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文人风骨

阡陌红尘

　　说到刘禹锡，自然会想起《乌衣巷》《竹枝词》《杨柳枝词》《陋室铭》等名篇。刘禹锡诗文俱佳，被称为“诗豪”，与柳宗元并称为“刘柳”，二人过从甚密，是铁哥门儿；与韦应物、白居易合称中唐“三杰”，与白居易二人合称“刘白”。

刘禹锡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少年成名。19岁就上书朝廷，21岁高中进士，与柳宗元同届，几年后又中了博学宏词科，当上了朝廷的公务员。智商、情商都在线的刘禹锡，很快就受到贵人赏识，在太子李诵的东宫做官，经过10年的打拼，刘禹锡晋升为监察御史，相当于现在最高检察院的检察员。

　

春风得意不过如此，官场少有一帆风顺，登高跌重也就是一转身的事儿。贞元末年，刘禹锡与柳宗元、陈谏、韩晔等人结交于当时的丞相王叔文，形成了以王叔文为首的“二王八司马”政治集团。公元805年，刚刚即位的李诵命王叔文推行“永贞革新”，刘禹锡也被提拔为屯田员外郎，协助王叔文整顿管理财政，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力量。他们变法革新，想彻底瓦解当时的蕃镇割剧的军事力量，削弱宦官的权力，实现唐王朝的复兴，结果，仅维持了164天的“永贞革新”失败了，身体状况很差的李诵被逼让位于被后世称为“中兴之主”的唐宪宗李纯，丞相王叔文被赐死，柳宗元和刘禹锡等革新干将被贬到各地担任司马，史称“八司马”。

公元815年，被贬十年，刘禹锡终于有机会与柳宗元等人一起奉召回京。次年阳春三月，听说玄都观里桃花开得“满观如红霞”，场面非常壮观，就凑热闹去赏桃花，还写了首《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的诗：

紫陌红尘拂面来，

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

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首诗表面上是写玄都观里那千万颗桃树，都是在我刘郎离开长安之后栽的。实则讽刺那些在政治上越来越得意的新贵，你们得瑟什么？风光什么？你们不过都是在把我们打压下去后才得到提拔的罢了。还有那些看花的人，就象那些趋炎附势、攀高结贵之徒，奔走权门就像赶着热闹去看桃花一样。

这首诗或许是刘禹锡内心情绪的抒发，或许是他得以复职的得意忘形，又或许只是为了调笑一同游玩的好友。总之，这首诗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刚刚宽恕他的皇帝唐宪宗的耳中。结果，就在被召回的同一年，刘禹锡又被贬了，还牵连了柳宗元等友人。再一次，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瞬间又跌了回去。唐宪宗将柳宗元贬到柳州，将刘禹锡贬至播州，听闻消息后，柳宗元放声大哭说：“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有老母尚在，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柳宗元向唐宪宗提出请求与刘禹锡交换贬谪之地，“刘柳”友情至深至真被后世称颂。后来，在柳宗元等朋友的帮助下，刘禹锡改任连州刺史五年，后又转任夔州、和州任刺史。

宝历二年（826年），被贬22年的刘禹锡，终于罢和州刺史奉调回洛阳。同时，白居易从苏州返洛阳，两人在扬州相逢，在酒桌上，白居易写下了《醉赠刘二十八使君》的诗赠给刘禹锡：

为我引杯添酒饮，

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

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

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

二十三年折太多。

　　这首诗表示对刘禹锡才华的赞赏和对他的命运的同情。诗题中一个“醉”字，点出白居易写诗时的醉酒状态，也含有对人生蹉跎的无限感慨之意。同时，刘禹锡也写诗《酬乐天初逢席上见赠》回赠白居易：

巴山楚水凄凉地，

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

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

暂凭杯酒长精神。

“刘白”二人推心腹地交谈，白居易说“二十三年折太多”，刘禹锡回应白居易说：我被贬在“巴山楚水”凄凉的地方，不幸被贬22年，因回洛阳路太远，路上还走了1年，想到这些，怎不伤心呢？竹林七贤向秀“闻笛”悲从中来，我一想到王叔文、柳宗元的死，心情就不好。“到乡翻似烂柯人”，是啊，就似“烂柯人”一般，时隔23年，时过境迁，世态炎凉。你说“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他们一个个都升迁风光，只有我频遭不幸。我是“沉舟”，是“病树”，那又怎样？何必伤感呢？还是要振作起来，看！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瞧！多么倔强的一个人！这便是大“诗豪”的风格，被贬落魄，一样感慨“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看！“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一样满怀豪情，一样令人振奋！

大和元年(827年），刘禹锡调入洛阳任东都尚书，从来访的客人那里看到几首关于金陵城的诗，随即提笔写下了《金陵五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乌衣巷》。次年，刘禹锡再次被召回朝任主客郎中，十二年后，他又路过玄都观，把因言获罪的戏码又演一遍，又写了一篇诗嘲讽世事的诗《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

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

前度刘郎今又来。

十二年前开满桃花的玄都观，早已风景不再，百亩庭中一半都覆盖着青苔。他借玄都观由盛而衰的荒凉景色，影射自己贬谪期间，朝廷人事变动不断；他嘲笑当时的权贵，看！你们都去哪儿了？现在还不是不见了踪影。瞧！被你们打压了23年的刘郎又回来了！

刘禹锡，被打压了23年，已经54岁了，按说棱角也该被打磨圆滑了，可他就是不闭嘴，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倔强，不取悦别人，狂放而随心所欲地生活，这便是文人倔强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