汤坑杂记三 ———我的汤坑老街

心如意

<p class="ql-block">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老街,流淌着不老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每次回到老家,总是喜欢到汤坑老街随意走走。</p><p class="ql-block"> 一直很喜欢老街的名字,米街布街关爷前,有米有布有关公,很富庶饶足的安稳味道;东市西市南市场,东市酱醋咸杂西市籴粜米薯南市场有“猪仔行”买卖猪仔,很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市井坊里。小小的镇子人烟鼎盛,商贾辐辏,“五更市买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p> <p class="ql-block">  总是喜欢从米街尾开始,慢慢悠悠地沿着米街向前晃呀晃地走去,似是隔着四十多年的光阴在往回走。置身于熟悉却又陌生的街景里,大凡能与过往产生联系的事物、环境和人物,比如米街的那间门口总是摆放着两三张很大的黑白人头照片的照相馆,照相馆旁边的那间总是飘着药水味道的卫生院,比如关爷前那间打酱油的咸杂铺,店铺的前台黑沉沉地摆排着盛装酱油、鱼露、乌榄、腐乳的大盆或是大陶瓮,陶瓮上面常常用一块玻璃片盖着,旁边则放着用来计量酱油的大大小小的竹筒。而它的对面却是闪烁着玻璃光亮、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床单被套、似是飘着芳香味道的百货店。比如布街的那间文具店,比如东二市边上的那口没有井栏的水井,比如西市,南市场,天外街、八角井……,便像电影胶片一样,让童年时代最真实的记忆在眼前生动活泼起来。</p> <p class="ql-block">  米街尾,从一巷口拐进去,便是老旧的蓝田书院,残芜但又安静。进去看一眼,转一圈,就只是为了感觉一下当年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回荡着朗朗书声的书院。午间时分,院子里悄无声息。刚好有一位老伯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便和老伯随意聊了聊。我说记得自己是读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在这里参观过收租院的泥塑展览,那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当时不知道这是一个那么有历史的书院。老伯笑呵呵地说;那看来你是还后生啊。这里是最早的汤坑镇一小校址。刚刚解放时的汤坑镇一校就是在这个书院里。现在汤坑街路上,大凡七八十岁上的老人几乎全都是在这里读小学的。</p> <p class="ql-block">听老伯这么一说起,心里不禁感慨,不禁想念从前。当年的一校,现已更名为汤坑镇第一中心小学。虽然当年读书时的教室早已是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但我还是会想念她。想念那座由古朴老祠堂改成的校园,想念高大敞亮的天井下的小小图书角,和永远都有一大帮同学在排队“看game”轮流等待上场的简易乒乓球台,想念校门前那条鹅卵石的小路,想念鹅卵石的小路两旁那片绿油油的稻田,风吹来稻花香。稻田里的水常常从鹅卵石路面上漫溢过去。夏天放学的时候我们喜欢雀跃着踩水,让水从脚趾头缝里凉丝丝地穿流而过。</p> <p class="ql-block">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午后上学时分。两个小女孩扬着绯红的笑脸,说笑着从边上的厢房走出来离开书院去上学。看见孩子们就仿佛回到四十多年前的自己,想起爸爸牵着我的手送我来到第一小学插班上学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记得那时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一个高个子父亲手牵扎着朝天羊角辫的小女孩,沿着教室走廊轻轻地走着。一片灿烂的阳光正好投照在贴在教室外面的描红作业,字和纸都发出了金色的光亮。父女俩手牵着手,一高一低站立在这些铺满着阳光的字纸跟前,小女孩仰头看字,父亲俯身和小女孩说着些话语。这个画面如此明亮亮光闪闪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成了底色。</p> <p class="ql-block">  老街街道不宽,两旁的房子大多是两到三层的建筑,临街一层开店,二楼住人。有着大体相同的结构样式,相同的灰白色色泽基调,骑楼门柱都是用红色的圆柱一排排地站列。抬头望望,依稀还能看见楼上窗楣上当年精致的雕花,小阳台上繁复的浮雕。放眼望去,街道颇显洋气,到现在也不觉得落伍。</p> <p class="ql-block">  沿街慢慢踱步,浏览着做生意的人家,想着街上那些店铺的从前模样。记得那时候有些临街的门店是用一扇扇的木板栅成墙的。清晨一块一块地把木板从门槽里卸下来,晚上关店门时又按照木板上的记号顺序一块一块地嵌上到门槽里。小时候觉得上卸门板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啊,心里常常羡慕那些住在这种有木栅栏墙的人家。因为同学伙伴们有时会谈论起这些人家都是家里有“番客”的,时不时地会有一些南洋过来的花花绿绿的稀罕物件、比如领子带着滚边的花衣服啊、可以折叠的花雨伞啊、厚厚鞋底的泡沫夹趾拖鞋等等、从这些人家家里冒出来,让同伴们惊叹羡慕不止。</p> <p class="ql-block">  布街的那家文具店已经不在了,但我总是会想起在文具店买的第一支钢笔,一支黄色的小钢笔,笔帽上有一个小小的熊猫头。总是会想起放学回家路过文具店时,远远地,就用眼光梭巡一下,看看菊姨在不在柜台。如果她在柜台的话,脚步便会稍微有点犹豫,是在店里多停留一会儿呢?还是尽快地走开?菊姨是妈妈的堂妹,瘦瘦的身子顶着个瘦瘦的脸庞,一双精明的小眼睛让人不由自主会产生紧张感。她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所以总是和妈妈说要把我换给她做女儿。所以我更是不敢随意接近她。但又很想去文具店看看那些被锁在玻璃柜里面的花花绿绿的塑料软皮笔记本和闪着亮光的英雄牌钢笔,好好地满足一下眼瘾。好像这是菊姨能够给我带来的一点小满足。这个小诱惑一直都像是一颗小油柑,入口酸涩,回甘无限。</p> <p class="ql-block">  前段时间,和儿子一起回老家。我们一起从米街走到北社街。在北社街那家已经不再有人理发的汤坑理发店前,儿子上下打量了门廊一番,说道:这家老理发店有点老上海的味道哦,门廊的风格有点百乐门的调调啊。我笑笑说:这可是土生土长的汤坑“剃头铺”啊。说笑间再走上前细细端详。门楣上的“汤坑理发店”的铁皮招牌字已是长满铁锈,“汤”字那块铁皮已经不见踪影了。从门口朝里望去,理发店里特有的高大转椅还在,又长又高的镜子还在,几个老人在一个角落里围坐一起,像是在打牌。看见我们在门口张望,并不介意,抬头瞄一眼,又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纸牌。</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相隔不远的对面街边,几个老人也是坐在一个桌边打着纸牌。</p><p class="ql-block"> 老城老街老人,一个光阴雕刻的故事画面,顿时让旧时光的流转变得悠长又寂寥。</p> <p class="ql-block">  这个场景熟悉、亲切。其中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伤感。让人突然间就很想念父辈们,想念父辈那一代的叔叔伯伯、叔母伯母、姑姑姨姨们。那一代人已经渐渐地凋零,就像是树叶一片片地枯黄萎落,离开大树,归入尘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八角井雨滴,后营巷屋檐,天外街青瓦,都已经渐渐落寞寂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彼年。此时。以往街头巷尾的熙来讓往,俚语乡音,情和景都被罩上了柔光,欢乐和忧伤不由自主地注入了其中,时光回旋,悲喜感念,感动怀想中便常会有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 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