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向前向前向前

这是半岁的我

头发稀疏，手拿牙刷，不敢正眼看人，坐姿也不端正。一看就知道不是坐主席台的料。

我出生于1959年冬，地点是新邵县人民医院。

1959年是“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一年，缺吃少穿。老辈人说，那三年出生率很低。能出生，并生存下来的崽崽，命硬。

一岁的我

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三年自然灾害”后，我没也富贵过。

为此，我曾问过老妈：我出生时，有无神秘异象，比如红光满屋、异香扑鼻？或者，狂风暴雨、鸡飞狗跳？

老妈听闻骂道：你想要啥异象？当时痛得死去活来，只想把你扔出去。

唉，出生太平常，注定大富大贵不了，也大奸大恶不了，命数也。

两岁的我

一家人都是瘦胳膊瘦腿，能全须全尾地度过“三年自然灾害”，全靠父母是医生，有工资过日子。

三岁的我

能带弟弟了，一个是亲弟，一个是表弟。

四岁的我

我没进过幼儿园，纯天然放养，游走于天地之间，上树掏鸟窝、下水摸田螺。

由于没进过幼儿园，小学入学测试，还不知道1＋1＝2，属于智力低下，入校被分在普通班，班主任是孙智英，民办教师。

新邵八中，原来的酿溪完小，我的启蒙学校。

六岁的我

入学不久发了一件事，班里选拔班干部，选出了班长、副班长、学习、体育、卫生、文娱委员共6人，而且正好是三男三女。我顺口说了一句：三男三女，正好三对，哈哈…

这句话被一个同学听到了，马上报告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很严肃地找我谈话，说我思想意识有问题，有流氓思想。

这件让我认识到江湖险恶，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这件事发生以后，咱性格变得内向，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了。

其实，这件事说明咱小时候有点数学天赋：第一有了性别概念，第二有了分类思想，第三运用了数的对比…

如果老师当时表扬了咱，咱的天赋一定绽放出炫丽光彩。

唉，一个数学天才被扼杀在萌芽之中了。

我们老师教育水平有点低，但教学能力还是不错的。记得教《长江大桥》时，老师用纸板做了一个大桥模型，非常直观非常精美，那是我见到的最好手工，其他老师也借去做教具。

读二年级的时候，发生了文 革。老师不教文化课，教毛主席语录。咱现在说话不利索、打麻将算不清账，就是那时候亏了底子。

学校一些根红苗正的老师忙着造反，忙着揪资产阶级走资派。记得我们《常识》课老师是肖化楚，一次上课，肖老师在黑板上写了课题后，一言不发地魔怔了几分钟，然后说要去写大字报，撇下我们走了。

后来，听说肖老师当上啥造反司令；后来听说肖老师进去了，后来听说肖老师又评反了，后来听说肖老师当了革委会主任，再后来，肖老师杳无音信了。

邵阳县 五丰铺 六里桥村 围墙院子。

三年级的时候，文革更加深入，咱爸咱妈也成了牛鬼蛇神，进了牛棚，我被送到外公家一一围墙院子。

很久以前，围墙院子是财主的庄园，依山傍水，共有三进，砖木结构，雕梁画栋，犹如缩小版的乔家大院。

后来打土豪分田地，贫下中农进住其中，成了大杂院。

现在，村民多在外面建了新房，院子无人打理修缮，已经破败不堪了。

围墙院子里的表哥：石头。

表哥大我两岁，每当受到欺负都是表哥替我出头摆平。

在乡下，咱学会了许多农活：放牛、捡柴、扯猪草、采蘑菇等等等。

其中最开心的是捉鱼。捉鱼的方法很多，有池塘水库钓鱼，有石头缝里摸鱼，有去水田捡石灰鱼，等等。

除了捉鱼，还上山采草药，晒干后卖给药店，然后或去买碗饺子，或去买碗面条，那时候五丰铺的饺面远近闻名，能吃上一碗那幸福感是绝对的爆棚。

六里桥，建于清朝道光年，有180多年的历史了。

这是当年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有段时间，放学要排队回家，前面有同学举着毛主席像，表示要永远紧跟伟大领袖。但是走着走就队伍就散了，同学们下河捉螃蟹去了。

翻开石头，满是惊慌失措的小螃蟹，抓上几只，点燃一堆干稻草，把螃蟹埋进火热的草木灰里。那香，那脆，嘎嘣嘎嘣响，真是没齿难忘。

原六里桥完小，现在是中学了。

那时候读书很轻松，只上半天课，老师或去开大会，或去宣传主席思想，时常给我们放假，也从来没有家庭作业。

有一次语文老师让我们读毛主席语录，把黑体字印刷的语录，说成“黑语录”，吓得脸都白了。幸亏老师出身好，是贫农，才没被追究。

那时的六里桥完有两栋砖木结构教学楼，有一个土坯篮球场。没有实验室，但有图书室。

文革我们也参加了“破四旧”，把学校的好些图书偷回了家，其中有《林海雪原》《苦菜花》，我居然囫囵吞枣地读懂了，还知道了白茹的心，知道“愛”要有心。

那时农村给我的印象就是穷。

年后三四月间，很多人家炒菜就没有油放了，俗称“红锅子菜”。

逢年过节才有肉吃。生产队死了耕牛，一般是卖了牛肉，去买小牛，牛头牛蹄牛下水煮得稀烂，每家分得一碗，把小伙伴们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当时我有双旧轮胎做皮草鞋，在大家眼里就是奢侈品。有很多次，小伙伴们去走亲戚，都来借我的皮草鞋。

院子里好几个孩子长癞子，也就是长黄癣，可没钱治，任由漫延成了瘌痢头而破了相。其实，那时一支癣药水也就几毛钱。

有个邻居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其母亲生病卧床，从来没想过送医院治疗，拖着拖着生了褥疮，死了。

当时农民很辛苦，一年到头都要出工，很少有休息，但劳动力不值钱，年底结算，壮劳力做一天就值一两毛钱。

那时候，低价征购农民种出的粮食养出来的猪，用来支援工业生产和国防建设，有些还拿去支援越南、朝鲜、非洲那些穷兄弟，农民的日子自然就清苦了。

当然，也有日子过得比较好的人家。这些人家一般有人在外工作，能补贴家里；或者，有点手艺，能在外挣点活钱。

那时候，农村人也有招工招生啥的，但是没有背景，没拉上关系，这样的好事是轮不上的。

小学毕业的我

读五年级的时候，爸妈解放出了牛棚，恢复了工作，我又转学回到酿溪镇完小。

在学校，有三件事让我记忆犹新。

第一件事，学校里有一片梨子树，结的梨子不大，但层层叠叠特别多，同学们从不偷摘，梨子成熟时学校统一采摘，每个学生都能分到几个梨子，那梨子的味道真的特别特别甜。

第二件事，一次语文公开课，上的是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长沙》，讲到“鱼翔浅底”时，老师问这个“翔”字该怎么理解？同学们纷纷说翔就是游的意思。这时，我举手回答：翔是飞的意思，鱼翔浅底，就是说鱼像小鸟一样自由飞翔，欢乐无比。听到我的回答，老师大加赞赏，连教室后面听课老师都鼓起了掌。

第三事，那年月每周有学农课，就是扛着锄头挑着畚箕去种油菜红薯啥的。一次走在路上，一个同学突然挡着墙角，高声喊“有反革命标语，快报告老师”。

后来，虽然标语谁写的没查出来，但该同学多次受到表扬，还在学校礼堂发言，大讲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体会，让我们好生羡慕。

受该同学启发，我后来走路总是弯着腰看墙角，希望也能发现反动标语，希望也能得表扬。可是我运气没那同学好，不但没发啥标语，而且经常弯腰走路，背变驼了。

我现在的驼背，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来张全家福

相比童年，这些年是最幸福的几年，不用为生活奔波劳累，也不用担心因言获罪，真正的国泰民安、丰衣足食。

但愿人长久，麻将天天有。

一晃就老了

往日的伙伴颜容逐渐沧桑，忽然怀念从前那些日子，怀念儿童时逞强、懵懂、无知和轻狂。

这几天手气背，老输钱。为躲风，翻看老相册，想起了以上往事，随手记下，聊以打发时间。

儿时的小伙伴，现在你可好？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开着北汽， 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