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决战朝鲜》（九）

保利

（三）抗美援朝战争

4.第四次战役（上）

第四次战役，历时八十七天。从1951年1月25日开始，至4月21日结束。

本次战役是中朝军队由休整状态被迫仓促转入防御，进行以空间换取时间的顽强的机动防御作战。在前三次战役中，敌遭中朝部队连续打击，损失惨重，被迫退至三七线，将兵力集中后稍事整顿，即趁志愿军转入休整之际，向北发起进攻。志愿军因连续进行三次战役减员较大，部队未得到休整极度疲惫，没有得到必要补充，粮食弹药缺乏，且运输线延长，补给十分困难。在此战役第一阶段，以三个军(第三十八、第五十军和人民军第一军团)在西线汉江南北地区坚守防御，钳制敌主要进攻集团；在东线横城地区诱敌深入，集中主力六个军（第三十九、四十、四十二、六十六军和人民军第三、五军团）实施反突击。东线反突击取得了胜利，但进攻砥平里受挫，未能打破敌全线进攻。战役第二阶段，志愿军全线转为机动防御，节节阻击敌人。经过艰苦奋战，将战线稳定在三八线南北地区。

中国军队从未打过的血战开始了。西线的阻击战不同于前三次的运动战，这是摆开阵势进行的阵地防御战，守住就守住了，守不住就将被突破。我军在第一次战役坚守黄草岭时已经尝到过在美军强大火力下坚守固定阵地的苦头，当时虽然守住了阵地，但自身伤亡也较大，邓华还专门提出了“运动防御”这一概念，在一地固守时间不得长于两天，因为这一两天内，敌人对我军防御配置还没搞清，空炮火力对我危害有限。这次汉江南岸我军阵地纵深只有二十多公里，许多要点只能用战士的生命去坚守。

“美国人的炮弹真他妈多呀。”五十军军长曾泽生喃喃骂了一句。该军入朝后作战勇猛，屡有斩获，尤以歼灭皇家重坦克营一役名垂军史。三次战役更是一直冲到水原附近，是志愿军在朝鲜打得最远的部队之一。曾泽生一直随队靠前指挥，表现坚定果敢，极富军事素养，数次获得彭德怀表扬。在国民党里饱受蒋介石中央军嫡系白眼的曾泽生由衷地感到自己的路走对了，他要用战功表白自己的忠诚。在漫天钢风铁雨中，他们在硝烟与烈火中坚守修理山主阵地整整七天，把美二十五师打得头破血流，再一次击垮了土耳其旅。打到后来，美军对中国土兵的生命力甚至不敢置信。他们实在闹不明白汽油弹烧过、炮弾犁过的阵地上还会有人在抵抗。在美国人以为不可能还有任何人生存的废墟上，常常奇迹般的又站起来一群中国士兵把美国兵撂倒一片。

2月6日，在给予美军以极大杀伤后，自己也伤亡惨重的曾泽生奉令率部撤出修理山阵地，接着又和人民军一军团退回汉江以北。

伴着纷飞的炮火，春天已经快到了，汉江在悄悄解冻，中国军队阵地离汉江很近，如果美国人冲到江边，那就是背水作战了，搞不好会全军覆没的。满身硝烟的曾泽生到志司复命，彭德怀紧紧握住这位前国民党中将的手：“五十军打得好，你指挥得好，我要给你补兵，苏式武器来了，优先给你们五十军换装！”曾泽生闻言泪目，在国民党军队混了二十多年，作为滇系部队的一名军官，他和部下受尽了歧视和白眼。不要说补兵换武器这种好事，蒋介石是几次要下他这支云南部队的毒手的啊！曾泽生说：“我们尽力了，我们能在兄弟部队面前抬头了！”彭德怀闻语动情：“这是什么话？就因为五十军是国民党改编部队吗？我彭德怀和你一样，也出身旧军队的杂牌湘军。彭德怀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后妈养的。五十军有很多共产党员了嘛，你回去告诉部队，彭德怀向五十军的同志鞠躬致敬！”

彭德怀当真向曾泽生鞠了一躬。胸襟博大的中国共产党人啊！曾泽生热泪横流，向彭德怀端端正正敬了个军礼。

在友邻部队纷纷撤过汉江北岸之后，只有三十八军不但不能撤，还要将唯一没有过江的一一四师也调到南岸。他们的阵地位于东西线敌人的结合部，为了保障东线邓华集团的反击，他们必须在汉江南岸背水作战，死死顶住西线敌军主力的进攻，隔断东西线敌人的联系。

现在，西线几乎所有的敌军都将攻击矛头指向了三十八军。骑一师、美二十四师、英二十七旅、希腊营、南朝鲜六师等一支支敌军部队向三十八军小小的防御阵地扑去。

这是三十八军建军史上最严峻的考验！从1月28日起，三十八军的官兵们就再也睡不成觉了，空中无数敌机在阵地上空扔下成千上万吨的高爆弹、燃烧弹、照明弹；地面上，几千根各类炮管日夜不停地倾泻装满烈性炸药的弹丸。炮火犁松了高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防御阵地的山头普遍被削低一米。炮击过后，成群的坦克，无数的敌军开始发起冲锋，被打退之后再重复一次轰炸、炮击、冲锋的程序，这是李奇微的“火海战术”。不知有多少跟日本兵拼过刺刀，把蒋军从东北赶到南海之后又打进朝鲜的英雄好汉牺牲在那些无名高地上。有时，美军一阵轰炸炮击后，一个阵地上被活活震死的士兵就达二十多个。

战局不断地恶化，不少阵地上的战士全部牺牲，而后方又毫无补充兵员。三十八军危机四伏！

2月4日，李奇微吸取志愿军战术经验，美二十四师十九团竟夜间穿插，渗透到了三十八军防线后方。美国人也搞起夜间穿插迂回作战了。这支美军一直插到了一一三师侧后的山中里、洗月里地区。炮弹围着三师指挥所爆炸，三师危急万分。军指急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这股敌军。三三八团两千多条好汉连夜奔袭反穿插，将这股敌军反包围，突进的美军无处可退，只有血战到底一条路。

两天两夜后，洗月里、山中里地区的枪声渐渐平息，美军两个营基本被歼，三三八团将士的遗体也铺满了那一带的山谷丘陵。中国军队用电台与美军联系，保证让其安全运走死尸和伤员。美军果然依约而来，直升机来来回回运了一个上午尸体，美国空军也罕见地没有对中国军队收尸人员进行攻击。

坐镇志司的彭德怀急了。三十八军阻击西线美军主力的代价太大，再这样打下去，即使是“万岁军”也经不起消耗。彭德怀连电邓华，必须在2月11日向东线敌军发起反击。他明白这也是强人所难，东线各军均已退离战线一百多公里准备休整。刚到休整地又接令反击，只好匆匆忙忙往回跑。前线只有人民军金雄集团二军团、五军团节节抗击北进敌军，掩护邓华集团向前开进。

2月9日，邓集团四个军克服众多困难基本到位，人民军三军团也在迅速前调。而南朝鲜八师已被阻击在横城西北地区，南朝鲜三师、五师被阻击在横城东北地区，美二师二十三团和法国营被阻于砥平里地区。从整个战线看，砥平里和横城之敌已经态势突出，侧翼暴露。这是韩先楚在指挥西线三十八军、五十军、人民军一军团在极其不利的条件下，靠着将士们尤其是三十八军将士的鲜血战换来的战机。

东线反击战就要发起，彭德怀的两员爱将、统率西线的韩先楚和统率东线的邓华竟为攻击目标发生了分歧。

祗平里位于东西线敌军接合部，横城则有大量美伪军，打横城可以大量歼敌，打砥平里敌军很少。但砥平里却是一个要点，是位于横城、汉城之间偏东的一个小村，它几乎就位于朝鲜半岛的“肚脐”位置。如果砥平里失守，西线美九军右翼和东线原州美十军左翼就将全部暴露。

彭德怀当然想同时打下砥平里和横城，可惜，这一线有美军五个团、韩国三个师，还有一溜儿“联合国军”配属部队。以中国军队实力只可能各个击破。不是先打砥平里再打横城，就是先打横城再打砥平里，两者只能选其一。

最终确定了邓华方案。1951年2月1日夜，在三十八军仍在血战汉江南岸的同时，邓华集团四个军向横城敌军猛扑过去，大胜！

战斗进行得十分顺利，志愿军四个军和人民军两个军团以迂回穿插战术，在夜间利用敌空隙大胆深入，一夜间将横城地区伪军三个师打得粉碎，全歼了韩第八师，将韩三师、五师也打得稀烂。

13日清晨，打响了抗美援朝序幕战的邓岳师长麾下三五二团一下子干掉了美二师一个营。美军军史学家流着眼泪写道：“当时，美军一个炮兵连在一支护卫队掩护下，正沿着横城西北三英里一条狭窄公路北上，显然没有任何侧翼保护，接着中国人突然向美军炮兵蜂拥而来。五百多人仅三人幸存。这是整个朝鲜战争中美军生命损失最惨重的一仗，大约五百三十人丧命。”

美军和韩军四个炮兵营也全军覆没，在中国军队的进攻面前，美二师又一次遭受重大损失，尤其是火炮的损失更为严重。这些损失主要是由于韩八师仓皇撤退造成的。该师在志愿军的一次夜间进攻面前彻底崩溃，致使美二师的翼侧暴露无遗。韩军在中国军队打击下损失惨重，往往对中国士兵怀有畏惧心理，脚踏胶底鞋的中国士兵，如果突然出现在韩军的阵地前，总能把许多韩国士兵吓得头也不回地飞快逃命。

2月13日，有名的横城反击战结束。中国军队在两天一夜的战斗中歼敌一万ニ千、其中韩军七千ー百、美軍五百、这是抗美援朝战争中一次歼灭韩军数量最多的一次。为扩大战果，立即乘胜向砥平里发起攻击。隶属于三个军的六个团共一万多人，在四十军军长温玉成统一指挥下向砥平里扑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