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东南亚的感情--赭红色的微笑【1】

林曼

缅甸的签证可以在网上申请，给我省了很多麻烦。凌晨乘坐马航飞机飞往五千公里外的马来西亚。以吉隆坡为起点，再飞往东南亚各个国家是游荡在东南亚那些年我最常用的方式。一来马航廉价的机票给我省钱，二来马来西亚有伴我一起旅行的死党Coco。
抵达吉隆坡总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清晨，空气里充满了睡眠不足的因子。睡眼惺忪的我总要在机场大厅里喝上一杯Old town的白咖啡，才能稍微缓过些神来。随后钻进Coco的车里，在清晨就已渥热的吉隆坡空气里向市中心飞快驶去。
飞往仰光的飞机在晚上8点，我还有大半天时间在吉隆坡里闲逛。晚上，和Coco再次来到机场，这次他仍然是我的旅伴。而这位旅伴很快就被卡在入境处，原因是他没有缅甸签证。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们一下推入手足无措的境地。Coco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马来西亚护照的畅通无阻，在这里跌了大大一个跟斗，而前提还是在去前我多次的提醒，都没能让他引起丝毫的警惕，哪怕只是在互联网上轻轻滑动一下手指头。
于是，事情最后就变成独自坐在飞机座位上的我，一个人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国度在夜晚的降临。我被包围在皮肤黝黑的缅甸人中--缅甸人比东南亚其它国家人皮肤要偏深，感觉更接近印度人的肤色，心中有些忐忑。可忐忑只持续了短短2个半小时，一到达仰光国际机场，在来接我的旅店司机把我的行李接过去的瞬间，一切的担忧便烟消云散了。司机黝黑的脸上挂着腼腆亲切的笑容，他拉开门让我上车，我示意他把行李递给我，他没有照做，却绕到另一边门把行李轻轻地放在我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这样的细节，一下子把我的心融化在仰光湿润的夜里。缅甸彼时正值雨季，车窗外的空气里充盈着饱满的水分子，我们的车穿行在灯光幽暗的仰光街区。到达民宿，司机又直接利索地把行李一把拿上，递给听到车子声出到门口笑脸相迎的旅店房东。于是，我在没有任何负荷下轻松地脱鞋进入一间干净明亮的民宿客厅。接待处连着厨房，厨房里有人伸出脑袋来打招呼微笑，他们都围着沙龙裙longgi，保持着传统的习惯。有人从厨房里给我端出一杯冰凉的水，笑容可掬。这自然而然予人的关照来自佛国人的利他吗？佛国从一开始就给了我一个暖人的拥抱。

第二天，日光中，仰光这个城才开始慢慢渐露头角。一路上的新奇把我牢牢吸引。鸽子满天飞，地上、电线杆上密密麻麻布满它们黑乎乎的身影。街边每走几步，便会见到盛满水的陶罐、塑料桶，旁边还挂着供人饮用的塑料小杯，不时有路人停下来舀上一杯咕噜咕噜饮喝下去，原来仰光还提供这样的公共供水服务。最让我新奇的还是街头的供牙--缅甸人的槟榔。这里的槟榔与国内的完全不同，它是用一种新鲜的绿叶子，裹住槟榔果、一些药材、和一种不知名的白色粉末，然后一口放进嘴里咀嚼，口腔里顿时满嘴殷红，嚼到一定程度就会把它啪啪地吐出来，我开始明了地上不时看到的斑斑赤迹所为何物。

女孩的脸上人人涂着特纳卡，圆的、叶子状、形态各异。虽然来之前已有所听闻，但看到满街女孩无一例外还是觉得煞是稀奇，我想对于缅甸女孩子这就好比一幅美丽的妆容一般重要。这源于香楝树的乳白色粉末据说可以防蚊虫叮咬及防晒的作用，所以，很多大人也会给小孩子涂抹上，看多了起初的违和竟也滋生出一番美感起来。甚感到人真是环境下的动物。

下午，Suong和kim如约而至。Suong是越南女孩，kim是她的朋友。和Suong是第二次见面，缔结我们友谊之船的开端是两年前的胡志明行，而连接我们的正是那个误了飞机的Coco。此次的缅甸行是我们三人的重逢之旅。Suong是个爽快、大气的女孩，我们一见如故，语言交流上虽不够畅通，但是很多时候都可以心照不宣。我们女子三人一同前往仰光最负盛名的大金塔Shwedagon。仰光大金塔，在缅甸人心里位置举足轻重，是缅甸的国家象征。大金塔坐落在一座小山丘上，所以无论在仰光的任何一个地方，几乎都可以看到它那金光熠熠的塔身，坐镇在城市中央，像个定心丸。缅甸的寺庙，一律要拖鞋入内。我们从山丘的底部南侧拖鞋入内，向上攀爬。很快便来到山丘之上，眼前金塔林立。

99米高的中央佛塔坐落在平台的正中心，大金塔修建于公元6世纪，最早是当时的国王为了存放佛陀的8根发丝而建。
缅甸人从15世纪开始有了在佛塔上镶金的传统，6个世纪以来，中央佛塔上镶盖了27吨重的黄金。伞形塔尖镶嵌着5448颗钻石和2317颗各类珠宝，挂有1065个金铃，最顶端更是镶嵌着一颗重达76克拉的钻石。我感到缅甸的财富都被聚集在此、连同他们虔诚一起献给了心中的神圣。
我们请了一个年轻大学生为我们讲解大金塔的前生今世，他们收取不高的费用，为的是让游客更了解他们国家的传统。快晚饭时分，他又带我们到大金塔脚下的小餐馆用餐。金塔下来的此门发现竟不是上来时的彼门，于是我们三个女子便经历了一次赤脚入餐厅的独特体验，且一路上是又笑又跳，遇到这样随遇而安、乐在当下的同伴本身便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这是我吃的第一家正式的缅甸餐，干净卫生而又物廉价美的美味把我们牢牢吸引。我的味觉对缅甸菜似乎是全盘接受的态势。

吃缅甸菜和吃韩国菜有点相似，点了主菜后，一系列似乎无穷无尽的小菜就会随之上桌，除了我们点的鱼咖喱外，米饭、馅饼沙拉、一小碟油炸蔬菜、一小碗汤，和一大盘新鲜的半熟蔬菜以及蘸酱（蘸酱有ngapi ye-一种当地的蘸酱，一种水分多的鱼味酱，还有一种辣椒、大蒜和油炸干虾仁的混合balachaung不断地摆上桌来，这满桌的丰盛宣起了我们的食欲高潮。最特别的还数大学生给我们推荐的茶叶沙拉，据说这是缅甸一大特色美食。酸而微苦的茶叶与切碎的白菜，切成薄片的西红柿，香脆的油炸豆，坚果和豌豆，大蒜油，辣椒混合在一起搅拌出来的独特美味。大学生帮我们张罗好后默默在旁等候，没有进食。原来他在坚守午后不食的僧规，深深感受到佛教于缅甸人民生活方方面面的影响，缅甸人随时随地都会进入一段短期或长期的僧侣生活，通过这段僧侣的生活，学习礼仪规矩，了解做人做事的道理，激发内心潜藏的智慧。佛教，给了这个国家人民一个共同做人做事的准则，在我眼中的他们心有倚靠、平和而心安。用餐完毕，我们再次回到大金塔，夜晚的大金塔更是美轮美奂，信者们点起蜡烛，颂起经文，烛火在金光中摇曳，如梦如幻。

第二日，辗转折腾后的Coco终于到来，人员齐整后，我们乘上夜晚的大巴士向600公里外的万塔之城飞奔而去。夜巴士比想象中崭新和设备齐全，每个人发个小毯子和一袋零食，座位靠背舒服，一车子几乎都是外国人，让我深感到缅甸旅游业这些年发展的不断国际化。

晨光暮色里我们抵达蒲甘，空气干爽，我们终于摆脱了几日里来仰光雨季饱满的水分子世界。一出车站，小车师傅蜂拥而至，从他们的口里我们逐渐了解到趁现在去看日出是最好的时机。万塔之城的日出肯定不能错过，的确再择日早起也不容易。我们坐上车，车子一溜烟儿驶入那片塔的林海。小车把我们带到一座高耸的佛塔前，这是蒲甘可以登顶的最高塔，有八层楼高，由缔造蒲甘王朝的阿奴律陀王于1057年所建造，这样想来也有近千年的历史了，如今它成为了欣赏蒲甘日出日落的绝佳之地。赤脚攀爬陡峭的石阶不是一件容易事，但这份艰辛里更彰显了一份信仰的难得。

顶上，天光还未彻露，万物在一片初始混沌中。我的眼前一马平川、它无限的辽阔。然后，金色的光一点一点从地平面上升起，我看到土色的塔尖一个接一个地被光亮点燃。仿佛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正在上演着大变魔术的重头戏，这是属于大自然的魔术时分。

成千上万的佛塔仿佛新生般地一一显现。它们在绿色原野上留下长长地影子，如同生命流畅地复活，轻柔地舞蹈…
眼前的一切让我感到心中有一股暖流升起，渐渐地填满我的心。人类在博大自然里努力留下来的印记，一点自己存在意义的表明。一种信仰让微小的人类滋生了这种力量，在一片浩瀚荒芜上遍撒上自己虔诚的痕迹。我倒吸一口气，唯一可做的是把眼前这一幕刻印在心里。

蒲甘王朝是东南亚的一个古国。十一世纪初，国王阿奴律陀率兵征服周围部落，在蒲甘建立了缅甸历史上第一个包括缅、掸、孟等民族的统一的封建王朝。
阿奴律陀国王是虔诚的佛教徒，从其在位依始，历代国王在蒲甘大兴土木，营建大量佛塔、佛寺。直至1287年被元朝亡国之前，蒲甘王朝在200多年间建造1.3万多座佛塔，也有的说在蒲甘方圆数十公里范围内建了444万余座，使蒲甘享有“400万宝塔都城”的称号。
在十三世纪蒙古人入侵后，王朝迅速衰落下去。近千年来，由于缅甸政治中心南移，数次战争的摧毁以及19世纪英国人的侵入，蒲甘的佛塔遭到严重破坏，有的倾塌，有的毁坏，到最近的普查统计，结果尚存2217座。

▲葛道帕林寺Gawdawpalin Temple

▲阿南达寺Ananda Temple

维修中的瑞西光塔Shwezigon Pagoda
据说是蒲甘最古老的寺庙，被认为是蒲甘最重要的圣地。

小小佛塔

佛塔中有呈寺庙规模，气派的阿南达寺、苏拉玛尼寺、达宾纽寺，也有小到只有一个小小土墩的Stupa。从皇家到普通民众无一例外地用佛塔表达着自己心中的虔诚。塔与塔之间土路相连，我们摩托车飞驰在蒲甘爽朗的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地芳香，不时和各种牛羊插肩而过，浓浓乡村田园气息，只不过没有稻田，没有人烟，只有无尽的佛塔、连绵不断的历史与信仰遐思。那些大型寺庙的佛塔，确实技艺精湛，千年前的皇家气势毫无减退和示弱，气势十分雄伟。但我偏爱转那些无名的小佛塔，忽地走进里面，穿过一些幽黑的甬道，在一种不知前方有何物的忐忑与好奇里，会忽现一些或卧或立的佛像，那幽暗光线下的佛像的脸，它朴实无华的色调、它的美感和静谧，总给我一种莫名的感动。

在蒲甘的一日，我们来到50公里外的波巴山。传说中神灵出没的神山，这里是信奉纳特神教的信徒心中的圣地，被人们形象的称为“缅甸的奥林匹斯山”意指诸神住所。纳特神教，是缅甸的本土宗教，更确切地说，它是在佛教还未进入缅甸前，缅人对不可解释现象或事物的一种敬畏和神灵崇拜。这其实和很多地方的原始自然崇拜如出一辙。只不过纳特教敬奉的37位纳特神灵，都有其历史传说的渊源及善恶之分，所以，纳特神里有作为保护神祈求保佑的神灵，和需要安抚不要来作恶的神灵。纳特信仰是对现世当下的祈求，与佛教对未来的期许共同构建了缅甸人的宗教信仰体系。

▲波巴山，有名的死火山，1500米，缅甸人纳特信仰圣地

来到这里最大的震惊是被猴子们的包围。数不清的猴子，会对经过的人施行各种恶作剧。抢手上拿的、身上背的任何东西，于是700多级的台阶，除了要照看好脚下安全，头上还得时刻提防猴子们出其不意的攻击。一路踉跄，登上塔顶，整个皎勃东镇（波巴山所在地，蒲甘50公里外的小镇在眼下打开--一个绿意环绕的美丽小镇。

又一日夜晚，穿梭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蒲甘原野里一个小时之久，找到那家在向导书上看到的特色餐厅--在这里有缅甸木偶剧的表演。事后证明，这家店不辜所望，给了我们一个浪漫的蒲甘之夜。

蒲甘几日后，Suong和kim返程回国，我和coco继续北移，来到缅甸的第二大城市--曼德勒。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