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那一年秋天,当某部队文工团又来到这座城市招收演员的消息传来时,小妹激动得快要蹦起来了。接连几年文工团几乎每年都要来这儿大张旗鼓地招收一批演员,但每次招收和录取的大多是成年人,而这一次招收对象的年龄却降得很低,专招年龄在12至15岁之间的少男少女,文工团招收宗旨是:培养演员要从娃娃起,这样才有利于革命文艺的发展……毫不夸张地说,小妹从小就在才艺表演方面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无论是唱歌还是舞蹈是一点就通、一看就会。她多次参加市少年宫的文艺比赛,曾多次得到业内人士的好评,夸赞小妹浑身都是戏,是块儿当演员的好料。</h1> <h1>在家里若有一天听不到小妹那带有童声的歌声或见不到她蹦跳的小身影时,似乎感觉周围连空气都静止了。那年小妹12岁,文工团一来,她就跃跃欲试地要我带她去应试。那年月家里情况不容乐观,母亲被下放在一个偏远的山区劳动,几个月才能与我们见一面,而父亲则刚刚结束了为期两年的干部学习班回家没几天,正在等待单位的结论。我知道父亲的个人情况很糟糕。作为家里兄长的我,自然成了这个家里的所谓户主,我首先觉得小妹自身条件不错,这次应试的确也是个机会,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前去报名。</h1> <h1>考场就设在军区大礼堂里,报名还算顺利,来应试的的人真不少,大都由家长作陪。身着橄榄绿的文工团员们忙碌着从大礼堂进进出出。按照常规,考试要过三关,即形象关、初试(才艺展示)关和复试(决赛)关。小妹的形象真是没得说,五官长得精致而生动,尤其是忽闪着往上翘的长眼睫毛很是吸引人,听母亲说,小妹的睫毛从小就又密又长,若将一根火柴棍横放在上面竟然掉不下来。小妹的身材虽还没发育成熟,但隐隐呈现出来的曲线,勾勒出一个舞蹈演员的窈究身段。小妹的形象关在评委老师们频频点头和赞许声中顺利通过了。</h1> <h1>文工团的这次考试程序安排得较紧凑,上午初试下午就是复试。初试内容是跳一小段舞蹈、唱一首歌曲或朗诵一首诗,内容则是那个年代人人皆知的红歌红舞。考场在礼堂内的舞台上面,考生家长们拥挤在礼堂半开着侧门外朝里面观望,两个当兵的一边一个维持门内外的秩序。</h1> <h1>初试进行得很快,轮到小妹上场时,我心里倒紧张起来,虽说平素里听惯了也见惯了小妹的歌声和舞蹈,但这一次可是在部队文工团的正规舞台上表演和考试啊!小妹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镇定,她正按着考试规则进行着,先跳了一段儿童舞蹈,接下来又朗诵了一首诗,见小妹已进人表演状态,我稍平静下来,眼睛怔证地望着小妹那忘我的表演,不得不佩服小妹的表演才能,她朗诵的声调和动作运用得很协调,表情也很丰富,时而昂首目,时而又舒眉晃头,仿佛真的理会了作品的意境似的……我看见台上的几个解放军评委们频频点头。小妹首战告捷,顺利通过了初试关,出了礼堂门,朝我连蹦带跳地跑过来。</h1> <h1>说实话,这次考试内容并没有什么难度,稍有些基本功的考生都过了关,但接下来的复试内容却让人|叫苦不迭。中午休息时,考场负责人把初试通过的考生集中在一起,宣讲了下午要复试的内容,并给每个考生发了一张纸,让利用午休时间领会考题的的意义,酝酿一下表演情感。考题内容大意是:一个具有一定规模的红小兵战斗文艺团在一次大型晚会结束时,受到来前来观亲演出的一位中央首长的接见,当首长伸出温暖的大手时,要求表现出万分激动的心情,要流下激动眼泪。</h1> <h1>面对这张复试考题的单子,我就像审视一道高难度的数学题,干着急没办法!复试内容太出人预料了,这场戏即使让一个阅历丰富的成年演员来演也未必会成功,何况小妹这样小小年龄。我有些后悔带小妹来应试。小妹极其认真地逐字逐句读着考题,嘴里嚼着早上我从家里带来的饼子,稚气的双眼忽闪着似乎想从中找到答案。我把军用水壶递给她询问道,怎么样?小妹接过水壶喝了口水,冲我苦笑地咂咂嘴,摇摇头说,呀!挺难的。无奈中的我也只能安慰小妹,考不上 也无所调,就当来这儿锻炼一下吧。小妹低头不语,仍然眨着眼睛看着那道题……</h1> <h1>复试开始了,小妹按名单顺序推在第六名。第一名进了考场不到十分钟就很快出来了,表情十分祖丧,第二名也很快出来了,朝守侯在门外的家长扮着失望的鬼脸连说难,太难了,根本找不着感觉。显然,复试这道难题在礼堂外等候的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考生们一个个退出来,其中有一个小女孩一走到父母身边,竟委屈得哭了,我心里不免感到遗憾,这眼泪若在里面流多好。</h1> <h1>轮到小妹上场了,小妹将水壶和考题递给我,表情显得有些沉默,见我跟着她身后,连忙冲我挤眉弄眼,两只小手推着我说,别去看嘛!</h1><h1>其实我就想看也看不见了,为了使考生不受外界干扰,礼堂侧门被关闭了,我只能从细窄的缝隙朝里看了几眼。大约是一个导演模样的人正在给小妹说戏,另一个扮演中央首长的演员也正配合着讲着什么,我突然感觉小妹在里面那空旷的舞台上面显得非常单薄……我有点不愿看下去了,走回到中午休息的地方,与几个家长们聊着,我发现礼堂外的人走了不少,大概是知难而退吧,我想好了,等小妹一会儿出来,好好安慰安慰,告诉始这样的机会还会有的。</h1> <h1>时间过去二十分钟了,还不见小妹出来,莫非……我平静的的情绪又有点紧张起来,想到门口再往里瞧一眼,但最终还是站在了原地。足足四十分钟后,礼堂的侧门开了。只见两个负责人模样的军人拥着小妹聊着着什么,小妹站在两个高大的军人中间,不时仰起小脸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并不时会意地点着头,其中一位亲切的拍了拍小妹的头,就又弯回了侧门。这时,小妹两眼四下扫了一圈,然后像只燕子直奔我跳跃过来,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我的胳膊,兴奋的叫到:<br>“哥,我考上了!”“考上啦?”我也不由跟着叫起来,然后又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小妹那微微发红的眼圈,惊讶道:“你真的能哭出来,怎么回事?”小妹兴奋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她语气忧郁地告诉我一个秘密,原来前天晚上我与父亲的谈话被小妹听到了,父亲的政治结论虽还没下来但已定性了,过几天就要被遣送到离这个城市很远的农村去劳动……<br>“我刚才一想到爸爸就哭了……”小妹喃喃地说。听着小妹的叙述,我惊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