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的秘密

月朦胧

　　我和先生是宁乡一中的同学，别人以为我们的恋情始于学校，其实我们真正认识是在参加工作之后。

一九八六年初夏，单位的女同事细成和湘华两位大姐把我从办公室叫出来，满面春风的问我找好对象了没有，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当我还在犹豫如何回答他们的问题时，细成姐微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你喜欢大学生，有个研究生伢子，我觉得与你很般配，我想把他介绍给你，你看如何啊？”

上世纪八十年代，分配到县城工作的本科生都是凤毛麟角，研究生基本上没有。听说是研究生，我内心为之一动。我小声地问细成姐：“那研究生是学什么专业的呀？”。

“他是学自动化专业的，今年刚考上研究生。”旁边的湘华姐马上回答道。

“那他个子有多高？”我又问。

“我觉得他应该有一米七五高。”细成姐说。

我找对象的条件很简单。小时候我读的第一部小说是《林海雪原》，我被小说主人公少剑波高大的英雄形象所吸引，特别羡慕少剑波和白茹的爱情。读中学的时候我被数理化所折磨，潜意识里对那些数理化成绩好的同学有一种特别的好感。 高中毕业后，也喜欢关注那些学理工科的同学。我心中一直憧憬的那个他，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学理工专业的大学毕业生，哪怕他是来自农村，出自贫困的家庭。虽然在那个物质匮缺的年代，父母辈们认为农村贫穷，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找农村的对象，但我觉得能从农村出来的孩子都比较优秀，他们很懂事，能吃苦，很纯朴。

细成姐的介绍，让我喜出望外，我同意与他见面。

第二天我把单位的单身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家里吃完晚饭就匆匆赶回到了宿舍。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我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走出门一看，是细成姐过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衬衣和牛仔裤的男生，单单瘦瘦，个子不高。我腼腆地和他们打着招呼，站在门外迎他们进屋。在男生从我面前走过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进屋坐下后，我给他们端上茶，细成姐一边喝茶，一边和我聊起了单位上的事情。过了一会，她说家里还有客人就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我望着窗外，心里有些忐忑。

“你是哪一届毕业的？”他先打破了沉默。

“七九届的。”我回答道。

“是哪里毕业的？”

“宁乡一中。”

“那我们两个都是一中七九届的同学，我一一四班的。”他很兴奋的说道。

听说是同届同学，我们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当了解到他的一些同班同学也曾是我的同班同学时（我们那届每一学期考试后都要按成绩重新分班），我们的聊天变得轻松自由了，从要求严厉的教导主任到精致儒雅的黄老师、风流倜傥的方老师，再到历次竞赛考试情况，以及考试时同学中现出的风云人物，这些人和事都成了我们谈笑中的话题。我们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以致到了门卫准备关门下班的时候才道别晚安。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与他聊天的情景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不停地播放，他的模样，他说话的神态……我沉思着，有开心，也有惆怅。深夜清柔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地板上，宛若一层薄薄的白雾，飘飘渺渺。我望着窗外，目光在月色中渐渐朦胧。

过了两天，细成姐又跑过来问我对他的感觉如何，我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没有你说的那么高。”我说。

听我这么一说，她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他哥有一米七几，我想他应该比他哥长得高啊！”

我愕然。

“听他哥说你们前天晚上聊得蛮好，要不你们再接触接触。他哥说要你们一起去看看电影，可以不？”她问道。

她还告诉我，他是湘华的小叔子，细成姐是他大哥托付过来作介绍的。

我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看的电影叫《野鹅敢死队》。看完电影后，他送我回到到宿舍，继续谈论着电影里面的故事。他见我对电影里的一些情节没看懂，便给我讲解。他给我提示了电影里要注意的一些重要信息，看到我恍然大悟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说话的语速语调也有了几分得意。

“你身高有多高？”在他侃侃而谈的时候，我突然问道。

“我的身高与拿破仑一样高。”听到我的提问，他先怔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回答道。

我只知道拿破仑是天才军事家，是法兰西帝国的皇帝，是著名的历史人物，哪会知道他的身高。我不好意思再问，那样会显得自己孤陋寡闻。我想象着，像拿破仑这样的大英雄，身材不应该矮小吧。

我试图查找拿破仑的身高，却无法找到这方面的资料，即使后来信息发达了，我在网上查找到的答案也有很多版本，有的说拿破仑的身高在一米六几到一米七零之间，有的说只有一米五几，最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拿破仑的身高在我的脑海里是个谜团，他的身高也成了一个秘密。

缘分真的很神奇，它能把两个看上去般配或不般配的人牵系在一起。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对他有了更多的好感，我说不出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他，但我知道，他是我拒绝别人的理由。

我们约会的时间多了。那段时间他正准备去读研究生，在家休假，每天晚上都会来宿舍看我，邀我出去散步。淡淡风前 ，溶溶月下，我们流连在沩江两岸，西天的云彩，河边的垂柳，江中的柔波，仿佛就是一幅幅写意的画，引领我们在爱的路上缓缓前行……

一九八七年八月，我们举行了婚礼。

一九八九年元月，我们生下了女儿。

一九九零年元月，我从宁乡调来长沙工作。

刚调来长沙的时候，有时要去见他的同事、朋友，为了让大家觉得我俩看上去很“和谐”，我大多数时间选择穿平跟鞋。有次外出参加他同事的聚会，我穿着长裙子，脚上搭配着一双平跟鞋，他问我怎么没穿那双漂亮一点的高跟鞋，我说：“穿高跟鞋看上去我会比你高。”他哈哈一笑，说：“看上去比我高好啊！能找个比自己个头高的老婆，说明我有本事。” 从那以后，我对穿高跟鞋也就无所畏惧了。

生活中有时候我也会拿身高来调侃他，会叫他“矮子”。对这样的称呼，他总是不温不愠，有时候还会打趣道：“不要歧视矮个子，矮是一种浓缩的美。雷锋，个子不高，他的故事妇孺皆知。杨利伟个子不高，是中国进入太空的第一人。普京个子也不高，还当上了国家元首。矮个子有大智慧呢！”每次讲到身高，他都会搬来一些名人进行辩论，自信满满。有一次不记得什么事情我们发生了争吵，我很生气地对他说：“要不是细成姐骗了我，我才不会嫁给你！”。他马上回我一句：“这辈子你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选对了老公。”

女儿琼琼出生以后我特别关注她的身高生长情况。从她上小学以后，我每年都要测量一下她的身高。我要她靠着阳台的墙壁站直，然后用米尺测量她的身高，在墙上刻个印记，旁边用铅笔标明时间和高度。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琼琼读高中时身高长到一米六五才停止。给琼琼测量身高的时候，我会有意要他帮我自己测量一下，然后再去测量他的身高。每次轮到测量他的时候，他都会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有一次，我和琼琼暗暗约好，一声“一二三”后，两人同时扑过去，左右两边钳着他的手，拖着他去量身高。拖来拖去，笑来笑去，最后我们没力气了，他趁机甩开我们，一遛烟似的跑进书房，“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任我们在外面怎么敲门也不搭理我们。

前年，他去医院做体检，医院把体检报告寄到了家里。那天他正好不在家，我查看了他的体检报告，特意看了看体检表上的“身高”栏目。晚上他回到家里，我很神秘的对他说：“今天我破解了一个秘密！”他带着疑惑的眼光看着我没做声。我拿着体检报告在他面前晃了晃，大声说道：“肖平，身高一米六六。” 然后哈哈哈笑了起来。“我哪里只有一米六六高呢？五六十岁的人了，我的身高缩回去了很多。”他也笑着对我说。

　　是阿！他确实不止这么高，在我的心里，他的身高已经超出了我以前想要的高度。我认为，决定一个人的高度，不仅仅是他的身材，更重要的是他的品格、情怀和内涵。

其实，我心里也有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我很感激细成姐和湘华姐，是她们的撮合成就了我今生的缘分。

以后的日子别无他求，惟愿与他一起听优美的音乐，等日出清晨，守落日余晖。如初，如常。

二零二一年六月于长沙

　　谨以此文献给即将步入花甲之年的女儿她爸，祝他健康、快乐、平安，永远伴我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