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住满了病患的走廊上又有人来探视,虚掩的门外一片嘈杂,全是高亢的女声,人声里多是第三方视角的感慨和怜悯,听不出切身的悲伤与焦急,很难判定是某位病患的什么人,但,能来的、且无拘无束大谈四方的,定是亲友团没错。</p><p class="ql-block"> 邻床阿姨将团坐的腿捋直,放下手机,摘掉老花镜,望向门外呵呵笑着说:“今天来了一群白话客。”我也笑笑接话:“是的呢,三个女人一台戏。”说完不禁望向妈妈。</p><p class="ql-block"> 妈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微张着嘴,不时还有细小的鼾声响起。入院以来,能说爱笑的妈妈每天被病痛折磨,谈吐就不太利索了。医生很早就说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但我时常在绝望中升腾起希望,就像现在,信心突然就被门外那热闹的声音点燃,妈妈一定还可以,成为“三个女人”之一,唱一场又一场大戏。</p><p class="ql-block"> 睡醒的妈妈像个孩子,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一扫往日病中愁容,这一幕太治愈。</p><p class="ql-block"> 妈妈示意要上厕所,我和姐姐、弟弟麻利地将座便椅放在床边,再将病床摇起来、扶妈妈坐好。妈妈状态不错,我又有些心疼不分昼夜照顾妈妈的弟弟,我说妈妈,今晚我和曾姐陪你,换弟弟回去好好睡一觉呀。妈妈不说话,将头埋在垫手的枕头上,妈妈的沉默让空气有些凝重。</p><p class="ql-block"> 弟弟突然笑了起来:“娘,你女儿要赶我回去,不让我陪你。”氛围瞬间反转,伤感被笑声赶跑,我说是呀,把弟弟赶回去,让他睡,我陪你。妈妈嘿嘿笑得声音都在颤抖,她轻轻地摇头,对着我说:“你回去”。弟媳故意逗她:“姐姐不回去,姐姐陪你。”我们望着妈妈,像看着一个被捉弄的孩子。看着妈妈脸上的笑慢慢褪去,弟弟赶紧用手扶着她的肩,温柔地说:“我不回去,我陪你。”</p><p class="ql-block"> 弟弟的孝顺少有人及。已经故去的爷爷、奶奶、爸爸,重病时最依赖的都是他。妈妈入院的第二天,他就放下工作,带着妻儿从千里之外飞了回来。一个月来,除了很少几个晚上,几乎都是我和姐姐、弟媳白天替换一下他,让他回家洗个澡、小睡一觉,其余时间他一刻也没离开过,把妈照顾着妥妥的。</p><p class="ql-block"> 我和姐姐,也都各自尽着一份力。微若尘埃的我们,在抓得住的当下,拼尽全力相互搀扶成一座大山,守护着和妈妈今世的缘份。</p><p class="ql-block"> 妈妈入院之初,除了我们姐弟仨,谁也没告知。亲人们都是给妈妈打电话无人接听后再打给我或姐姐弟弟才知晓的。很快,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接连出现在妈妈病床前,笑泪交替间,总有暖自心生。</p><p class="ql-block"> 姐妹连心,姨妈最早知道妈妈住院,并告知小舅邀其一起来医院探望。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妈妈尚在病危期,多数时候都闭着眼,或是痛苦的呻吟、或是发出令人不安的鼾声。</p><p class="ql-block"> 姨妈抓着我的手,说早知道妈妈会出事,妈妈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身体吃亏,前不久还让她陪着去找了一个法师求了符。这是我所不知道的,我相信姐姐、弟弟肯定也都不知道。对于我们电话视频里的问候,妈妈永远都在说“我没事,一切都好”。而我们,也就真的相信了,心安理得的过着各自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泪眼模糊中,我看到妈妈睁开了眼,姨妈和舅舅凑上前接连唤着“妹儿”、“姐姐”,妈妈艰难的点着头,我转头避开,听着姨妈怜爱的柔声细语,悄悄地泪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几天之后,小姨也专程请假从广州回来,照顾了妈妈近20天。血浓于水,病痛之下,亲情之中的妈妈有着令人羡慕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而我,也很幸运。这段时间,每天早上给妈妈熬好中药、做好吃的送去医院,再到单位上班总会迟到,一忙完手头的工作又赶去了医院,还有很多时候都是手机办公。没有人指责我的迟到早退,只有暖心的问候和安慰。</p><p class="ql-block"> 何其有幸,在这一段人生的苦旅,一直有爱的阳光照耀。</p><p class="ql-block"> 某一天,偶遇外地工作抽时间回家探亲的友人,看我火急火燎得知妈妈住院后,对我说“要帮忙吗?我下午有时间”。</p><p class="ql-block"> 某一天,闺蜜在我拒绝发给她银行卡号后,直接给我微信转款,说“每个家庭都会遇到困难,我们只是抱团取暖”。手动退还闺蜜转款后,我终于忍不住在办公室放声大哭。水逆期的中年,能顶住各方压力逆风前行,却受不了这真心的好。</p><p class="ql-block"> 唯有更加坚定和勇敢的前行,才不会辜负。奇迹不是神话,坚持就有奇迹。 </p><p class="ql-block"> 某一天,妈妈不再整天昏睡了;某一天,妈妈不再呕吐,能进食吃药了;某一天,妈妈不再气若游丝不停呻吟了;某一天,妈妈偏瘫的左边身体在扎银针时知道痛了;某一天,妈妈的左腿会动了;某一天,妈妈的左手会抬了;某一天,妈妈可以不用纸尿裤、扶着下床上厕所了;某一天,妈妈说话不再像嘴里含着热萝卜、能吐词清晰了;某一天,妈妈不再总是烦躁、嘴里突然蹦出一句玩笑话了······</p><p class="ql-block"> 自6月13日入院, 40来天,是远在湘西金矿的吴叔叔电话指导妙手回春、是医院医护人员和原本素不相识的曾姐悉心照料、是亲人们爱的精神支撑,护妈妈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鬼门关。</p><p class="ql-block"> 或许,完全康复的路还很长,前路也并不是太明朗,但信念不灭,希望未央,拥着爱、朝着美好进发,美好终会抵达。</p><p class="ql-block"> 人生如茶,苦有回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