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上部)

厘7时

<p class="ql-block"> 引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静静的浑河水</p><p class="ql-block">在抚顺</p><p class="ql-block">这块古老的土地上</p><p class="ql-block">由东向西</p><p class="ql-block">日夜不停的流淌</p><p class="ql-block">誉丘上</p><p class="ql-block">汉代的瓦当</p><p class="ql-block">似乎在</p><p class="ql-block">向我们倾述</p><p class="ql-block">玄菟郡老城的忧伤</p><p class="ql-block">与誉丘</p><p class="ql-block">隔河相望的高尔山上</p><p class="ql-block">也曾有一座</p><p class="ql-block">高句丽的新城</p><p class="ql-block">现在</p><p class="ql-block">只剩下</p><p class="ql-block">辽塔巍峨</p><p class="ql-block">还有满山的槐树花香</p><p class="ql-block">谁的梦里</p><p class="ql-block">还会浮现出</p><p class="ql-block">徐積徐茂公在老虎台上</p><p class="ql-block">擂鼓助阵的身影</p><p class="ql-block">谁的歌里</p><p class="ql-block">还会哼唱着</p><p class="ql-block">千台山下薛礼薛仁贵</p><p class="ql-block">一匹</p><p class="ql-block">雪白的战马</p><p class="ql-block">还有</p><p class="ql-block">银盔银甲亮银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澈的浑河水</p><p class="ql-block">在抚顺</p><p class="ql-block">这片富饶的土地上</p><p class="ql-block">由东向西</p><p class="ql-block">不知疲倦地流淌</p><p class="ql-block">一三八四年</p><p class="ql-block">又一座城池</p><p class="ql-block">比邻贵德州城的遗址</p><p class="ql-block">拔地而起</p><p class="ql-block">明成祖朱棣</p><p class="ql-block">为这座城写下</p><p class="ql-block">顺导夷民抚绥边疆</p><p class="ql-block">大明朝东北边境线上</p><p class="ql-block">抚顺城三个字名震四方</p><p class="ql-block">一六一八年</p><p class="ql-block">早春四月</p><p class="ql-block">大雨倾盆</p><p class="ql-block">仿佛意味着</p><p class="ql-block">这一夜不比寻常</p><p class="ql-block">后金一万铁骑</p><p class="ql-block">疾驰西进</p><p class="ql-block">突袭大明朝的疆土</p><p class="ql-block">翻越过关岭边墙</p><p class="ql-block">抚顺城</p><p class="ql-block">明军守将李永芳</p><p class="ql-block">惧怕</p><p class="ql-block">努尔哈赤的威名</p><p class="ql-block">奴颜屈膝开城投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舒缓的浑河水</p><p class="ql-block">在抚顺</p><p class="ql-block">这块肥沃的土地上</p><p class="ql-block">由东向西</p><p class="ql-block">生生不息的流淌</p><p class="ql-block">一九零四年</p><p class="ql-block">凶神恶煞般的老毛子</p><p class="ql-block">把苏抚线铁路</p><p class="ql-block">铺设到千金寨</p><p class="ql-block">公开掠夺</p><p class="ql-block">我们抚顺地下的宝藏</p><p class="ql-block">屋漏</p><p class="ql-block">偏逢连夜雨</p><p class="ql-block">东洋鬼子与老毛子</p><p class="ql-block">在浑河两岸舞刀弄枪</p><p class="ql-block">毁了我们的夏园</p><p class="ql-block">毁了我们的老城</p><p class="ql-block">我们的抚顺城</p><p class="ql-block">我们的辽塔</p><p class="ql-block">在战火中遍体鳞伤</p><p class="ql-block">后来的永安桥</p><p class="ql-block">浑河抚顺段上的第一座桥</p><p class="ql-block">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p><p class="ql-block">见证了侵略者此消彼长</p><p class="ql-block">前脚走了熊后脚来了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四八年十月</p><p class="ql-block">抚顺来了人民解放军</p><p class="ql-block">来了中国共产党</p><p class="ql-block">撵走了蒋家的守军</p><p class="ql-block">夺回了矿山</p><p class="ql-block">抚顺的百姓得解放</p><p class="ql-block">从此以后</p><p class="ql-block">美丽的浑河水</p><p class="ql-block">在抚顺</p><p class="ql-block">这幸福的土地上</p><p class="ql-block">由东向西</p><p class="ql-block">自由欢快的流淌</p><p class="ql-block">当家做主的抚顺工人</p><p class="ql-block">不仅有结实的臂膀</p><p class="ql-block">还有无尽的智慧</p><p class="ql-block">为新生的共和国</p><p class="ql-block">献上急需的优质煤</p><p class="ql-block">还制造出</p><p class="ql-block">第一台挖掘机</p><p class="ql-block">第一吨铝</p><p class="ql-block">第一吨合金钢</p><p class="ql-block">在建设</p><p class="ql-block">我们新中国的伟大征程中</p><p class="ql-block">全国军民</p><p class="ql-block">看到了我们抚顺人的力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浑河在我的家乡流过,我在浑河北岸抚顺城北关出生,我在浑河南岸望花台西成长,我家乡的名字叫抚顺,位于辽宁省东部,是中国清王朝的发祥地,是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雷锋同志的第二故乡,同时也是雷锋精神的诞生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抚顺市是一座工业化的城市,一九四八年十月三十一日解放。为了纪念这座工业重镇回到人民的怀抱,当年新任抚顺市委书记王新三同志在友谊宾馆山上的纪念碑上题词。这座纪念碑原来是日本人在日俄战争后为了给日本鸭绿江军在日俄战争抚顺战役中战死的军人“歌功颂德”修建的;现在是废物再利用,把石碑上的原有文字除去,换上王新三书记新写的题词。题词的主要内容就是抚顺市有二十万百姓,百分之百是工人……在一九四八年象抚顺这样的工业城市在中国东北可能还有几座,但在全国这是十分罕见,一座城市百分之百的工人阶级,在新中国的版图上实属凤毛麟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第一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年,中国人特有的民间习俗。北方人农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过小年;而南方人过小年需要延后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四;出家人过小年则再延后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七五年二月四日,农历腊月二十四,中国南方人的小年,这一天恰巧又是中国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立春!因为再过五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年关越走越近,所以家家户户都开始置办年货、打扫屋子、购买春联,准备欢天喜地过大年了!抚顺的居民刚过完小年,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小年的喜悦当中。立春这天晚上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家已经吃完晚饭,饭桌刚刚收起,有的人还盘腿在热乎乎的炕上啃食着大青萝卜,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好吃的,能吃上萝卜就算是啃春了。一家一户的人们又说又笑无忧无虑地扯着家常,聊着对农历兔年春节的期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立春这一天晚上7点36分,辽宁海城地震了,震级7.3属于强震级别。海城地震的时候我不在抚顺,也不在辽宁,我在冀中平原的老家,所以地震的消息是从广播中听到的。怎么海城地震了,这距离我的家也太近了吧?当时刚满十一周岁的我还分不清哪是哪,就误把一百六十千米外的辽宁省海城县当成我们抚顺市望花区海城街了。过了春节才收到家里寄来的一封信,这封信走了十多天才寄到了我大爷家。信上说,一切安好,勿念!还说,过年的年货提前都吃完了!看样子,爸爸妈妈这个年过得一定是匆匆忙忙,心有余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年长我七岁的二姐这次回老家过年纯属偶然。我爸爸在抚顺有三位兄弟,不是亲兄弟,是没有出五服的叔伯兄弟;而人家这兄弟三人是一奶同胞。大叔的模样最丑、体质也最瘦弱,看上去瘦瘦的,每年见到我大叔的机会不多,有时候一年也见不到一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我心里总会默默地把他的模样与银幕上的坏人做对比,实际上他不是一个坏人,他是市蔬菜公司食堂的厨师。二叔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一脸的正义,他是市冶金局食堂的厨师。三叔也是厨师,他最年轻但是肚子最大,他最早在矿务局招待所了,就是抚顺南站直对着的中央大街的西边,一座建于日伪时期的半圆形建筑,现在这个位置是裕宝大厦了,后来,三叔到了矿务局机关食堂。在我三位叔叔里面,三叔的厨艺水平最高,徒弟最多,后来我长大了才明白三叔不是厨师,是国家一级面点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听老人讲商店店员都戴套袖,饭店厨师都拎皮包,说这里面都是有蹊跷有道道的。我三叔上下班也是黑色的皮包不离手,皮包右下角印有两个白色的美术字:上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叔只要上班,皮包里面就少不了两个铝制的大号饭盒子。厨师没有带饭上班吃的,上班时皮兜子里的饭盒是空的,下班回来就是满的了,一饭盒主食一饭盒副食,天天如此,这不是偷而是当年厨师的“特权”,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吧,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商店的营业员带套袖也是一样,只是没有象厨师那样公开,那样嚣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这三位叔伯叔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之间相处的总是不太和谐,尤其是我三婶与另外两个妯娌更是老死不相往来。我印象中我三叔一大家子人与我们家来往的比较频繁密切,而大叔和二叔家就很少与我们家走动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三叔家的二姑娘长得最漂亮,脾气也最倔犟,她从小就被寄养在关里的老家了,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回来。回来后就与家里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融不到一起去了,整天掐架,放暑假的时候在我们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小时候,家家有臭虫,小孩身上还有虱子,我们都习以为常了。没想到我三叔家的二姑娘来到我们家带来了跳蚤。她刚来的前几天,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跳蚤给我们全家闹得鸡犬不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抓臭虫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往炕席下面洒六六粉。六六粉既有毒气味还难闻,所以大多数家庭都不爱用这灰白色的粉末了。抓臭虫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苍耳子的叶子。苍耳子的大小形状都如同花生米,浑身上下长满了刺。小时候淘气,就揪一把如同小刺猬一样的苍耳子扔到邻居家女孩的头发上,这样一来,她就得鸡头白脸费劲巴力的摘半天,才能把苍耳子从自己的长发上摘下来。苍耳子的叶子大小如同猪耳朵,天蒙蒙黑的时候把它采摘下来拿回家,沿着炕席的边缘一片一片的铺在炕席下面,一定是叶子的反面朝上,这样颜色暗红体型扁扁的臭虫夜里出来时就会被粘在叶子的绒毛之上了。当芸豆长出叶子之后,孩子们就不愿再去采摘苍耳子的叶子了,因为苍耳子生长的地方蚊虫多。孩子们这时候都会拿上几根筷子趁着夜色去菜地偷偷摸摸摘芸豆叶子,摘下来的新鲜的芸豆叶子穿在筷子上,几根筷子穿满了芸豆叶子之后才跑回家去。芸豆叶子的背面纹理深绒毛长粘附臭虫就更容易一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管是大一点的苍耳子叶子,还是小一点的芸豆叶子只能用一次。第二天天一亮,家人们起来穿好衣服叠完被子,大人孩子就会掀起炕席收集叶子查看战利品。其实用叶子来抓臭虫的这种传统方法是不能从根源上消灭臭虫的,只是能减少一部分臭虫夜里出来咬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抓虱子的方法十分简单。夜里进了被窝之后,妈妈就会在灯泡下面翻看孩子的衬衣衬裤裤衩背心,发现虱子和虱子卵就统统灭掉。因为虱子爬行速度缓慢,又喜欢聚集在一起,所以发现了就是用手指甲来把虱子挤死,把虱子卵挤爆了就行了。而跳骚这玩意非常可恶,它个头不大,一蹦一跳的,很难抓到它。想弄死它就得把衣服放进脸盆里,再烧开一锅水,用沸水来烫死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家住在一片平房区,前面是一座钢铁厂,厂区里整天冒着滚滚的黑烟和红烟。管理这一片平房区的二级革委会有两间独立的平房,一间大一点的在东边,小一点的在西边。东边的那间平房以前是养马的马厩,后来规整规整成了我们抗大小学的校舍了。西边的那间房子破烂不堪,外面堆了一大垛稻草,房子里面还养了一头黑母猪。我们一群淘气的男孩子放学之后就在稻草垛上玩耍,疯够了,就从窗户跳进猪圈里面去,轮流去骑那只丑陋的老母猪玩,我们在欢笑母猪一直在惨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想到黑母猪身上有跳骚,我把跳骚带回了家,这一下家里可炸了。第二天全家发现都被跳骚给咬过了。被跳骚叮咬过之后那种滋味就甭提了,比被臭虫虱子蚊子叮咬的难受多了。我身上不仅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奇痒无比,而且这红疙瘩表面的皮肤还凸起透明了起来,成水泡了。有了这一次经历我就知道我对跳骚的抵御能力几乎是零。所以说啊,我三叔家二姑娘的到来,她所带来的跳骚对我的侵害是最严重的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河北省的关里老家,我爸爸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下面有一个妹妹。爸爸这个妹妹我叫二姑,二姑嫁给了东徐庄的一户姓徐的人家,二姑丈夫去世的早,所以她早早就成了一个寡妇,倔强的二姑没有再找男人,而是孤苦一人把她唯一的女儿拉扯大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二姑父是怎么死的,是死于疾病,还是死于洪水?是死于饥饿,还是死于战争?我是一概不知!</p> <p class="ql-block"> 第二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儿没娘,说起来话长。辽宁省海城县地震的前一年,也就是一九七四年。这一年的下半年,应该是初冬时节,具体时间我根本就记不住了。那一天应该是星期天,我们家突然地热闹起来了。三叔来了,没想到二叔也来了,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俩还带来了一位标致俊俏的年轻女人,我管她叫表姐。不过年不过节的,家里冷不丁地来了三位客人,让我们全家都感到意外!我母亲更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东家借一碗豆油,西家借一碗花生米。我和我哥的任务就是撒丫子跑出去,去耐火厂道口的商店买一斤肉,打一瓶酱油,再买一包红玫瑰牌香烟。爸爸在家不是抽旱烟,就是抽万里牌香烟。万里烟是一角九分钱一包,烟盒上印有一辆非常带劲的摩托车,小时候我们都把摩托车叫屁驴子。有时候爸爸也抽辽河牌香烟,这种牌子的烟是一毛四分钱一包。只有来客人了我们家才会买一盒红玫瑰香烟,价格是二角七分钱。我三叔来了,我们家不用买酒,每一次来,他都带两瓶酒,都是我爸爸平常喝不到的瓶酒,而且还是四川泸州老窖酒厂生产的二曲酒。当时泸州二曲酒大概两块多钱一瓶,在商店是凭票供应的,而且还得是百货大楼东边的圈楼里面,一般的小商店里面是没有这种酒出售的,所以说啊象这样的瓶酒有时候有钱也是买不到的。我三叔来的时候,他会特意给我爸爸带一盒大生产牌香烟,这烟三角二分钱一包,这是过年的时候我们家才能看到的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大人喝酒小孩子一律不许上桌,我妈妈也从不上桌,只是坐在炕沿上与客人说说话聊聊家常。现在再看那时候我们家招待客人的饭菜真是非常简单。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家从来不缺木耳;因为爸爸是工伤,患有矽肺病;所以每个月与理发师一样待遇,有木耳供应。这样一来,只要是家里来客人餐桌上就有木须肉。正宗的木须肉是鲁菜源于孔府家菜,原名叫木樨肉。原料是猪肉、木耳、鸡蛋、玉兰片,也有的厨师会加黄花菜和黄瓜的。而我们家的木樨肉是简化版的木须肉,就是猪肉鸡蛋木耳,后来吧这道菜也让我妈妈给改良一下,鸡蛋被白菜代替了,省下来的鸡蛋再炒一盘摊黄菜,这菜在当年都属于硬菜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家家都一样,不过年节的很少能见到荤腥,所以说啊谁家一吃好吃的了,半个胡同都能闻到酒肉的香味。我们家四个孩子我最小,也嘴馋,一见到好吃的总是围在锅台转,妈妈也懂我的心思,把一片半生不熟的肉往我嘴里一塞就把我打发了,最好是客人不走我就不准回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色已晚,两个叔叔高高兴兴地走了,把我表姐一个人留下了。我表姐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一个矜持安静的女人。她轻易不说话,一张嘴就是满嘴的外地口音,个别字眼除了我爸爸我们家其他人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没过几天,也应该是星期天,我三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来了。我们家有一台双燕牌缝纫机,三婶经常来,让我妈给她五个孩子做缝纫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婶在抚矿十一厂是做木型的全民工人,为人极其豪爽,一般的男人都没有我三婶胆子大,说起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她曾经因为患有胃寒病,别人给出一个偏方:白酒泡火药。这离奇的偏方换另外一人火药也无处淘换哪,可是三婶人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抚矿十一厂就是制造雷管和炸药的地方。工厂有严格规定火药是绝对带不出工厂的,工作时间我三婶就把一两白酒倒在搪瓷茶缸子里,端着茶缸子来到碾火药的车间。车间里马达轰鸣,有一巨型电碾子在槽子上周而复始的转动着,碾子下面粉状的东西就是火药。三婶就在现场捏一点火药投进茶缸子的酒里,再用手指头搅和搅和,然后就一仰脖子喝下去了。我三婶啊,除了星期天休息,每天在班上保证来一两火药兑酒,后来胃寒病好了,可是酒瘾也养成了,戒不了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婶也抽烟,自己卷老旱烟抽。口袋里总揣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口袋,口袋里有剪碎了的旱烟叶,有火柴,有烟纸。三婶左手食指少一节,这是一起事故造成的。木型工整天使用电锯锯木头,一天,我三婶在岗位上操作电锯的时候疏忽大意,把左手食指中指分别锯下一节。这是三婶自己在我们家给我妈讲的,当时我妈说,她听着都害怕,吓得头皮发麻,而我三婶讲的却是云淡风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三婶说,她在地上的锯末子里找到了一节手指,把满是血污又沾满锯末子的断指揣进兜里就去厂大门外的卫生所了。抚矿十一厂卫生所距离矿务局医院不到三公里的距离,单位用车把我三婶送到了矿务局医院,别说,还真给接上了,接上的是中指。当时主治大夫还问我三婶,怎么就一节手指啊,应该还有一节手指哪?我三婶说没找到。她跟做手术的大夫说,能不能让单位的人现在立即回去再找一找?大夫说,就是找到了,也不能给你接了,因为超时了,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就是接上了也是白接,还得动手术把它给切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婶每一次到我家都是我爸爸陪她喝酒,妈妈陪她唠嗑。花生米、凉拌糖醋白菜丝、木须肉,摊黄菜,这四盘菜成了我们家招待客人的招牌菜了。我现在还记得桌上的筷子中间是黑色的油漆两头是红色的油漆,盛菜的盘子边沿有粉红色的玫瑰花图案。在酒桌上,三盅烧酒下了肚,心直口快的三婶就把我表姐怎么来的抚顺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了。讲之前,三婶还说:“二哥、二嫂,你们俩也不要怪罪我多嘴啊,我不讲出来吧,我就得憋死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七四年的秋天,二叔回老家探亲。临回抚顺的前一天晚上在酒桌上酒喝大,话也说大,没法收场了,就把我二姑家的我表姐给带回来了。表姐当年应该是二十四、五岁,说她亭亭玉立吧,她应该是过了那个年龄段了,但是模样确实好看,个头也是高挑,只是不爱言语,表姐叫徐妹姝。我现在也没有搞明白,她丈夫是一名现役军人,当年这个人是结婚后参的军,还是在部队服役期间回家结的婚呢?如果是服役期间回家结的婚,他就是一名普通士兵还没有结婚的资格,如果是结婚后参军,那个年代也是不允许的。后来听我二姐讲,我这位表姐夫是先结婚后参的军。我表姐与他结婚没几天,正好赶上冬季招兵,我表姐的婆家也不知道图个啥,就托关系把已婚的儿子编造成未婚青年应征入伍了,为了入伍还把孩子的年龄改小了好几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表姐的婆家就在东徐庄的正南,那个村子叫南徐庄,与东徐庄就隔着一个芦苇坑,两个村子的人同饮这一个坑里的水。站在我二姑家的村头就能看到男方家的房子,距离很近。听说男方家境条件不错,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四个妹妹,家里除了他父亲就他一个男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表姐的丈夫在辽宁省丹东市凤凰城当兵。结婚没几天新婚丈夫就参军走了,我表姐思夫心切总想到部队上探亲,以至于后来呢整日的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我表姐是担心丈夫参军了,日后有了出息飞黄腾达了,再嫌弃她……所以在家独守空房日子过得是魂不守舍忐忑不安。另外,她丈夫在外服役也不安心,总给家里写信怂恿她以亲戚的身份偷偷的去部队“探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轻女人孤身一人外出娘家不放心婆家也不同意,所以我表姐天天的无精打采闷闷不乐。一晃二年就过去了。就在这时候,二叔回老家来探亲了。启程回抚顺的前一天来到了南徐庄,几杯酒下肚就英雄豪迈了。在酒桌上不知道怎么夸下的海口就把我表姐给带过来了,而且还表态包管我表姐的一切费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叔原计划是回到抚顺,让我表姐在他家小住几日,然后把我表姐送到丹东凤凰城让小夫妻俩人见上一面,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管了,所以我二叔原本是不想让我们家知道这件事的。没想到中间出来了一点差头,二叔家两个女儿陪我表姐来到了凤凰城,按地址找到了部队的营房,说是妹妹想看望当兵的哥哥,可是部队出去拉练去了,没有见到人,只好留下一封信就回来了。表姐在二叔家待了大半个月也不见部队那边有回信,表姐还是一个执拗的人,见不到丈夫就不走了。这下子二叔家受不了,无缘无故的就多添了一口人,二婶就与二叔整天犯忌隔。二婶说了,姑娘家有亲舅舅在,她长期住在我们家是怎么回事啊?二叔在关里老家的酒桌上也不知道怎么与我表姐婆家表的态,表姐来抚顺的事事先我二姑压根儿就不知道。</p> <p class="ql-block"> 第三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吃粮都是凭本供应,家里来了一个白吃饭的,二叔真是骑虎难下了。后来啊,二叔实在是挺不住了,一个大活人一天三顿饭不说,另外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知道呢!到了这个时候二叔开始犯难了,他后悔他自己为了两瓶香油酒后逞英雄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叔家在铝厂俱乐部东边的工人新村住,三个叔叔就他家距离我们家最近。一天,二叔没有把我表姐直接送到我们家,而是把我表姐领到了我三叔家。我三叔家在人民剧院东边住。南边是现在的东三路商场,以前也是商场,只不过是日伪时期建的圈楼。当时我二叔和我三叔家住的是楼房,只有我们家和我大叔家住的是平房,而且我大叔家住的是二道街日本人建的老房子,结实倒是结实,就是一进屋感觉屋子里面的光线非常的阴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叔领着我表姐到了三叔家。三叔一听这事,就说在我家住几天都行,但是这事必须得让我二哥知道。我三叔给我二叔叫二哥,给我父亲也叫二哥,一个是亲二哥一个是叔伯二哥。二叔说现在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有些话不好说了。我三叔问,姑娘还得住多久呀?二叔说,这个可拿不准!三叔说,既然拿不准,你不好说,我去二哥家说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实际上,二叔是一个膀大腰圆相貌堂堂的汉子,可是他为什么一见我爸爸就打怵呢?原因就是在解放前参军的时候,我这个二叔领着同村的还有南徐庄的 几个后生开小差,夜里那个时辰正好轮到是我爸爸站岗放哨,这真是乡里乡亲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办?看着跪在地上的叔伯弟弟和同乡兄弟,爸爸把枪口往一抬,告诉他们兄弟几个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你跑吧,记住过一袋烟的功夫,我就会朝天鸣枪,你们是否能脱身那就要看你们兄弟几个人的命了!我爸爸拉过叔伯弟弟小声说:一是往东跑,二是不能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都说新兵怕炮,老兵怕号,我爸爸给补充一条,老兵还害怕改善伙食。老兵都知道,伙食一见肉就会有战斗。二叔他们几个人晚饭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猪肉就开始犯嘀咕,因为接连不断的战斗,他们身边的战友已经挂了好几个了,最后商定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开溜。没想到战斗打响之前营地内外都增加了岗哨,二叔他们几个人绕来绕去没想到碰上了叔伯哥哥。多亏碰上了我爸爸,部队有军纪,临阵脱逃者军法从事,哨兵劝阻不听有权开枪击毙!二叔他们跑了,约莫时间差不多了,我爸爸就朝天鸣枪。为什么打枪?我爸爸向上级报告说看见有人影闪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常这事就翻篇过去了。一九五一年,我爸爸当兵九年退伍转业回到老家,在乡武装部工作二年后,来到了煤都抚顺。也就是一九五三年,与这三兄弟在抚顺遇见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是,我二叔一见到我爸爸就英雄气短了!另外啊,我二叔开小差之后,真听我爸爸的忠告没有敢回家,而是一竿子跑到了承德,在商业街找到了我大爷,是我大爷走关系安排他进了独一处饭庄学的厨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三叔和我二叔这亲哥俩在酒桌上商量一通,最后决定让我表姐在三叔家暂时安顿下来,如果一周之内凤凰城那边有信来就把我表姐送过去,要是还没有信就把我表姐送到我们家来。这样一来,我二叔就把球踢给了我三叔,他的亲弟弟。我三婶的脾气刚烈,与我大婶二婶是水火不容,但人是好人,一副热心肠。她与我三叔说,孩子住多久都行,但是,这事一定得告诉二哥二嫂,不然这事没法交代,孩子到抚顺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亲舅舅不知道这事,这事是不是说不过去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三婶也问我表姐了,你这老远来到了抚顺,为什么不去你亲舅舅家看看哪?我表姐说,想去,可是一提这事,二舅他就说我舅家困难,不要过去打扰人家啦!三婶一听这话,这个气啊就不打一处来。跟我三叔说,你看看你这个二哥可真会做人啊,人家外甥女想见亲舅舅你有什么资格横着不让见啊?三叔解释说,不是觉得时间有点长了吗,有话不好说了?三婶眼睛一瞪,有话不好说,那这人就好意思往关外带啊,人家孩子与你二哥有什么关系啊,喝了猫尿就找不到北啦?最后啊,还是把我表姐送到我们家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妈一听我三婶从头到尾这么一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应该是不高兴的。因为那时候我们家的生活条件与我三个叔叔家比是最困难的,但是,困难归困难,亲戚还是要认的,只是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突然间塞过来一个大活人来,更要命的是还不知道客人得住多久啊!那个时候家家穿衣吃饭都是件令家庭主妇犯愁的事,何况家里又多了一张嘴呢!没办法人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大姐和我二姐从此开始一到夜里就跑到邻居家过起了借宿的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妈妈和我俩姐姐领表姐去耐火厂的澡堂子洗澡,回来二姐一学全家都笑开了锅。怎么了呢?原来表姐进澡堂子洗澡不脱内衣,让她脱件衣服仿佛象要她命一样难受,最后还是穿着裤衩背心洗的澡。姐姐说啊,澡堂子里洗澡的人看我表姐像是看怪物一样。当时,我望着表姐那白皙的面容,心里想,人都二十四五岁了,难道在家没有洗过澡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概又过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吧,也就是我表姐到抚顺已经近两个多月了,凤凰城那个当兵的来了。这个当兵的高高的、白白的、胖胖的、头发也是短短的,脱去军装就像是寺庙里的一个和尚!谁也想不到先是一个喂猪的大头兵,现在在军营里成为炊事班长了,看样活的挺滋润的。他在我们家只住了一晚就把我表姐领走了。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他又把我表姐给送回来了,还给我们家背来了半袋子白面。表姐从凤凰城回来后脸上总是挂着笑,也开始张罗回家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想一想都想笑,一个小小的炊事班长会把老婆藏在哪里呢?带进军营他没有资格,说这个女人是自己的老婆他也不敢吧!反正我这个表姐夫比同年入伍的战友大好几岁,一肚子鬼道道,不知道用的什么计谋,部队上没有发现,他每天在营区外与我表姐都能单独在一起相处几个小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听徐妹姝张罗要走,爸爸对她说,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我们也不放心啊,就等放寒假之后,让我二姑娘陪你一起回去吧!后来又说,让我家老小子也跟着一起回去,因为我个子非常矮,不回去的话,来年长个了再回去就得买票了。就这样我和我二姐一起送我表姐回的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走之前,我爸爸让我大姐给老家的大爷大姑二姑三家每家都写了一封信。大概内容就是这边两个孩子送二姑家的女儿回去,二个孩子需要在老家过年后返回,给老家亲人添麻烦了,同时又说两个孩子年龄小不懂事多多照顾,如有过错就多多批评教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瓢儿屯火车站买到火车票之后,我大姐又领我跑到区人委的邮电局给二姑家拍了一封电报,让老家的人安排接站。我印象中,那时候拍电报一个字大概是两角钱,除了收电报的人名和地址不能压缩外,电报的内容能节省一个字算一个字,为此我大姐煞费苦心前前后后修改了几次电报内容。当时拍一封电报的费用够四个人在饭店吃一顿好的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们三人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九七五年的元旦了。我的记忆中,沈阳站当时应该叫沈阳南站,在瓢儿屯火车站上车先到沈阳南站,下了火车,又换乘了另一列火车。从沈阳出发,火车大概跑了一天一宿,到了关里的老家天还没有大亮。一下火车我二姐和我表姐就让我先跑,恐怕检票的瞅我不顺眼再让我补张火车票!东光火车站比我们家瓢儿屯车站可小的多,跑过了几股铁道,我迷迷糊糊地就看见一挂马车,这是我表姐的婆家人来接我们了。这是我第二次坐火车,第一次坐火车也是和我二姐,那是两年前的秋天,我们俩去了一趟丹东帽盔山的亲戚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抚顺瓢儿屯火车站出发,一路上,我二姐总是护着那米袋子。这是我妈妈积攒了两个月,还从邻居借了一些才凑合上二十斤大米。都说东北大米好吃,就让我二姐背上这半袋大米,千叮咛万嘱咐,在谁家住的时间长就给谁家十斤大米,剩下的大米一家五斤。我妈妈额外给我表姐塞了二十元钱,可惜回到老家表姐领我二姐和我第一次去赶集,在集市上她就被扒手给盯上了,我妈妈给她的钱还有她丈夫给她的钱全都被掏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一年的冬天,我和我二姐先住在我二姑家,后来又去了我大爷家,然后又去了我大姑家,就这样一家住一阵子。东徐庄还没有通电,我二姑家一到夜里就点上一盏油灯。在我二姑家晚上睡觉非常别扭,我和我二姐脚对脚一个被窝,我表姐和我二姑脚对脚一个被窝。四个人两床被,为了保暖上面再压上一床被。其实冀中平原没有我们东北地区寒冷,可是二姑总是为了节省柴火不烧炕,屋里阴冷阴冷的。到了晚上睡觉时,脱衣服进被窝那一瞬间都觉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直起鸡皮疙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表姐已经结婚了,也领我们姐弟俩去过她的家,那三间大瓦房很是敞亮,可是她总是回娘家来住。晚上睡觉我和二姐都是先脱衣服再进被窝,可是二姑和表姐是先进被窝,吹灭了油灯再脱衣服。我总问二姑为什么黑灯瞎火的脱衣服?我心里想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我一问,二姐就在被窝里用脚偷偷地踹我。后来二姐偷偷告诉我,二姑表姐睡觉时是不穿衣服的,吓我大一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光屁股睡觉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二姑家还有一件事与我大爷家和我大姑家不一样。晚上我们三人先上炕后,二姑从外屋搬进来一大马凳,紧靠炕沿,然后再拿进来四个小泥盆,整齐地摆在马凳上。我二姐回过一次老家所以她明白这是做什么的,我二姑特意给我讲了一通,原来是夜里起夜的尿盆。第一次起夜,我站在炕沿上往盆里尿,把我二姑给气乐了。她说,你这个死孩子,你尿的那都是,地上,被子上,箱子上都是你的尿了。她告诉我把泥盆拿进被窝里尿,尿完了再把盆放在马凳上就行了。每天二姑起的最早。斜襟的黑棉袄,紧腿宽腰的棉裤,裤脚打着绑腿,裤腰系有丝绦,小脚穿一双自己做的平底棉布鞋,头上围一条三角围巾。我二姑是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她起床下地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尿盆里的东西折进大尿盆里,然后把大尿盆端到院子里的厕所旁边倒掉,接下来就是打水,用草编的刷子清洗尿盆,最后把洗干净的尿盆扣过来,等水干了之后,再一个压一个地摞在院子的角落里。有意思,院子里有茅厕,白天用可是夜里就不用了,真是不知道为啥?在我大爷家和我大姑家就不这样,夜里不管几点了,起夜都是去屋外的简易厕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爷家有五个孩子。大儿子名字叫金兆,在承德一家国企工厂上班,是销售科的领导。金兆大哥曾经去过我们家,他去我们家是什么时候,他长得什么模样我都忘记了,只记得这大哥哥扛着一大串绿色香蕉来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香蕉,带皮就咬,苦涩的味道让我呲牙咧嘴难受了半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惜大哥现在已经没有了,说是因病去世了。大爷家的大女儿嫁到了河对岸的一个村子,我和二姐去过一次,我的印象中这个姐姐的年龄至少比我大二十岁,因为她孩子的年龄与我正好相仿。我去的时候,大爷家就我大爷,还有二哥二嫂,三哥和敏头姐。我大娘离开的时间更早,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的面。在家,我很少在妈妈嘴里听她讲爸爸老家的事情;而有一次我三婶酒后吐真言,说我大爷家这五个孩子都是我爸爸月月往老家寄钱给抚养大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离开抚顺的时候,大冬天的不知道爸爸在哪里挖了一铁锹黄土,用报纸包了三包让我们带上。说是关里老家的水质硬,这黄土是让老家里的人扔进水缸里的,这样我们姐弟俩就不会水土不服了,也许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我亲眼看见我大爷亲手把我们带去的一包泥土倒进了他家的大水缸里,水缸里还有两条红色的草鱼在欢快的游动着。大姑和二姑把我们带去的黄土都给扔了。她们两位老人说,不喝生水就没有事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真是水土不服啊!在老家,我和我二姐两条腿上都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疙瘩,刺挠难忍,用手一抓就出血,结痂之后,还是刺挠,再用手抓,又出血了,真是活受罪啊!</p> <p class="ql-block"> 第四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爷家院子比二姑家的院子要大很多,方方正正的,院子的西南角有一棵枣树,斜对着,院子北面也有同样一棵枣树,因为是冬天两棵枣树光秃秃的枝干上面没有一片叶子,西南角的那棵枣树下面就是一处用泥土坯垒砌的茅厕,厕所很小,勉强能蹲下一个人。三间正房,中间是厨房,西屋是我二哥二嫂住,他们的女儿刚刚满月,整日被二嫂装在一条黑棉布袋子里面,背来背去的;东屋住着我大爷还有三哥和敏头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房的门口一左一右种有两棵石榴树。也许是为了安全过冬吧,石榴树用泥土给包裹上了,所以我不知道石榴树是一个什么模样。我们姐弟俩一去,我三哥就去村南头的马厩里借宿去了。都说我二哥的性格随了他的父亲,就是我大爷,沉稳和气;而三哥的脾气秉性刚烈直率,说象极了他二叔,也就是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爷家的早饭是敏头姐做,苞米茬子粥,贴大饼子,一锅出,外加一碗咸萝卜。冬天,老家过冬的萝卜地瓜也不挖菜窖,就埋在院门外的土里,土堆上插一秫秸做一标记就行了。我最爱吃刚出锅的大饼子上面的黄嘎嘣,又香又脆,非常好吃!我揭一个大饼子的黄嘎嘣吃还行,再去揭第二个时候敏头姐就不干了,就拦住我,死活不让我靠近。大爷听见动静一撩门帘子出来了,眼光一扫,敏头姐就泄气了,站在一边生气地嘟囔着:“他都给揭了剩下的谁吃啊?”</p><p class="ql-block">“我吃!”大爷的声音总是不大,但是很有威严。</p><p class="ql-block">“爸,你吃得了吗?”敏头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p><p class="ql-block">“我吃不了,你不会吃吗?”</p><p class="ql-block">“我才不吃呢!”</p><p class="ql-block">“你不吃,总归有人吃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吃早饭的时候,三哥回来了。一家人围桌而坐,大爷始终是威严正坐,从来不换位置。二哥首先抓起一个没有黄嘎嘣的大饼子吃起来,三哥把我二姐手里那个没有黄嘎嘣的大饼子抢了过去,顺手抓起一个有黄嘎嘣的大饼子递给我二姐,侧过来脸问我:“你怎么不吃大饼子,光喝粥啊?”</p><p class="ql-block">“他早就吃饱啦!”敏头姐还是一脸的委屈。</p><p class="ql-block">大爷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他很少说话。大爷留有山羊胡子,一吃粥就弄得胡须上都是,吃完饭他第一件事就是用脏兮兮的手绢搽胡子。我劝大爷把胡子剪了去,这样子吃完饭就不用费劲巴力的搽胡子了。二哥一听就笑了,告诉我,你这是想要你大爷的命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爷家厨房的棚顶一角堆有一坨泥巴,我很好奇就问这是什么东西?大爷说这是燕子窝。我说我来这么多天了,怎么一次也没看见燕子啊?大爷说燕子回家了。我说,那就把捅下来吧,挂在棚顶象是一坨屎,多难看啊!大爷连忙摆手说,万万不可,那是犯罪啊!后来大爷给我讲,燕子有两个家,天冷了回南方的家,天暖了就会回来的,住在北方的家。大爷还告诉我,燕子啊不住穷人家,家里有燕窝,这家人就会平安无事!关里老家的房子都是土坯房,平顶无瓦,外墙黄泥,内墙也是黄泥,黄泥里的芦苇草看的是清清楚楚真真切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关里老家每一村里都有两个坑,坑里有水,坑周围长满芦苇。一个坑是村里的饮用水,管理的非常严;另一个坑是非饮用水,比如说畜牲用水就到这里取,盖房子用水也到这里取,夏天游泳也只能在这个坑里。村子里的坑越大,说明这个村子人口就越多,面积也就越大,因为村里盖房子都是在这坑里取的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大爷家的后面,也就是北面有一个院子与我大爷家紧挨着,而且与我大爷家的房子是一模一样。院门朝东,一进大门院子里坐北朝南有三间正房,正房门口也是两棵站立着被黄泥包裹的石榴树,院子里也是一东一西有两棵枣树,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西南角有一秫秸搭的茅厕,院子正南面就是我大爷家房子的北墙了。一天下午,太阳半西斜。家里就剩下我和大爷两人了。二嫂背孩子出去了,此时,二哥应该在大队部里扒拉算盘珠子呢!三哥敏头姐还有我二姐都去村西头的麦地里忙着农活。大爷手拉手领我来到后院。一进屋,迎接我们的是一位老人,年龄与我大爷相仿,也留有山羊胡子,只是穿戴整齐,干干净净。大爷把我带进了西屋,西屋墙上贴有两张彩色的人体穴位图,一张正身的,男人举着右手,左手下垂;另一张是背身的,屁股冲着我,图上的男人浑身都是针眼,密密麻麻的,上面还有很多小字。这样的画我在我们前趟房的赤脚医生的小医院里看见过,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进屋闻到那股怪味是草药的气味,这是一家中医诊所。那位老人对我大爷非常客气,忙着要烧水沏茶,我大爷说不用了,家里没人,看看就走了。那人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大爷说是关外二弟的次子。那人说,前几年你领来的是他哥哥吧?我大爷点点头,俩人会意的一笑没有说什么。那位老人又把我们让到东屋,到了东屋的门口我大爷迟疑了一下,撩起门帘,让我隔着门槛往里看了一眼,就领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长大之后才我晓得那个院子和三间房子是土改时分给我爸爸的,我去的那一年,房子的地契上还是我爸爸的名字。我爸爸这套房子与我大爷家的是一模一样的,我大爷把它租出去了,租金用于日常家用。在我大爷的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日后这房子东屋是我哥哥的,西屋是我的。我爸爸在抚顺到去世从没有说过一句这点家产,我妈妈知道这套房子但是也从来没有提过一句。我大爷在世的时候从没有让家里人在后院的房子里住过。我大姐和我二姐都陪我爸爸回过老家,她们俩的记忆里只有我爸爸回去的时候,他们才会住在后院的东屋,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八号是农历八月十五。那一年我在河北省邯郸钢铁公司学习了半个月。马上就中秋了,时隔二十年,我借道又一次回到了河北省老家。从邯郸坐火车在衡水车站下,再坐小客车在崔家庙乡政府附近下了车,这时候天色将晚,我就花了三十块钱包了一台面的去我大爷家的那个村子。一进村子我就转向了,黑咕隆咚的哪是哪都分不清了,村庄大变样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司机年龄不大,应该是一位未婚的小伙子。他的主意是,一个是让我下车,自己去打听打听;另一个就是把送到有住店的地方。我说小陈庄就在附近,你把我送到小陈庄吧!一听我说小陈庄,司机的态度就客气多了。他说他对小陈庄熟,问我去谁家,我说去我大表哥家,他的小名叫泥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实际我本想借这次开会的机会回我妈妈的老家河南省洛阳市栾川县。可是会上有一位平顶山矿务局的干部告诉我,栾川县可是山高林密的地方,在洛阳下火车之后还得坐汽车,一整天的长途汽车,而且有的路段还坑洼不平非常难走。当时我治疗腰突刚刚出院,一听这话立即就打了退堂鼓改了主意。虽然爸爸的老家亲属中的长辈都已经没有了,但是还是想去看看。毕竟是顺路,出一次公差不容易,机会难得。这样我就在邯郸让会务组给我买了一张去衡水市的火车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司机一听我说泥碗是我表哥就说那就去小陈庄吧,我把你送到他们家门口。车停在我表哥家门口。夜色中,我看车窗外这深宅大院竟然没有敢下车。我问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司机说,错不了,我和你说的泥碗的儿子小涛是同学,现在小涛在黄骅市参军呢,空军地勤,他姐姐在唐山读大学呢!司机说完就下车帮我去喊门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表哥家就我表嫂一人在家。听我表嫂说,女儿这个月初暑假才结束,才回学校。儿子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我表哥在大连金州普兰店瓦房店庄河一带做生意,现在人在大连呢!现在大表哥家真是今非昔比了,老房子还在改成车工车间了,里面有几台老车床,还养了几名工人。新盖的三家大瓦房是给儿子准备的婚房。现在的大表嫂成了职业的烟民,她给我准备了酒菜,一边抽烟一边陪我聊天。她说她们陈家人就是不能喝酒,除了女儿一人不吸烟之外,剩下的三口人都是烟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次日一早,吃完早饭,我就准备出门,表嫂给我准备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她问我能找到吗?我说能,也就十五分钟路程,再说了大白天的,我不会打听一下啊!我担心自行车怎么还回来,因为我在大爷家那个村子只想住一晚就回家了,我要赶在九月二十八号之前赶回家过中秋节啊!大表嫂告诉我忍姐已经嫁到那个庄子了,自行车的事就不用我操心了。我马上对我表嫂说,你赶紧领我去你们村里的商店一趟,表嫂问我为什么呀?我说,你说忍姐在,那我带来的礼品就不够了,赶集去趟商店把礼品备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有走冤枉路,一会功夫就到了。一进村子,就看到不远处两根电线杆下面有一群人正忙着安装变压器。我一打听金通哥的名字,人群里走出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人,走到近前他凝视着我问:“你是从关外抚顺来的吧?”</p><p class="ql-block">我点点头,他又问:“你是我二叔家的吧?”</p><p class="ql-block">我认出他来了,这眼前像是一位干吧小老头子的人是我三哥金广。</p><p class="ql-block">“三哥,你怎么这么老啊,今年你也就四十岁刚出头吧?”</p><p class="ql-block">我真是感慨岁月这把杀猪刀,把我心目中的骑马追风的硬汉青年活生生的雕刻成大叔了。</p><p class="ql-block">“农村人累啊,再说我养了二个儿子不更累啊!”三哥此时也认出我来了,他立即接过我手中的自行车,直接把我送到了二哥的家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哥家已从老房子搬出来了,住在自己新盖的三间房子里。他们家的三间瓦房与我大表哥家的三间瓦房是没法比的。一眼看去,外边是红砖里面还是红砖,连一层水泥灰都没有抹,屋里的摆设更是简陋,甚至有点寒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当年还在襁褓里的大女儿现在已经嫁人了,她特意跑回娘家来看我。我给三哥家带去的礼品想送过去,二嫂就是不让,她让孩子把我三哥喊了过来,一起吃的中午饭。酒桌上我感觉三哥与二哥之间显得生分了。这就是父母在家就在,父母没有了,兄弟之间就成了亲戚了!三哥喝了一杯酒就走了,说下午还有活,登高爬低的不能多喝酒。我还想跟三哥过去认认门,也想看看老房子,二哥二嫂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拦着我。三哥有两个儿子,现在大爷家的原有的三间房子还有我爸爸的那三间房子都给了我三哥,这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忍姐家院子里没有枣树,是一棵苹果树,忍姐头发都有些花白了,陈旧的衣服都是灰尘,满脸的疲惫与沧桑,我脑海里白白胖胖的忍姐消失了。从忍姐家一出来,敏头姐骑着一辆农用三轮车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车上坐着她漂亮的女儿。二话不说,敏头姐就把我拽上车,这样我就被她接到她婆家的村子了。我只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取道山东德州来到了济南市。在火车上就感觉浑身刺挠还伴随低烧,到济南住进酒店到卫生间褪去衣服一看浑身都是大大的红疙瘩,这是被跳骚给咬的,我是最怕跳骚这玩意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兄妹三人对我爸爸那处房子只字不提。那时候我大爷已经过世了,可是我爸爸还健在。看样子我大爷的两个儿子在处理我爸爸的那三间房子这件事上,一定是有违背我大爷遗愿的地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揣测。直到今天,我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们家姐弟四人从没有与老家的人谈及过爸爸在老家的那套房子。今天我是回忆过去,回忆自己小时候在老家生活时的点点滴滴,就把这件事写了出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第五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七五年的一月份我与二姐为送二姑家的表姐回了一次老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把爸爸妈妈出生的地方称作老家?当时我还在上小学,同班同学里多数人的老家是山东省的、河北省的、河南省的;家在当地的,在吉林省和黑龙江的同学少之又少;而老家在山西省和陕西省的同学也很少的;老家是南方的同学我们班级里一个都没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回老家的那一年,我大爷的村子里花了重金从内蒙古买了六匹蒙古马。我去的时候正好有两匹马生病了,身上生了癞,还在持续掉毛。兽医用木头棍子绑上破布粘上化开了的硫磺往马身上的患处涂抹,痛苦中的大马时不时地抖动着皮毛,坚硬的马蹄子在泥土地上不停地摩擦着,好像总想抬起来踢人,可是马儿被捆绑在牢固的木桩上了,动弹不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三哥时不时的骑上蒙古马在村里疾驰而过,沿着大道上了桥,过了河,消失不见了。敏头姐就回来找我大爷告状,大爷在吃晚饭的时候就问老三怎么回事。三哥说,是大队部领导让他骑的,说马之所以得病,一是水土不服,二是在马厩里圈久了,没事需要让马儿到大地里跑跑。蒙古马脾气烈,没有人敢骑,所以这活我三哥就给承包了!大爷点点头说:“骑马可以,但是得备上马鞍,不然不安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三哥告诉我他骑马的本事是我爸爸教的,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事儿。我只知道爸爸不怕牲口,什么马啊骡子啊他都敢上到近前看看摸摸。每年买过冬大白菜时,爸爸总会与赶马车的车老板聊一会,有时候还凑上前去用手把马嘴掰开检查马的牙齿,说这马几岁了!我看到高头大马呲牙咧嘴的样子,就吓的躲得远远的,可是爸爸一点也不紧张,就像与这匹马曾经认识似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姐弟俩在我二姑住了一段时间,就到了我大爷家,在我大爷再住一段时间,就又回到我二姑家。我二姑整天没有笑容,脸象一根酸黄瓜。二姑家的院里挤着两户人家,正房是二姑家,我们住在西屋,东屋没有住人里面有一架老式织布机。厢房是二姑的小叔子家,二姑的小叔子在自己房子对面还盖了一间土坯房,里面堆放着柴草,土坯房一侧是厕所,另一侧间隙不大,就是我们住的那间屋子的窗户了;所以说啊二姑家几乎是没有院子的,除了房子就是过道了,进进出出倍感憋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二姑父去世之后,二姑的小叔子就找过二姑几次,想要换房子。说二姑家是女孩子,他家有两个儿子,日后还得娶妻生子,所以想把房子调换一下,二姑一口拒绝了。现在我们住在西屋,东屋是闲着也不让外人来住,就这样,同在一个院子里的叔嫂两家人之间很少说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去了之后,这家的大儿子比我大二三岁,叫德平,我们俩说话。因为,我二姑我表姐吃完饭就出去干农活,每一次都把我二姐喊了去,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二姑也不让我闲着,也给我安排活,天天打柴草。爸爸的老家是平原,沙土地,冬天地上只有稀疏的干苜蓿草,我背上一个篮子,拎一搂柴草的耙子,耙子是长把的,头上有一排钢丝。把耙子头朝下,让耙子齿接触到地面,两手抓住把向前走,约走二十米吧,才能搂一小把苜蓿草!这些技能都是德平哥教我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午搂一次柴草下午搂一次柴草,这样的日子真是乏味。我看到坑里有茂密的芦苇就向德平借镰刀。他问我做什么?我说去割芦苇给二姑家做柴草,省的我天天在野地转悠,苜蓿草也不经烧,一股烟就没有了,我忙了一天就够二姑家做三顿饭的。二姑还用的仔细,觉得饭熟了,就把风匣停了,已经燃烧一半的苜蓿草也被从灶堂里掏出来,用脚踩灭,留着再用。这地方就缺柴草,要说木头,煤炭那真是一种奢望啊!一听说我要去割芦苇,把德平吓的眼睛睁大了一圈。他告诉我,坑里芦苇是谁家盖房子需要到村大队部递交申请书,批准后,还需要交钱,才能割,割芦苇时大队领导是到现场监督的。德平说,你要是割芦苇,不单单是大队书记找你,全村子的人也都不会放过你的!我这才明白,野地上苜蓿草少的可怜,可是水坑里干枯的芦苇倒是成片的在冷风中招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我问德平,你家怎么有玉米茬子烧啊?德平说,玉米茬子是村里按人头分的,大娘家人口少,就大娘一个人,所以就分的少。我问他,我怎么没有看见我二姑家有玉米茬子啊?他说还在玉米地里呢,等到快要过年的时候,大娘才去地里刨玉米茬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怎么没有山啊,树又少,还没有煤炭,吃饭烧炕的柴草都这么稀少珍贵?要是在抚顺的家里头,出家门就是工厂,出去一会就能背回一土篮子煤核了,别说玉米茬子,就是玉米秸秆也是成大片的立在寒风没有人问津,烧火的木头遍地都是,家家生火做饭,用的是煤,是煤坯,是焦炭。就连我们男孩子玩的游戏中都有打木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二姑家我总感觉吃不饱,饿了也没有什么吃的。后来我发现我二姑家地上的大木箱子里面有穿成串的大红枣。只要我二姑家里没有人,我就偷偷的拽下一个塞进嘴里,味道好极了!先是一天偷一个吃,后来就一天偷两个吃。怕被二姑发现,就上午这串拽下一个,下午就换另外一串揪一个。这样偷吃枣的事我隔三差五的坚持了半个多月,二姑始终没有发现,我还沾沾自喜呢。后来我不敢偷吃了,因为枣串子上的枣与枣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了。一天二姑把枣串子挂在墙上,主动给我吃了。现在一想,二姑早就发现了,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把我偷枣吃的事说了破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抚顺,冬天总是会下雪,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是常见的景观。记得有一次夜里下大雪,一早起来我们家房门打不开了,最后妈妈急中生智赶紧拍打东墙,向邻居家求救。最后东屋的王叔领着两个儿子拿着铁锹过来,把门口厚厚的积雪清除干净,这样我们家的房门才得以打开。爸爸下夜班回来,先是把房盖瓦上的雪扫下来,然后再清扫院子里的积雪。雪是先被装在水桶里,土篮子里,木头箱子里,然后爸爸用扁担把能挑走的,挑到胡同西边的厕所附近倒掉,妈妈领着我们把木箱子里的雪放在冰车上,然后妈妈在前面用绳子使劲的拽,我们几个孩子在后面用力的推,有时候配合不好冰车速度突然快了,我们摔的是人仰马翻的。家家都在除雪,家里除完雪之后,大人小孩还得去马路上除雪。那个年代,无论是工厂医院学校,还是政府机关,都是以雪为令,都得去自己单位的分担区除雪。那时候马路上除雪的人流浩浩荡荡蔚为壮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因为我家住在抚顺西部临近省会城市沈阳,沈阳有家飞机制造厂,所以小时候总能看到战斗机在天空中翱翔。雪后天晴,天空蓝的出奇,这时候,飞机在天上会拉出一道清晰的白烟。每当我们一看见天上的飞机就会异常的兴奋,一群小孩子都会在胡同里欢呼雀跃,一边跑还一边高喊:中国的飞机加加油,美国的飞机掉粑粑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一想,当时城市里的孩子比老家的孩子要快乐的多。那个年代孩子很少学习,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就是一字:玩。我们冬天在河床的冰面上滑冰车、滑单腿驴,要不就阳光下靠着墙玩骑驴游戏;有时候也会在胡同里玩打瓦,扇烟纸,扇火柴皮。有时候也会用弹弓打鸟,打对面仓库窗户上的玻璃。我回到老家,觉得村里的孩子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不是在家里打柴草,担水,就是到大田麦地里帮助父母干农活挣工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外边下起小雪来了。我回到老家很少能看见下雪,就高兴地跑出院子玩,正瞧见我大姑家的大表哥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大姑家在王集公社小陈庄。大姑家死了的孩子不算,现在有四个孩子。大姐出嫁了;表哥排行老二,二嫂有身孕在身;二姐叫忍,比我二姐大一岁,胖胖呼呼的;三姐叫小诚,和我哥同岁,比我大五岁,小儿麻癖一条腿短,人长得漂亮,整天笑呵呵的。大姑父姓陈,在小陈庄论辈分是第一大户,因为成分高,大姑父很少説话,整天笑眯眯的,像一个老太太。家里家外的事都是我大姑张罗,大姑整天话多,笑声也多。表哥和忍姐象我大姑父少言寡语的,诚姐的性格随我大姑,总是笑呵呵的。大表哥的大号叫万生,小名叫泥碗儿,因为到他这一辈他们陈家已经是三代单传,为了祈求唯一的男孩好养活,就起一个最廉价的小名,生怕被恶鬼给惦记上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表哥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他骑自行车在大路上,阳光下车辐条闪耀着银光,很是拉风!他与我二姑说要领我和我二姐去赶集,我二姐说去不了,脚冻坏了。我二姐穿一双旧的棉的北京大边鞋,整天下地里干农活,回来屋里阴冷阴冷的,在抚顺前一年脚上的冻伤复发了。二姑说用什么偏方来治,棉花山楂烧成灰用香油涂在患处,没想到,二姐的冻伤感染了,二姑就给摸上紫药水,最后二姐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这样赶集的事就没有去成,表哥在二姑家也没有吃饭,好像有什么心事就急匆匆的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想到第二天上午,表哥又来了。跟我二姑说,他妈妈让他来接我们姐弟过去住上一阵子。这样我坐在车大梁上,二姐坐在车后座上就来到了小陈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大表哥回家一学我们姐弟俩在二姑家的境遇,我大姑可不干了,让儿子立即把两位小客人接过来。大姑家离我大爷家很近,走路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中间隔着大一片泡桐树林,泡桐树不是梧桐树,树干里面是空心的。小陈庄很小,但是很富,当时全村不仅有电,而且还有一个车工厂房,大表哥就在那里做车工,同时是村里的民兵排长,与村书记,大队长,会计等人属于村里的核心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姑一见面就拉住我的小手开始数落我二姑,这是把客人当长工使唤啊!我的手背上皴裂开的口子渗出血来了。二姐一脱鞋,大姑就哭了,伤口已经化脓了。她让我大表哥取上钱立即送我二姐去王集公社的医院看脚去,不能耽搁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二姐走了,大姑就把大红枣拿出来递给两个闺女,然后到厨房烧水去了。关里老家家家户户生火做饭都用风匣子来鼓风,风匣子一拉就呼啦呼啦的作响。还有啊,有婴儿的人家院子里有一堆筛选过的细土,灶台边有一个铁罐子。只要动火做饭就把土装进铁罐里,然后塞进灶堂里。饭做好,罐子里的土也烧好了,然后等温度正好的时候把土倒入一个口袋里,婴儿的下半身就在装满土的布口袋里。当年老家的婴儿是没有换尿布这一说的,我记得我大爷家的二嫂整天得给自己襁褓里的女儿换几次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姑把水烧好了,就用水瓢先把凉水舀到了洗脸盆里,接着再舀一瓢热水,大姑伸出左手,先用四根手指试试盆里的水温,然后让我把双手放进水盆里,水温逐渐的增高。用热水给我泡完手之后,再用肥皂把我两只手洗干净,忍姐和诚姐每人嘴里吐出咀嚼碎的红枣在我手背上,她们姐俩一人负责一只手,给我轻柔的揉搓着。最后大姑把我带到厨房,让我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两只手伸在灶堂口,让灶堂里的余火来烘烤我的手背。我大姑严肃地说:“哪里也不许去了,就在大姑家过年,一会大姑给你做好吃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七五年的年初。虽然说大姑家经常停电,但是他们全村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照明电,而大爷和二姑家还在点油灯呢!在大爷家顿顿苞米面粥,苞米茬子粥,大饼子咸菜。在二姑家苞米面粥大饼子,炖白菜。在二姑家吃过一顿饺子,是大白菜素馅的,在馅里只滴了几滴香油,但是非常好吃。老家的白菜个头非常高,立起来得超过一米了。在大姑家就不一样,不能说顿顿细粮,过两三天就会吃到一顿细粮了,而且还能吃到炒鸡蛋,白菜粉条炖猪肉;更开心的是在大姑家不用我和我二姐干活,而且屋子里面总是温暖的,仿佛阳光距离我们大姑家最近是的。</p> <p class="ql-block"> 第六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姑父是家里的定盘星,很少言语,说话声很小。大姑大嗓门子,有事都与我大姑父商量。大姑家院子很大,宽敞明亮,厕所在院子外面,厕所外面的秸秆下面有一只小刺猬。我大姑家的桃树枣树都在院外面,树下烧火用的秸秆堆成两大垛,住在我大姑家从来没有听说过出去打柴草。院里有一间小小的仓房,还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树,树上同样是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大表哥告诉我这棵树上的叶子不能吃,是臭香椿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住在东屋,大表哥和表嫂住在西屋,大表嫂挺个大肚子快生孩子了。有一天,大表嫂在院外面与几个小媳妇抽烟,我跑回来就告诉我大姑,说大表嫂不是好人,在外边抽烟呢!大姑一听哈哈笑起来了,等大表嫂进屋来就说她,以后得注意了,再去哪里我就派跟屁虫跟着你,看你还偷摸抽烟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越来越近了,一天,大表哥骑自行车驮我去王集公社赶集。我现在只记得集市上人头攒动,都有什么稀罕之物现在几乎忘的一干二净。在集市的一头,树下有一座土丘,几家做鞭炮生意的人轮番上阵,在土丘上燃放各种鞭炮,爆竹乒乒乓乓的炸裂声不绝于耳,这种促销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中午,大表哥带我在一家包子铺里吃牛肉包子。雪白的包子,一咬,油汁顺嘴角直流,全是肉,我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牛肉包子。表哥吃了一盘子,我吃了一盘子,我还要吃,这可给我表哥吓坏了,用一包摔炮把我哄出了包子铺。在抚顺过年有窜天猴、魔术弹、二踢脚、大地红、英雄小钢炮,唯独没有摔炮。关里老家的鞭炮表皮都是用废旧教科书制作的,外面没有彩色纸包裹,粗细长短与香烟相仿。而摔炮更是简陋了,就是用纸把火药象包包子一样包在一起,一团一个,大小如同最小的玻璃球,也不知道柔软的纸里包裹的是什么样的火药,把小纸团撇出去,落到那里都啪的一声炸响了。我忘了价格了,可能是一角钱两包,一包里面有十几个摔炮。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摔炮,心里美滋滋的跟着大表哥走出了包子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午了,该回家了。半路上表哥驮我拐弯进了一个村子,进了一家象我二姑家表姐婆家新房一样漂亮的院子。这是我大表哥的姐姐家,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大表姐,我大姑的大女儿。我印象中我在关里老家住了那么久,大表姐从来没有回过自己的娘家,就是过年了,也是她的女儿和儿子来到小陈庄给他们的姥爷姥姥拜年。也许可能大表姐不是我大姑父亲生的,这个我没有敢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得出来,大表姐对她的弟弟特别的亲。我们一进屋她就张罗烫酒做饭。表哥一再说在集上吃过了,那也不行!大表姐的丈夫是村书记,那一天出门在外没在家,说是去县里开会了。表哥一盅酒进肚就红脸了,酒就不能喝了。大表哥是个烟鬼但不胜酒力,再喝就会睡着了。他让我多吃,可我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了。我平生第一次吃豆腐叶炒鸡蛋就是在我大表姐家吃的。说也奇怪啊,同是一个县,我大爷家穷,我二姑家也穷,我大姑家富裕,她大女儿家更富裕。我大姑家的小陈庄有一个小车床加工厂,而我这位大表姐家的这个村子里有一家红砖厂,还有一家生产毛巾的小工厂。一半的农民不用去种地,而是在工厂里当工人;虽然说这些工人到农忙季节也需要下田务农,不是全职工人,但是也是半工半农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年根底下,大姑家买了半扇猪肉,我都看直眼了。我们家只有爸爸开资的时候才会买几元钱的猪肉,过年时也买猪肉,刀鱼,可是从来没见过这阵势。大姑家不仅买了半扇猪肉,而且还买了三挂心肝肺!大姑家什么事情都是大姑父做主,可是他说话声特别小,你也听不到他说什么。什么事他定了,大姑就开始大声地张罗起来,他们老两口配合的异常默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姑父家庭成分高,当时属于被边缘化的那类人。他很少出门。我眼里的大姑父就爱坐在炕上抽烟,下地就是出院子上厕所,哪里也不去,就像一位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村里总有人来他家找他商量事情。我记得大姑家有一个木头盒子,盒子里面有几块图案特别好看的硬币,个头如同小姑娘用的小玻璃镜子,我没事就拿出来玩。后来才知道那些硬币的材质是纯银,当然这几块硬币不是袁大头,因为盒子里面也有袁大头,袁大头的个头比那几枚银币要小几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过年前,小陈庄按以往的惯例得杀头牛,每户人家都分到一份牛肉。这是我大爷和我二姑家那两个村子想都不要想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杀牛的时候,很多人都去麦场围观。一头肥硕健壮的大黄牛被绑在一石桩子上,孤独的站在角落里。牛的鼻孔和肛门里各插进去一根电线,说是一合闸牛就会倒下,这样牛就被过死了,然后再用刀把牛开膛破肚肢解了。这样一来不仅是省时省力,还能省下给杀牛的屠夫那一份酬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回关里老家的时候就小陈庄就有电,邻近的十里八村很少有有电的村子。我还在小陈庄看了一场露天电影,可是把名字给忘了,我是一个电影迷,那部电影应该在抚顺看过了,不然不会记不住电影的名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小陈庄第一次给牛上电刑,围观的人很多。村里有几个平日拿事的人忙的是不亦乐乎!村书记还安排几个壮汉现场维持秩序,生怕过了人。忙乎到上午十点左右,总算是可以合闸了,电线是从车工厂房里引出来的,到打麦场得有50多米远。说是合闸了,可是大黄牛纹丝不动,大眼睛还在不停地转动着,这下子打麦场上围观的人都傻了,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此时牛挣脱了绳索朝人群狂奔过来。过了足足有十分钟,大黄牛依然泰然自若立在那里,人群里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说电这玩意能过死人,但过不死牛,牛魔王毕竟算是神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村书记一回头正好瞧见我表哥,就大声地说:“泥碗儿,电这行子你晓得其中的说道,你赶快跑过去看看,不要让陈瞎子这二八扣在那边一个人胡鼓捣!”表哥就拉起我跑到车工厂房,说是厂房,其实就是几间平房,里面有几台二手的车床。可别说啊,这几台二手车床可是小陈庄的宝贝旮瘩,每年创造出来的财富让其它村子羡慕死了。陈瞎子在配电盘下面急得满头大汗,在一遍又一遍的合闸呢!“是不是保险丝烧了?”表哥大声问。陈瞎子一脸懵逼,“我不知道啊!”表哥让陈瞎子闪开,他麻利地打开刀闸开关的外壳,看保险丝完好无损,就看看一旁的电表,“这不是停电了吗?”表哥又拉着我跑回麦场告诉村书记是停电了,而且县供电所刚才也来信了,说电一半会给不上,得停到晚上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把村书记气的指着那几个平日拿事的人是破口大骂,干活就不会麻利点,象新娘子上花轿,这个扭捏啊!傻老婆等苶汉子,磨逼蹭屌这些话都来了!他威严地站在麦场中央,大声的训斥道:“这倒好,没电了,还得动手杀,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赶紧派人去找屠夫来宰牛。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屠夫家门锁着呢,没人!有人告诉村书记说屠夫一家子一早就去赶集了。村书记让人骑自行车去集上找,到集上让大喇叭广播,让这屠夫立即给我回来。村书记嘟嘟囔囔说:“这屠夫是故意躲起来了,这个混账的东西是给我带眼罩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后杀牛的回来了,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一看到屠夫过来,也许牛知道自己要被屠宰了,眼角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有的女人看不下去了,领着孩子转身就离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晚上还没有来电。大姑让我去五保户家吃牛骨头。这个五保户是一个瘸子,光棍一个人。一进这瘸子家的院子里就能闻到一股尿骚味。进屋一看,黑咕隆咚的,一群孩子围在灶台前。原来啊,分完肉,剩下的牛骨头在五保户家两口大铁锅里一煮,一年到头了村干部聚在一起得大喝一顿。我表哥是村里的民兵排长,也被扩大到村干部的圈子里了。灶台周围站着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孩,有男有女,都是村干部家里的孩子。大锅一开盖,先装两盆上桌,锅里剩下的牛骨头就是这群孩子的了。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看滚开的汤面上露着一骨头的边缘,抓起来就往外跑,经过几次换手才把骨头拎到我大姑家。我大姑让我赶紧回去再去捞一块,等我跑过去的时候,两口大锅里只有汤没有一块骨头了。昏暗的油灯,从里屋出来一个身影,是我表哥,他递给我一块骨头,骨头不大肉可不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到大姑家,这一大块牛骨头就让我一个人给啃了。不知道是骨头上的牛肉没熟透,还是我吃多了,这一顿骨头给我啃的是跑肚拉稀。半夜出来也来不及去茅房了,真是憋不住了,出了门口蹲在门口的墙下面就开始拉屎。天刚亮我就听见我大姑在窗外说着什么。我醒了,才知道在说我呢!我把稀屎拉到佛龛底下了。我出去的时候大姑已经把那里打扫干净了。大姑指着门左边墙上的一口方洞说:“这是小年祭拜灶王爷的地方,你胆子可太大了,敢在这底下拉屎!”大姑边说边笑,“以后憋不住了,在哪里解手都行,就这里不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生产队杀了一头大黄牛,家家户户分了牛肉之后,村子里的每户人家开始做另件事,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在做:宰风匣。风匣学名叫风箱,关里老家每家的灶台边上有一个,它是鼓风助火之物,生火做饭时的好帮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风匣外表一看就是一只长方形的空箱子,里面有一块相当于活塞的方型木板,木板一端有两根浑圆的木棍做拉杆,活塞木板边缘是鸡毛目的是起密封作用。风匣是纯木头打造,它的长与高一般取决于自己家灶台的长度和高度,风匣的宽度一般就是成年人两个巴掌的宽度。风匣靠外的一侧钻两个洞,那两个圆木棍隔着风匣的木板探出来与外面把手连接在一起。风匣的下面一前一后有两个小方孔,每个方孔里面有一块可以张合的小木板,这两个方孔是进风的;风匣的一侧也有一个孔是凸起圆形的,这个孔与灶台连在一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现在看,风匣实际上就是一台木制的鼓风机,因为关里老家做饭生火用的都是秸秆或者是苜蓿草,火软,做饭时费时费力还浪费柴草,所以风匣起到鼓风助火的作用,有了风匣做起饭来省时省力还节省柴草,是家庭主妇做饭的好帮手!风匣工作原理与现在的打气筒是一样的。通过拉动风匣外面的把手,风匣里面的那块插有鸡毛的木板就会前后移动,风就会从风匣一前一后的进风口进到风匣里面,伴随着风里面的木板前后往复式运动,风就会源源不断的被输送进灶台里,灶台里的火苗就会旺盛了起来。家庭主妇做饭时都有经验,什么时候需要快速拉动风匣、什么时候需要缓慢拉动风匣、什么时候需要不拉动风匣,都做到了心中有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宰风匣就是给风匣做一次维护保养。风匣用久了,里面灰尘多了,鸡毛少了,封闭性就差了,这时候的风匣的工作效率就低了,动静听起来也难听了。这时候就需要把风匣上盖抽出来,清理灰尘,换上新鸡毛,再往拉杆上涂抹一些油。宰风匣一般就是过年的时候,到了年根底下杀鸡的时候都会给风匣做一次彻底的维护保养。维护保养风匣看似简单实际上是慢工出细活,稍有马虎大意风匣就不做工了,风匣拉动起来动静难听噪音大,而且火力不旺,做饭的人也耗费体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快过年了,大表哥前一天杀鸡,第二天宰风匣。宰风匣那天大表哥在做,我在一边看。大表哥是车工,也会电工,手脚麻利一会就做得了。然后从院子外面抱来一些玉米秸秆生火烧水,检验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风匣没拉动几下,我大姑父和我大姑都从里屋出来了,我大表嫂挺个大肚子也出来了。我大表哥仰面哈哈大笑,我问怎么了嘛?大表哥说:“表弟啊,你没看见行家都出来嘛,出差错了,还得重来!”原来大姑父他们在屋里一听拉风匣的动静就知道坏了,这风匣没有收拾好。我大姑说不行就花钱找人收拾得了,我大表哥不同意,说不是钱的事,一个风匣都宰不好传出去让外人笑话。接下来,我大姑父也参与了进来,在厨房的地上,把风匣里里外外收拾了三次,才把风匣弄好了。看样宰风匣的核心技术就是插鸡毛,搞不好不是封闭不严就是封闭过于严实。封闭不严工作效率就低,封闭过于严密风匣不仅工作效率低,而且拉风匣的人还得额外耗费体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现在还记得大姑在灶台前坐在小板凳上拉风匣的情景。左手有节奏地拉动着风匣,右手往灶堂里送着秸秆,伴随着风匣呼啦呼啦的呼吸声,灶堂里的火苗一会高一会低的跳跃着……红彤彤的火光从灶台口映射出来,把我大姑的脸庞照亮,大姑的慈眉善目展现在我的眼前,给我留下的感觉是无比的温暖和幸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七五年的春节是二月十一日,这一年是中国的农历兔年。兔年的春节是在大姑家过的。这时候我和我二姐已经知道辽宁海城地震的事了。那时候老家还没有收音机,家家户户屋里的墙上有一个方木盒子,里面有一个小喇叭,盒子外面有一线绳,到广播的时间了,一拽线绳就听广播了。家乡辽宁海城地震就是在广播里听到的消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第七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问大表哥什么是地震?他说立春啦,天暖了,大地回春,就像夏天下雨打雷了一样,就是地里面打雷了,地面晃悠一下!这句话我也问过我大爷家的二哥,他说什么,说是苏联那边派来两个狗特务搞破坏!这两个特务都是地拱子,在地下面发功搞破坏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啊,村子里的街坊间也在讲地震。有一个故事说,一家三口人,一对小夫妻和一个小孩子。被地震的传言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为了预防地震就把一个空酒瓶子倒立在桌子上才敢睡觉。一天夜里,一只猫爬上了桌子把酒瓶子碰倒了。酒瓶子摔碎的动静把夫妻俩在睡梦中给惊醒了,他们夫妻二人抱起孩子破窗而出,孩子没有事,丈夫摔断了腿,妻子摔坏了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还有人讲啊,有一地方地震了,这回是真地震了。夫妻二人扔下年迈的老娘没有管,只是他们俩夺门而逃。夫妻二人跑到了院子里,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房子没有倒塌,只是房盖掀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砸在院子里的夫妻二人的身上,俩人一命呜呼,都死了,而躺在炕上的老娘却安然无恙毫发无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除夕之夜,吃完晚饭,我提着自己用红纸和秸秆做的灯笼走到村里的大道上,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这里的除夕夜一点也不像我们抚顺的家。在抚顺,大年三十夜里,孩子们得折腾大半宿,上半夜基本上没有人睡觉的。在胡同里,孩子成群结队提着灯笼打着手电在一起玩,燃放鞭炮和魔术弹,东家出来进西家,象走马灯一样不知疲倦的转来转去。可是除夕夜的小陈庄静静的,只是每家每户院子里多了一盏红灯笼。这是城乡差别?还是一个地方一个习俗呢?或者说,当时我们的抚顺市在全国还算得上是富裕之地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提着粗糙的灯笼心灰意冷的回到屋子里,大姑正领着我二姐忍姐诚姐在一起包饺子,大姑父依然如佛一样坐在炕头上抽着烟,不声不响。大表嫂要生孩子了,挺着大肚子过来要帮忙,让大姑给撵回自己的西屋去了。那时候,大表哥和大表嫂时而关上门,两口子在屋里抽烟。现如今大表嫂一关门我就知道她又开始鼓捣烟了!大表哥带着几个民兵在村里转转,说是防火,也听他们说要提高警惕,小心地震。说接到上级通知,要时常派人到村里那口老井边上看看,用手电照照,如果发现井水有冒泡翻沙等异常现象就必须立即报告。村里还宣传时刻留意自己家里的牲畜家禽,如果有反常的表现立即报告到大队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大姑家还在院外用玉米秸秆搭建一座地震棚,这都是我大姑父的主意防范于未然。到了半夜接财神爷煮饺子,每一盖帘上都留中央那几个饺子不下锅,大姑说这是饺子心,今天晚上不能煮,等到大年初二才能煮着吃,这样做啊家里的姑娘出嫁后才会不忘记娘家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家大年初一拜年可是非常正规的,天不亮就开始拜年。说是太阳出来之前年必须得拜完了,拜完了年才回家燃放鞭炮吃饺子,如果吃过早饭再出去拜年会被人家笑话的。大姑父在小陈庄辈分大,来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这时候就看出来老家的规矩了,拜年不分年龄大小只论辈分高低。我二姐才十八岁,可是从我大姑父那边论,就有大人给我二姐拜年,而且还一口一个姑奶奶,吓得我二姐赶紧躲藏起来了。看我二姐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大姑乐的是前仰后合的。那个五保户瘸子进屋就给我二姐拜年,也是一口一个姑奶奶,我二姐即刻被吓得跑出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还清晰地记得我在大姑家院子里燃放的那掛鞭炮。这鞭炮就是我和大表哥赶集时买回来的。吃饺子之前,大表哥把那掛没有外皮包装的鞭炮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用香烟把鞭炮的药捻点燃了,然后跑进屋子里。那时候我还小,鞭炮燃放完事,硝烟还没有散尽,我就冲了出去,我喜欢在碎纸屑中捡没有炸响的鞭炮,眨眼的功夫我就捡了一把,进屋一看,完整的鞭炮没有一个是有药捻的,折断一看里面都是黄泥,这是怎么回事啊?大表哥说这是他们那里的鞭炮加工点弄虚作假的习俗,老家的人早已经司空见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把手中没有燃放的假鞭炮码在一个小碟子里,放在桌子上,心中真有不甘啊,在集上鞭炮声震耳欲聋,可是买到家有五分之一是假的。大年初一,来我大姑家拜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年纪轻的拜完年就走了,年纪大的就坐一会,喝点水,抽支烟。上年纪的人一看到盘子里的没有燃放的鞭炮就顺手捡起来一支,叼在嘴上,他们都误以为是香烟了。我大姑赶紧上前阻拦,我大姑父一边把装有旱烟的笸箩拿给人家,一边把碎烟草上边的烟盒递过去。我忘了大姑家过年抽的是什么牌香烟了,可能是蓝色的烟盒,中央有一只花喜鹊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大年初几,我忘记了,大表哥骑着车驮着我们姐弟俩去大爷家,给我大爷拜年。实际上我大表哥还想把我们姐弟俩带回去,可是我大爷没有同意,这样我们就留在我大爷家了。在我大爷家的日子既清贫又无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天,我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股节八号铁线,这东西在抚顺的家里顺手拈来,在老家可是稀罕之外。我把铁线一头做一个环形,另一头就在院门口的石头上磨蹭,几天的功夫,我心中的飞镖就做好了。在我大爷家,我二嫂不是在西屋奶孩子就是抱着孩子出去串门子。其他人都去地上给韭菜那么高的冬小麦施化肥了。在家里就我和我大爷属于闲人,我大爷吃完饭也不下炕,不是戴上老花镜看书,就是躺在炕上睡觉。我那整天无所事事就站在院子里拿那两棵光秃秃的枣树来练飞镖。我大爷家养了一头小猪崽子,个头不大,浑身上下的毛是黑色的。我看我出手几十次也扎不中枣树一次,就想拿小黑猪试一试。没想到一出手就扎中了,猪崽子疼的是一边滋哇啦的乱叫,一边在院子里乱窜。吓得我赶紧去追,因为那只飞镖在猪屁股上连着呢!猪是追不上,好在扎的不深,最后飞镖是自己掉下来的。我把沾有血迹的飞镖藏在土坯墙的缝隙里面了,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敢投掷飞镖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就在院子里用给二哥家小孩筛土的箩筐来扣麻雀,忙乎了半天一只麻雀也没逮住。二哥名字叫金通,是大队上的会计,他告诉我想抓麻雀找你三哥呀!吃中午饭的时候,我问我三哥用什么法子能抓到麻雀?三哥叫金广,我不知道兆通广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假如我大爷有四个男孩的话,我四哥的名字会叫什么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哥一听是抓麻雀就一口答应了,说抓麻雀得天黑之后,让我不要急,等到吃完晚饭就领我去抓麻雀。我是一下午都魂不守舍,就盼着天赶紧黑下来,这样好跟三哥一起出去抓麻雀。吃完晚饭,三哥领我去了他睡觉的地方,就是大队部的马厩。到了马厩三哥取来手电筒,领我蹑手蹑脚走到马厩的棚沿下,手电往上一照,强光照射下,棚沿秸秆里的麻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三哥一抓一个,抓一个就往棉大衣口袋里塞一个,一会就抓了七八只麻雀。不知道怎么就惊动了马厩里的马,马的嘶鸣声把棚上的麻雀都给吓跑了。三哥说,今晚就这样吧,明天晚上再来抓。我虽说是意犹未尽可还是跟三哥回来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家,三哥把麻雀放下就回马厩去了。晚上我就让二哥生火,二哥问我做什么?我说烤麻雀吃啊!二哥问我好吃吗?我说好吃!实际上我也没有吃过烤麻雀。最后麻雀都烤过火了,一个个都是黑色的焦糊状。我张嘴咬了一口,没有咸淡,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除了我二嫂尝了尝,其他人对我的烤麻雀都是嗤之以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老家我二姐在集市上花了几角钱买了一本小说《敌后武工队》。我有时间就捧起来看,那时候我有很多字还认不全呢!没有了飞镖,又看了《敌后武工队》,后来我就学着小说中的武工队的队员在我大爷家的墙上房上练习飞檐走壁。老家的房子都是土坯房,房顶都是平顶的,像一张大床一样平坦,没有一片瓦。我登上猪圈,然后就上了土墙,在土墙上小心翼翼地走上几米就到房沿下面了,这样爬上屋顶是一件轻松的事了。在房顶上我时而振臂高呼,时而闭上眼睛躺在房顶上冥想,时而坐在房顶上沐浴着阳光静静的发呆。什么《海岸风雷》、《宁死不屈》、《闪闪红星》,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呼之欲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天我也不知道哪来劲头,从我大爷家高处房子往西边邻居家矮处的房子跳,想找一找飞檐走壁的感觉。中间还隔着一道矮墙,我一跳就过去了,没想到的是低矮的房子不结实,扑通一声,房顶被我给砸出来一个大窟窿,我从窟窿眼掉了下去,摔落在地面上。这是一间堆放秸秆的仓房,房子里的老母鸡被我给吓得嘎嘎大叫,四处乱飞。我一股激劲,立即在泥土烟尘中爬了起来,推开简易的小门来到院子里,好在这家屋子里没有人,一推大门没有上锁,我打开院子的大门就仓皇地跑回了我大爷家。进了院子我就开始清理身上的泥土,然后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打盆凉水开始洗脸,最后用手巾把头发上的草屑灰土搽干净了!然后进屋了,我象一个没事人似的捧起《敌后武工队》心不在焉地看起来!起初我还紧张害怕,心一直在砰砰的乱跳。过了几个小时,我大爷也没有搭理我,还躺在炕上睡觉,我就不紧张了,我本以为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暗中窃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想到吃晚饭的时候,我大爷对我二哥说道:“明天你和你弟弟抽空去西院给五叔家仓房的房顶给修补好,好在这是冬天,要是夏天下雨就麻烦大了!”</p><p class="ql-block">我二哥说:“五叔说了房顶上的窟窿他自己补,就担心咱家的小客人摔伤了没有?”</p><p class="ql-block">我大爷笑眯眯的看着我说:“这不没事吗,生龙活虎的能吃能喝的,拉屎撒尿都正常,我看不碍事!”</p><p class="ql-block">大家哈哈大笑,我被说的无地自容。我大爷还对我说:“人没事就好啊,明天跟我过去一趟,给人家赔个不是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爸爸家的兄弟姐妹四人,要说有文化还得属我大爷。我大爷的毛笔字写得非常好,大字大到匾额上的字,小字小到小说上的字,无论是大字还是小字我大爷都写的是得心应手。逢年过节谁家办红白喜事,全村子写对联啊,福字啊,挽联啊都是我大爷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日伪时期,我大爷在承德商业街上给日本人的店铺做掌柜的,由于背后的东家是日本人,我大爷当时在承德商业街上是很有势力的,但是我大爷只是在商言商绝没有仗势欺人,所以日本鬼子投降后他才没有受到牵连,但是他在村子里也不是一个十分硬气的人。父母去世的早,两个妹妹也许配了人家,让我大爷操碎心的就是家里的一个弟弟,也就是我的爸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爸爸名讳文彪,字虎臣。我父亲从小就没有了父母如同一个野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后来,我大爷不放心自己的弟弟就回老家把我爸爸带到了承德。当时送我爸爸进学校读书的年龄已过,我大爷就把我爸爸送到一家小有名气的缝纫铺去学习裁剪衣服,日后指望自己的弟弟有一技之长就可以混口饭吃,长大了还得娶妻生子呢。学了两个月有余,人家缝纫铺的掌柜的把我爸爸送还给了我大爷,说什么也不收我爸爸做学徒的了。原因就是一个,不用心学徒还罢了,还不服天朝管!我大爷面子大路子广就把我爸爸送到一家生意兴隆的饭庄去学厨子,还是两个多月,我爸爸又被送回来了。原因还是不安心学习技能,还动手打了大师兄。人家店家说,不能因为我爸爸一个人乱了饭店几十年传承下来的规矩,只能把我爸爸辞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在承德一年多的光景,我爸爸学过裁缝、厨子、木匠、鞋匠,还有铁匠,都是一事无成。我大爷和我大娘为了这个弟弟真是没少操心。后来我大爷几天都找不到我的爸爸,正着急上火的时候,有人送信来了,告诉我大爷你弟弟参军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谁家孩子舍得往庙里送啊!躲抓壮丁的还来不及呢,可是我爸爸自己却主动报名参军了,还是日本人的部队。当时我爸爸年轻气盛就觉得不挨欺负就行,也分不清那支队伍是国军,那支队伍是日伪军,那支队伍是八路军。也许我的爸爸天生就是一个当兵的材料,学什么学不会,可是一学起枪械来上手特别快。教官看我爸爸对枪械的悟性高就让他学习马克沁重机枪。教官虽然都是中国人但是都是留学日本军事学校回来的。我爸爸后来在抚顺与我们讲,至今都不忘挨扇耳光的滋味。日本军人讲究武士道精神,挨打时不许躲闪,越躲闪体罚就越严厉。爸爸给我讲过,队列稍微慢一点就是三宾的给。爸爸说,日本教官都会扇耳光,一个正抽随即就是一个反抽,挨两个耳光之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嘴角出血,要是站立不住就继续接受体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爸爸说从小到大从懂事起都是他打别人,现在没事就挨别人打,这个绝对接受不了。大概半年后的一天,爸爸听身边的人说河对岸来了一支队伍,讲究官兵平等,没有打人骂人的事。哎呀,爸爸觉得这支队伍好啊,再说自己现在也学成了,不想再受窝囊气了!一天夜里,他们几个要好的哥们就逃出了军营,趁着夜黑风高偷偷游过河到了对岸,加入了那支不打人不骂人的队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一九四三年的事,这一年我爸爸的年龄还未满二十二周岁。就在这一年我爸爸参加了革命的队伍八路军,也是这一年我爸爸光荣地成为了一名中共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