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东|在练江北岸

畊者郭健生

摄影:李建文先生

在练江北岸

郭小东

从未见过练江日出，也从未親眼见过练江夕阳。经过练江的日子，总是匆忙而且急迫。人生在世，总以为死是遥远的，所以常常忽略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在不经意中，把主义放大，却把以为无用的东西舍弃。

练江天生在这里，她缓慢的奔流所养成的性格，过于温雅和斯文，弥补了潮阳男性的悍野。即便是旧时的官渡，义渡，抑或是私渡，她都慷慨地献出躯体，躺在那里，不分贵贱地任其行脚蹂躏……

摄影:李建文先生

也许这才是对的，正如在母亲生前，我从未认真地端祥过她的面容，只是常常在照片上，久久地注视她。照片毕竟是照片，无法抚摸到她脸上柔软的美丽的凹凸。只是在母亲离世时的瞬间，我无法控制情绪，害怕母亲从人间永远消失，从此再无触摸她的机会。手指在她微温的脸上，一点一点爬行蠕动，直至寒冷，全是生命的歉意。

我曾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一块由父亲的精血，在她身上的成长。这种为了分离的萌芽，以撕裂的方式，表达着她因爱情而对生命的灌溉！我始终活在母亲肉身分割时的痛楚中，那种血肉撕裂的惨疼。

摄影:李建文先生

练江也是这样。她的每一次弯曲，急流宽谷时的娇喘，或者，在平原上慵懒的舒展所形成的无边湿地，都使亲历者或旁观者叹为观止，让潮汕的子民，从此长袖当舞。这就是练江的水袖，它在张扬轻拂，飞天腾挪的瞬间，突然实现了一种千百年交媾的原因。男人和女人，父亲和母亲，土地和河流的交媾？这也是她突然在一个叫海门的地方，完成了龟头海阔野的意义。

龟头海岸之龟头石

作者:郭健生

练江是舞者的结果，是男性视角中的女性想象。长江黄河珠水，或流之长，或色之象，或形之赋，都是平视中的感怀与命名。惟有练江，是在男性鸟瞰中，由远扑近的飘带，如练的飘带。它柔软轻绞而为潮汕女性的象征，隐忍的情色，韧长的意志，以及舔呧蛮野的雅致！

潮阳英歌舞

我想我与练江也是如此。在她美丽的时候，从未真正爱过她一次：在起风时，去依偎她的堤岸，轻抚堤岸的水草；在落雨时，涉过江滩的泥泞，安抚陷淖的破船……。没有。

摄影:李建文先生

练江出海口海门莲花峰

作者:郭健生

多年以后，待到她被称为＂中国最臭的河流”时，才想起她，我甚至已经完全忘记她曾经的年轻和美丽，更不要说她的日出与日落。

尽管在＂中国往事＂五卷本中，每一卷都无数次地写到练江，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我是给练江最多文字的作家，可是，我对练江又知道多少呢？正如我如何能够辨认母亲脸上，有多少道皱纹一样。

我很想知道练江为什么叫练江，只好去查百度。

 如是：

     练江，南海水系河流。发源于广东省普宁市大南山五峰尖西南麓杨梅坪的白水磜，大小支流17条，由南北汇入干流。干流全长71公里，流域面积1346.6平方公里。因河道弯曲、婉蜒如练而得名。河源称为寒妈径，入海口在汕头市潮阳区海门湾。上游称流沙河，在普宁晖含墟与支流白坑湖水汇合后始称练江。历史上练江水运比较重要，新中国建立前其支流的白坑湖水至陈店可通木船，陈店以下44公里可通小汽轮。为使练江与榕江、韩江的航运连贯起来，明代在棉城修建棉城运河（后溪）长7.5公里，连系练江和牛田洋。这样船只不必绕过外海，便可安全快捷到达海阳等地。

         2021年7月12日于潮阳棉城

潮阳英歌舞

郭小东，广东潮阳人。享受国务院特别津贴专家，文科二级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

近作有《铜钵盂》，《仁记巷》，《光德里》，《桃花渡》及《十里红妆》。叙述其家史及前潮阳县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