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回乡琐记之四）

伊人

已是黄昏时分，村中的小广场上依旧聚集着不肯散去的人群，人们都在议论着一件稀罕事，有财老汉被老伴起诉了，老伴死活要和他离婚，村里乡里谁来调解都无效。

88岁的有财老汉，人称二孔明。一辈子精于算计，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不脱层皮也得掉几根毛，是个人人讨厌的猥琐角色。有财老汉的老伴一辈子唯唯诺诺，瞧着有财的眼色办事，仍然免不了被经常呵斥。如今都到进棺材的时候，竟然提出和有财离婚，大大出乎全村人的料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听人说，起因竟然只为了一袋洗衣粉。老伴买了一袋洗衣粉，准备拆洗一下被褥。竟然被有财老汉骂了好几天，骂就骂了，骂完后又将洗衣粉提到村里的小商店退了。这让有财老伴感到很丢人，不但丢自己的人，也丢在外地工作的儿女的人。前思后想，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跟着他过了一辈子穷日子，受了一辈子窝囊气，最后连一袋洗衣粉都主不了。乡里管民政的小青年听了有财老伴的倾诉，觉得既好笑又好气，于是去找有财老汉说道说道。谁知有财老汉看见他，眼睛瞪的有牛卵大小，大骂“狗拿老鼠多管闲事。”并拿起拐杖作势要打管民政的小青年。这让有财老伴更觉得丢尽了脸，给儿女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和他们父亲离婚。儿子劝母亲冷静一下，一辈子都过来了，还在乎最后这几年。女儿则干脆说：早就该离了，离了您就来我家，让他自己一个人过吧。女儿原来说的不过是气话，对她那个不争气的父亲，她也是积怨已久。谁知有财老伴听了女儿的话，当天就坐车去了女儿家，死活不再回来。

有财老汉一辈子被高一碗低一碗伺候惯了，偶尔觉得不顺口还有个敲打老伴的借口。现在老伴赌气走了，自己又不会做饭，到小商店转出转进好几回，觉得什么都贵的离谱。一个馒头凭什么要五毛钱？一个面包凭什么要好几元。和小商店老板娘磨了一阵嘴皮，最后气鼓鼓回家了。人们发现有财老汉有好几天没露面，就把这事告诉了村长。村长到有财老汉家看望时，只见他灰头土脸地躺在炕上，出的气多入的气少。旁边是一大滩半生不熟的炒玉米和一大瓢冷水。村长找人把有财老汉送到医院，然后给他儿女打了电话。儿子回来后，有财老汉正大骂村长，好好的把他拉到医院干什么？肯定是和医院合起来谋他的钱财。

出院后，儿子把有财老汉接走了。从此，老两口分别住在儿女家里，谁也不见谁的面。有财老伴依旧心心念念着要和他离婚，决定在生前务必要把离婚证拿到手，死了也不会和他安葬在一起，免得做了鬼也会被欺负。有财老汉却一天到晚的骂人，骂村长心术不正，图财害命；骂儿子窝囊，看见媳妇就象老鼠见了猫；骂老伴和女儿都是败家娘们，合起伙来祸害他。骂到儿子儿媳忍不下去的时候，就把他安置到了养老院。据说到了养老院有财老汉骂的更厉害了，因为在养老院里他找到了许多知音。

这是去年七月十五回老家上坟时听到的事，对于这件事的是非对错，见仁见智，说什么的都有。老年人除了千篇一律地骂有财老汉不地道之外，就是骂那对不孝的儿女。年轻媳妇们都说：摊上那样的男人竟然能过一辈子，都是有财老伴太窝囊，那玩意早该一脚就踢的远远的。也有识大体的老汉们说：千错万错都是有财老汉把钱看的太重了，忽略了许多本来该重视的亲人。也有的人说：都是因为过去穷怕了，才不敢象现在的年轻人那样大手大脚花钱。

前几天回村时，问起这事来，人们告诉我：去年有财老汉就被从养老院拉回来埋了，因为护理费用和院长吵架，一气之下引起心肌梗塞，儿女现在还和养老院打着官司呢。至于有财老伴，依旧嚷嚷着和有财离婚呢，怕死了和他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