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看到有人提问:“70年代中国的信件什么样子”。这个提问瞬间触动了我。 我正在整理我的信件,其中70年代的信件有100多封。因此,我是有资格、有条件回答这个提问的。 我1969年12月参军来到武汉,珍藏的这些信都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和老师、同学们写给我的。这些信既承载了亲情、友情,同时也记录了那个时代的点点滴滴。我早就想就这些信件写篇文章,追忆似水年华,重温高情厚谊,同时也给后世留下时代的细微印痕。<br>但看到百度上的这个提问后,忽然觉得,写一篇结构完整、感情真挚、文字精美的文章固然很好,但仅用文字叙述总觉得缺点什么。图文并茂,把更多原件展现给大家,也许更好。这样做,除了可以让年轻人直观地看到50年前的真实信件是什么样子外,更重要地是能够为有心研究那个年代的人提供一点史料,如此,才对得起我50年的珍藏。<br>感谢“美篇”, 让我这样的非专业人士也能轻松自如地编排图文并茂的文章。 一<br>先给大家看看那时候的信封吧。 不敢说那时候的信封都是这个样子,但至少我收到的这个样式的居多,信封上端都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印着“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左侧空白处印着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最新指示”或毛主席诗词,有的信封上还印有毛主席头像。<br>这三个信封上的收信人都是我,收信地址却不同,不由地勾起我的一些回忆。<br>第一个信封上写的是“湖北武汉市红山湖北军区幼儿园新兵学习班4排12班”,这是我在新兵连时的收信地址。红山就是现在的洪山,信封上不是笔误,而是那时候确实把“洪”改成了“红”,连带的,洪山公园等有“洪”字的地名当时都改成了“红”字,有1970年出版的“武汉市街道图”为证: 省军区的幼儿园在石牌岭路(当时改名文革路),紧傍华中师范大学。我1969年11月29日接到入伍通知书,12月5日下午2点登上火车离开巩县,12月6日上午9点40分到达武昌,然后就由敞篷汽车直接拖到了省军区幼儿园,开始了新兵连生活,所以,这里是我到武汉后的第一个落脚点。<br>新兵训练每天摸爬滚打,非常辛苦,但也发生过一些有趣的事情。记得有一次半夜搞紧急集合,我们班上的一个新兵由于动作慢,没有跟上队伍,吓得钻进小朋友玩的小火车里,躲了起来。我们演练回来后,到处找不到他的人,把班长、排长和连首长们急坏了,打着手电筒满院子找,最后在小火车里把他“抓获”。<br>第二个信封的地址写的是“八一路四十四号”,第三个信封的地址写的是“红山民族学院独立一分队”。“红山”即“洪山”,前面已经说了,八一路也是文革中改的名,之前和之后叫复兴路。<br>这里面也有故事。<br>省军区原来在当时的八一路上,我们刚下连队时就驻扎在“八一路四十四号”,上图的第二封信就是在那里收到的。几个月后,省军区搬进了位于小洪山南麓的中南民族学院,所以第三个信封(邮戳日期1970.5.17)的收件人地址就变成了红山民族学院。<br>省军区搬到民院有两个因素,一是战备需要,省军区的地下指挥所在小洪山;二是中南民族学院已停止招生四年,校园处于空置状态。所以,省军区搬到民族学院也不能算是恃强凌弱,抢占校园。<br>可是民院的教职员工却不这样看,他们经常上街游行,要求“还我校园”。我亲眼见识过一次声势浩大的游行,他们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敲锣打鼓,高呼“还我校园”、“信俊杰信不过”、“打到信俊杰”等口号(信俊杰时任省军区司令),从省军区门口游行到省革委会门口,从武昌游行到汉口。<br>估计是担心影响不好,省军区认输,居然又乖乖地搬回了八一路。可是,屁股还没有坐热,中南民族学院被北京下文撤销了,于是省军区又杀了个回马枪,迅速搬了回来。这么大一个机关,在短短几个月里,搬来搬去,搬去搬来,也算是趣事一件。<br>不过,民族学院也没有吃亏,1980年,经国务院批准,中南民族学院正式恢复,省里在洪山区给它批了很大一块地建新校区。现在的中南民族大学占地1550余亩,比老校区大多了。<br>这三个信封,还透漏了一些其它信息。。<br>上图中的第一、第二封信,是我高中的老师、同学写给我的,寄信人地址中出现“五七高中”几个字,年轻人一定不解其意。<br>“五七高中”是根据毛泽东的“五七指示”建立的新型中学。1966年5月7日,毛泽东给林彪写了一封信,这封信被称为“五七指示”。在这封信中,毛泽东提出各行各业都要办成亦工亦农,亦文亦武的革命化大学校。<br>提到学生时,毛泽东说:“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五七高中就是根据这个指示精神办起来的,学制两年,学生有近一半的时间都在从事各种劳动和接受军训。<br>我1969年6月27日到新成立的“五七高中”报到,12月初参军,前后不到半年时间。但因为我沾了点高中的边,在连队竟被认为是“知识分子”,实在是惭愧得很。<br>第三封信是家信,二弟写的,那年他十四岁。<br>信封上发信地址中的“兴无生产队”是我们家所在的生产队,文革中被改成这个名字。<br>那些年兴起一股改名潮,地名、山名、路名、单位名、街道名、工厂名、店铺名、商标名等统统都被改成革命化的名字。从上边截发的1970年版“武汉市街道图”中就可以看到,珞珈山被改为红卫山,桂子山被改为灭资山,马房山被改为兴无山,小龟山被改为立新山,喻家山被改为朝阳山,广埠屯被改为红旗屯,阅马场被改为红旗场,武珞路被改为红旗大道,张之洞路被改为工农路,水陆街被改为要武街,彭刘杨路被改为革命路,洪山路被改为红旗路,姚家岭被改为红岭,鲁家巷被改为东方红镇,湖北剧场被改为红旗剧场,武汉音乐学院被改为湖北工农兵文艺学院…… 至于人名,改的更多了,什么向东、忠东、卫东、敬东、卫江、卫彪、卫红、反修、抗美等等,不一而足。《宁夏日报》的一篇回忆文章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山西吕梁山地区有两个村,为了表示对毛主席的忠心,要求贫下中农成分的一律改姓毛,外来媳妇改姓江,并且到派出所进行了正式登记。谁思想不通就反复跟他讲“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道理,谁敢反对就说谁对毛主席不忠。<br>不过改归改,这些新改的名字生命力并不强,除了书面使用外,日常生活中大家还习惯用老名字,就说这个“兴无生产队”吧,在我脑海里几无印象,重新看到这个信封时愣了一下才悟过来。<br>前面已经提到,第二封信是我远在家乡的一位同学写给我的,但信封上却写着“孙西克战友收”。战友本是部队上的称呼,可文革时期同学之间也称战友,而且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我初中毕业时,同学们互赠留言,都写的是“我亲密的战友”、“我亲爱的战友”云云,后来写信也是互称战友。<br>这些都是历史印痕,所以不嫌啰嗦,一一提及。 <p class="ql-block">(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