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村里打来电话称家里的老房子在这次暴雨中倒塌了,影响了背靠邻居家的出水,如果不处理的话可能危及邻家的安全,为此咨询一下我的意思。我说既然房子倒塌了,就按照大队的意思处理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房子据说是我的姥姥(我们这里称爷爷的父亲)修建的,大概一百多年了,对此我也没有考证过,因为儿时记忆当中的老房子我就没有多少住过的概念。尚存记忆的就是去给爷爷送饭、以及就是爷爷出殡时候的情景。小时候的记忆就是经常随着父母串房檐(也就是租用别人家闲置的房子),所以对老房子也就没有多少的眷恋。况且一个六七十平方的四合院子里,还住着堂爷一家,堂爷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伯伯家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我们家四口人,偌大一家人住在这里,想着就觉得拥挤不堪。大家族居住在一起,免不了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就互相掐架,于是乎父母便带着我们姐弟俩搬出了大院子。</p> <p class="ql-block"> 倒是父亲依依不舍对老房子的情愫,毕竟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爷爷去世后,父亲几乎每年都对老房子修葺一番,虽然不曾居住。直到后来我们盖上了自己的新房子,父亲依然如此,所以我们也不忍心打扰他这份似乎无用的责任,父亲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p> <p class="ql-block"> 似乎唯一对老房子怀念的就是每年到了收梨的季节,随着父亲爬上树给我们摘梨的情景。我和姐姐站在树下,嘴里流着哈喇子仰望着父亲娴熟地摘下每一颗梨,迫不及待地将没有擦洗的梨送进嘴里,随着甜丝丝的梨汁流进嗓子里,简直就像孙猴子和猪八戒吃人生果的感觉。可是有时候不小心就会被树上掉落的“捋蛰子”粘在手背或手臂上,就是赶紧甩落,也会被那种蛰一下火辣辣酸疼的感觉是刻骨铭心的,当然现在孩子体会不到的。随着父亲的老去,上树摘梨这项工作逐渐换成了我,看着树下逐渐有了白发,逐渐有了皱纹的父亲,心里有时会涌出一种心涩的滋味儿。每次摘下的梨儿,父母总是嘱咐我和姐姐挑一些个大的、颜色发黄的给伯伯家送去,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要留下些不好的,长大以后才明白父母的意思——弟兄之间也要留一番忍让,无论大小,才可以使家庭和睦。</p> <p class="ql-block"> 刚才虽然和大队的说了,让村里看着处理,可是又似乎有一分不舍,毕竟是父亲留下的一份产业。即使倒塌了也得见最后一面吧,于是乎赶紧骑着自行车回到了四十多年难以割舍的记忆中的老村,想最后一次瞻仰老房子留给我的记忆。结果回到村里,沿着石头坡路,看着磨着铮亮的石头,想着这些石头每一块都承载了几辈人的记忆啊。如今他们老去了,就会被历史所抛弃。乡村记忆也许就会终结在我们这一代人的硬盘当中了,没有了手推车,没有了辘轳、碌碡,没有了簸箕、笤帚————,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博物馆里字画上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门口已经被邻居家的杂物堵住,没法进去。于是只能攀爬上老邻居家的房顶,往院子里望去。那颗年迈的老梨树掩藏着自我滋生的梧桐树和一人多高的蒿草之间,树上的枝叶萎靡了许多,就像一个行将入土的老人在残喘着。伯伯家的那片房子早已是一堆废墟了,只有一个没有彻底烂掉的大梁,支撑着即将倒弃的土坯墙。我看到属于我的那份老房子依然倔强地挺立着,大概得益于父亲早年的每年维护吧。在暴雨中倒下的是大堂叔的那间。儿时记着堂奶奶时常在屋子里哼着小调做着针线活儿,有时候还会编几句顺口溜或者绰号调侃一下邻居以及我们这些年幼的孩子们,诸如“猪八戒”“白骨精”之类的。房子倒下了,也随着几代人的记忆而去了。</p> <p class="ql-block"> 历史总是让你在某一时刻就会拉起回忆的闸门,让儿时的、童年的、少年的以及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回忆尽情地流淌出来。任你吹嘘着、任你感慨着、任你自我调侃着。可是过去的,终究是一抹残存的记忆,就像邻居家堆砌在大门口的垃圾,挑拣一番也挑拣不出一份任你骄傲的像样物件儿,却又割舍不下这番回忆。或许,在下一次来临的暴雨中,木头支撑的门楼连将父亲的这份产业一并倒下。晚唐许浑《咸阳城东楼》的几句“山雨欲来风满楼,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真的是如此的贴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