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桐木关

柳叶轻风

文/柳叶轻风

　　桐木关，因其漫山的桐子树而得名。它就像镶嵌在武夷山脉里的一颗稀有的宝石猫儿眼，浸润在深山绵远的茶韵茗香里。

一

在叩拜这座大山之前，我对它几乎一无所知，于是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桐木关的相关信息。小度告诉我们：“江西省、福建省的——桐木关，此处是武夷山脉断裂垭口，海拔高度1100米。闽赣古道贯穿其间（现为公路），系古代交通与军事要地，曾筑垣而驻戍卒，以坚防守，为武夷山八大雄关之一。立关北望，两侧高山耸峙入云，‘V’形的大峡谷犹如一道天堑，直向江西铅山县伸展。这是地质活动造成的桐木关断裂带，为我国著名断裂带之一，极其雄奇壮观。”这算是我对桐木关最初的认知。

曲折盘旋的公路和一旁低吟浅唱的小河如两条轻盈飘动的缎带，相互追逐着，沿着山谷的纹路不断地向前延伸。一路青山绵延，涧溪萦绕，还有两旁的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再加上天空的湛蓝如洗、浮云的洁白如絮，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所以还没到桐木关前，我们的身心就早已沉浸在了这方山水赋予的清凉柔润的感官秘境里。

车行近两个半小时，我们终于来到桐木关前，只见一座古老的关卡巍峨地耸立在两山之间。基座上的青砖和它那斑驳的纹路，穿越岁月的沧桑，向我们倾诉着它在万里茶路上曾经的辉煌。而那与天上的白云正进行着最亲密接触的，就是武夷山脉的最高峰——黄岗山。只见朵朵白云小鸟依人般地缱绻在山峰旁，两者深情的对视着、相拥着、缠绕着，在我们的手机里又留下了一幅唯美的画面。

虽说桐木关上人来人往、车马嘶嘶的场景早已不再，但它的关卡作用却还依然存在着。我们的车行驶至此，就遭到了驻守此地的工作人员的检查。原来，武夷山作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之一，为了保护它的原始森林，现在它已不对外开放。没有关里的人带着会很难进去。所幸同行的毛书记认识桐木关里的苏先生。他既是桐木关里的一位民宿老板，也是一个精通制茶的原住民，听说他自制的红茶经常获得相关奖项。在旅游盛季，这位苏先生就忙于接待四方来客，顺带销售一些自产自制的红茶；而在旅游淡季，他则喜欢舞文弄墨，读诗绘画。听毛书记如此介绍，我已对这位苏先生心生好奇，想象着他一定是个相貌清奇，有着仙风道骨的睿智长者吧？

在车上，毛书记还给我们讲了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方志敏领导的北上抗日先遣队遭受国民党的围追堵截时，有一位红军女战士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因此她没能及时跟上自己的队伍转移，只好乔装成普通的老百姓滞留在敌伪区，被敌伪区的一个保长所发现和收留，并帮她养好了伤。在那个白色恐怖时期，窝藏共党可是很严重的罪名，是什么促使一个国民党的保长收留并照顾一个来路不明的共党分子呢？是的，是爱情。后来，他们两夫妻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双双当起了小学教师，从此过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活。而这两人，就是苏先生的父母。这真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它跨越国共两党，跨越闽赣两省，再次证明爱情从来不受信仰更不受地域的阻隔。到时见到苏先生，希望能有幸请他再详细说说他父母曾经的过往，让这个故事更加丰润饱满起来。可是，当我来到他经营的蜜茶山居时，却被另一样东西立马摄去了心神，连那么美好的爱情故事，也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二

桐木关，是正山小种的发源地。正山小种，被称为红茶的鼻祖。它外形不像毛尖或龙井等绿茶一样形体纤细，而是看起来肥实乌润。如果把毛尖比作茶中的妙女子，那么正山小种就像茶中的伟丈夫。用茶匙将茶叶轻轻地拨入壶中，然后用初沸之水注入，于是淡淡的松香味茶香就静静地弥漫开来；再观其色，只见茶色橙黄清明，有着琥珀般的润泽；品之则醇中微甘，回味无穷。其实对茶，我可谓是外行，平时虽不至于牛饮，但更多的时候也只不过为达到补充人体水分之目的。而自从有次幸得朋友馈赠的一盒正山小种，我就喜欢上了它，既喜欢它的色泽品味，也喜欢它那能养胃护胃的功效。

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品茶制茶的能手；在这里，家家户户都建有茶室，备有茶具；在这里，茶文化已浸润到他们的每一根血管里，每一滴血液中。但令人欣喜的是：虽然这里是红茶的原产地，经营着各种茶生意，但在整个桐木关，你却很少感觉到山外那种让人厌倦的商业气息。在一边品茗一边闲话桑麻之时，在宾主把盏言欢之际，一桩桩茶生意就悄然谈成。这种功力修为，是缘于红茶的熏陶，还是山水的滋养？

既然苏先生能制得一手好茶，纵使茶道不精，那我也得装模作样的好好品上一品。可当看到蜜茶山居后面的那清清小溪水，我却再也顾不得去品尝他为我们泡制的那一壶好茶，就飞身投入了溪水的怀抱。反正我也不太懂茶，品茶这种风流雅事，就让朋友们去尽情畅享吧！而我的兴致，更多的是在山水间。这条小溪，是多么的清澈啊！我很懊恼自己词语的贫乏，这眼中所见的溪水，岂是能用平常不过的“清澈”一词所能形容！

坐在溪畔光滑洁净的岩石上，我不由自主地褪去鞋袜，把脚伸进那清冽的溪水里，感受那一份舒爽和惬意。这些年到过的山野也算不少，但这么清澈到通透的溪水还真是少见。我真不知该如何去描述它，似乎用心中所有的词汇去形容它，依然会觉得语言的苍白无力。                

这条小溪带给我的欢喜，不光因为水的清澈明净，还在于它的灵动鲜活。它依傍在山脚下，低俯于村庄边，即使在这连日高温的三伏天，也日日轻迈着它的莲步，纵使清浅，却长流不息。只要稍微留心，你就会发现水中竟然有那么多可爱的小精灵，它们在水中岩石沙砾间相互追逐嬉戏。之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它们，不要以为是有水草的遮蔽，不，溪涧中没有一丝水草；也不要以为它们是小蝌蚪，不，不是的，那是一枚枚如蝌蚪般大小的溪涧小鱼。而你之所以不能第一眼就留意到它们的存在，更多的是缘于它们形体的小巧和它们与水中沙石完全一致的环境保护色。对它们而言，这条小溪就是最美的天堂。它们在水里轻快地浮游着，累了就以水中的沙石为床，匍匐在上面作短暂的小憩。它们大的也不过小拇指粗细，小的还似乎昨天刚从鱼卵里孵化出来，仅一粒黄米般大小。

小溪之美，不光美在其水，还美在它周边的环境。虽然小溪穿过村庄蜿蜒而淌，大部分的民宿也是傍溪而建，可在小溪的水里和岸畔上却没有任何生活垃圾的残留：目之所及，既没有洗菜时被扔弃的瓜果菜叶的影子，也没有浣衣时留下的肥皂污渍的痕迹。眼前的一切，都保留着大自然最原始的模样。最特别的是连水中的岩石粗砾也一个个都光滑洁净，上面没有半点泥土，这也正是为什么水中不见半丝水草的原因。水中除了细沙粗砾，就是游鱼戏石，让人不由地联想起“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出尘埃！”的佛偈。或许这样的清明洁净之水，也正是这些深山小鱼最合适的修身养性之境吧？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上酥酥的、麻麻的。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刚才只顾着打量溪边环境，脚浸放在溪水中好一会没动，小鱼就大胆地游到了脚边，用它那小巧的嘴唇轻吻着我的小腿肚，轻吻着我的脚趾足面，给我做着最天然的免费鱼疗。这种温柔甜蜜的小欢喜，是其他任何一条溪水山涧都未曾给予过我的。而我就这样坐在小溪边，久久不舍离去。

你再留意那白云的落脚处，却是层峦叠翠，烟霭氤氲；而俯首处则是波光粼粼的涧溪清流。此时，面前的山，幻化成一位成稳儒雅的绅士；此时，眼前的水，犹如一位明眸善睐的少女；他们之间有着这世上最令人神往的默契。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们之间没有半句山盟海誓，却用最长情的陪伴演绎着他们的海枯石烂。

濯足在此境，我竟然有短暂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我坐在家乡门前的小河边，用自己的双足击打着水花，心情也像水花般在阳光里反射出七彩的光芒。不知以青山为梯，白云为带，我还能否触摸到童年的梦境，实现心中的愿景？

中午在蜜茶山居的二楼客房小憩。一觉醒来，忽然听着外面哗哗的水声。难道是山中天气突变，下起雨来了？可之前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呀。我好奇起来，连忙到阳台上一探究竟，哪来半点的雨星？却原来是那溪水畅流时奏出的交响曲。这时大部分人都在午休，因为周围的幽静，反而将之前没怎么注意的流水声衬托得更加激越。怪不得古人会留下“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辩证诗句。

此时，高山流水就近在你的眼前，它们填满你的视线，也填满你的心田，让你平时所纠结的纷纷扰扰，都被眼前的这一汪净水所涤荡，化为虚无。对于浩渺宇宙来说，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如此微小而短暂的存在。我还来不及为生命写下更多的精彩，却不知不觉中已让人生的扁舟行至江心近半。当回过头想，却发现很多执念早已变得微不足道。那么，我也要试着学学煮一壶红茶，让凡事在茶香里变得从容而简单，让日子恬淡如水，让心境通透如茶。

三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位于武夷山脉的桐木关，还是猕猴们的王国乐土。

在蜜茶山居用过午膳并稍作休息后，我们驱车去邂逅这群山中的霸王。这些午后下山觅食的猕猴们，大概也沾着太平盛世的荣光，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所以对我们投喂的黄梨，虽不至于漠然无视，却也没有想像中的你争我抢，而是一个个从容地捡拾起来，淡定地放进嘴里，怡然自得地享受着。难道猴子也受过教育，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了？我正纳闷间，朋友指着猴们鼓鼓的肚腹告诉我，那是因为它们被之前来到的游客早就喂饱了。

在群猴之中，有很多带着猴宝宝的猴妈妈。当母猴走动之时，小猴就连忙用它的四肢紧紧地搂抱住母亲的躯腹，随母亲四处觅食。如果母亲停下，它就立马从母亲的身上跳下，接受母亲或者和母亲一起分享身边的美食。你看，母性的光辉，在这些动物身上也能得到淋漓尽致的诠释。

我和其他游客正一起兴致盎然地看群猴中一对母子亲密喂食的情景，却看到一只凶恶的公猴突然跑了过来，在母猴的头上狠命地咬住不放，痛得母猴叽叽乱叫，吓得小猴也哀鸣不止。群猴间本来一直都是盛世祥和的气氛，却因为这一场小小的变故，猴世界岁月静好的表象被完全打破。原来，所有的同类之间，即使宁静祥和是主旋律，也都免不了一时的明争与暗斗。



四

桐木关，这里有好山好水好红茶。它就是武夷山怀抱中潜藏的一颗稀有的宝石猫儿眼，浸润在武夷山千年的茶韵茗香里，浸润在朱子理学的哲思儒道里。

只来一次桐木关，还真是兴犹未尽。我想看到桐木关上漫山桐花飘飘的盛景，我想看到桐木关里处处茶园泛绿的场面。所以明年，我还拟再来，并且最好能小住几晚。到时躺在深山的小院里，一边感柔风习习，一边听涧溪潺潺。然后于不经意间抬头上望，是不是会发现山里的月儿更明，林间的星儿更亮？

 

                          2021.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