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平江路

凤凰车

改造中的平江路东北片因成片低矮小房子、窄小的弄堂以及小桥小河成为外地人来苏州游玩的打卡地。

常会遇见游人会用疑惑的口气自言自语：“过去苏州就是这样子的吗？”

我就会主动告诉说：“嗯！小桥小河差不多，但是这里更多代表着四九年前苏州城平民的生活场景。”

苏州最繁荣区早期当属胥门，到晚清至民国则是阊门石路地区，所以如果以人民路为界，则以西聚集的明清乃至民国时期的大宅更多，只可惜基本拆了，不成片区，已经看不见了。

进入民国，总体来说苏州更加衰败，到了新中国成立，古城西边的深宅大院主人或桃之夭夭成无主之地，或后人无力维护已经破败不堪的大院“主动”上交给了政府，成为各种街道工厂、大食堂、幼儿园和各式各样“向阳院”的居民区。

但直到改革开放十多年后，政府不仅没钱去维修大宅院，而且因生产生活需要拆了许多破而“无用”的老房子。只有百多年前老房东财力雄厚，建的太牢，拆也麻烦的大宅才留存下来。随着九十年代大拆迁，古城西部“旧貌变新颜”了。

而平江路以东片区，晚清时期则成为西边的大户圈地建平房出租给各种手工业户的区域，当时，最大的产业就是纺纱和织布，所需场地只要能容下一只织机，一张床就可以成一个“家”，这样就有成片的低矮棚屋，经过解放后几十年的小修小改，就成现在这样低矮的街区。

九十年代开始的拆迁改造，这里由于人口密度更大，回报太低，再说小房也不易出性命的大事，没轮到（当然也离不开民间对保护古城的呼吁），幸运地为苏州人留下了一处可以寻找记忆里故事的地方。

好多年前老母亲就对我说，五零年她就是在“华东革大”“读书”时认识老伴的。

老父亲说当时是办在平江路传芳巷交叉口的小学校里，他参加的是“苏州专区行政人员培训班”。五零年三月二十一岁的他被吴江芦墟镇推荐来苏州参加“行训班”，经过不到两个月培训，华东革大扩招，这里并入阊门外的南、北兵营校区管理。一批一批年轻人到这里经短期培训，参加到“公私合营”、“土地改革”以及抗美援朝的运动中。

父亲说幸亏没派到“抗美援朝”，否则就不一定有我们了。

在他那一批要结束前，老母亲那群参加土改的人被招收进来，那年母亲十七岁，初中毕业，算太仓浏河镇上读过书的人了。两个人在这里相恋，开启了七十多年共同的旅程。

当时实行“供给制”，没有工资，男生“宿舍”就是培训的场地，席地而睡（老父亲说甚至没有被褥）。女生宿舍要过平江路，过一座小桥，在河对过。

那里有一片成排的空房子，一间房子里十几张上下铺。

当时规定男女不准恋爱，但经过民国启蒙的年轻人并不把这事当真（后来证明新中国是当真的），平江路上这座小桥就成为两人至今难以忘怀的地方。

七十年弹指一挥间，风风雨雨走过多少艰辛路的老俩口，又来到平江河边，小桥旁，大树下，母亲还像当年一样，有点羞涩地说“就不过桥吧！”

男子气十足的父亲一定要送到女生宿舍门口。

因为在这片“门”字型平房的隔壁，一墙之隔的空地上放着成片的棺材，隔着马路就是一个很大的空院子（今天的拙政园），总是放心不下那一段短短的夜路。

当年，只能送到大门口，这里就成为两个年轻人期待明天的地方。

今天门头上的牌子说明此处是“丰备义仓”旧址，又一处见证晚清中国社会进入艰难转型阶段的地方。

苏州作为城市化水平较高的区域，曾经留下了很多向现代城市治理转型时的历史建筑，如仓街的“模范监狱”，天赐庄的“博习医院”，还有众多的新学堂旧址等。“丰备义仓”就是我国最早的官办社会救济组织，据说，这里将原貌保护。

平江路片区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