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的咸菜,总在记忆中,成了永不消逝的记忆。

东篱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关于冬天,我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如果硬是要我说关于冬天的美好,我只想记起星期天下午漂荡在日光中与尘埃混杂的笑声,那是我们捉迷藏的笑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我不喜欢冬天,主要因为我怕冷。你看那屋檐上吊着冰凌,每天天不亮,妈妈还是会搬开咸菜缸里的大石头,那龟裂的手还是会在咸菜缸里捞咸菜。我的心总是猛地一紧,仿佛也在咸菜缸里捞了一把,血管里流着渗进盐水的血液,浑身蜇得难受。我讨厌那些咸菜,我时不时会想应该还有其它的办法做咸菜,总不会让妈妈受这样的罪。</span></p> <p class="ql-block">尽管我讨厌那些咸菜 ,但是妈妈还是会腌咸菜。她总说,咸菜是当家菜,哪个家里的餐桌上少得了咸菜?听这话的意思,腌咸菜是衡量一个女人是否会持家的标准之一。每到冬天,一遇到晴好的天气,爸爸妈妈就会计划着腌咸菜。爸爸总是一担担地买带着萝卜的萝卜菜,白菜,雪里蕻,芥菜。放假时,我们就和母亲一起,把菜抬到水井边,一桶一桶地洗。那时候,格外冷。冬日的晨光照在水池中那些漂浮的菜叶子上。菜叶子上晃荡着惨淡的亮光。我竭尽全力地洗着,冰冷的井水消耗着我身上的点点热量。那时候,我总是羡慕海燕。她一到冬天,手肿得像个红萝卜,还龇着冒血的口子。她是不用洗菜的。妈妈总是觉得我没有卖力,总是说她洗这么久手都发烧了,总是说她身上都出了汗。我期盼着手也会发烧,身上也会出汗,但是终究没有。</p> <p class="ql-block">洗好的菜挂在绳子上晾晒。早上,湿淋淋地挂上去,手冻得通红。那咸菜像拖把一样淌着水。下午,又要把它收到屋里来。每天拿出拿进,直等着菜叶子上那点可怜的水分被太阳一点点夺走了,剩下干巴巴的失去生机的菜。小时候,我总是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树越多风越大,因为那声音太大了;地扫的越勤地球会越小;洗晒的东西越多雨水就越多。所以,我会莫名的担心,下雨天怎么办?果然,天气不太好了。有一天清晨,我听见妈妈说,菜太多,还没有晒干,这样挂在屋里会烂掉。不如把芥菜切了,蒸一蒸,晾在大簸箕里,等天气好了再晒几天。后来,我知道了,这叫干菜。那年的干菜是我冬天少有的美好记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萝卜菜,雪里蕻晒干了,爸爸会利用晚上的时间把它切碎。爸爸那时候的劲儿大,接连几个晚上我们都是在那“咔咔”声里睡着的。鼻子边就是那刺鼻的苦涩的青味儿。萝卜是爸爸妈妈一起切。爸爸刀工好,切细丝。切好了,爸爸把盐倒进菜里,拌匀,装进坛子里,再用个擀面杖使劲摁,坛子里绿汪汪的。妈妈把萝卜切成片,做成泡萝卜。白菜最省事,整棵的泡在盐水中成了萝卜片最好的伴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我家有好几个大坛子和一口咸菜缸,那些年的冬天从没有空过。一坛坛咸菜,被一盘盘地端上饭桌。早上咸菜,白粥。中午,还会有一盘咸菜。晚上,那盘咸菜不多了。妈妈会拌在饭里,她常说那是美味。这怎么能是美味?初中时,有些同学带到学校里的菜就是一罐头瓶咸菜,一星期就这个拌白饭,怎么吃?记得有一天中午,有个讨饭的婆婆讨到了我家。妈妈把榨菜皮扒到她碗里,她连声说:“好东西,好东西!”我真的不理解这样的美味!雪里蕻炒鸡蛋那才是美味!如今再回忆,妈妈的咸菜拌饭就是与“妈妈爱吃鱼头”一样的故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太阳从屋后挪到屋前,在谢叔叔家的树后头落下山。日子就这样牵着我走,走着走着,妈妈放手了。好多年了,我有时候会想起妈妈腌的咸菜。粗糙的青边瓷盘里,萝卜菜仿佛是尘埃里开出的惊艳的花。泡萝卜嚼的嘎嘣脆,少得可怜的汁水在舌尖上打着旋。那干芥菜,在记忆中打了个结,至今解不开。那些年与咸菜如胶似漆的大坛子和咸菜缸不知去向,那年月的咸菜却在记忆中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时光如同阳光一样细碎,夺去了大脑中少得可怜的水分。那些干巴巴失去生机的往事如同一盘盘咸菜,填补着中年时期时而空缺的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