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信江边

杨必源

　　放暑假了，这本来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日子。可我的外孙女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不，她来我这里才玩了三天，女儿就要接她回去，说是要补课，还要参加暑期美术和舞蹈培训班。

　　看着外孙女走时很不情愿的样子，我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虽说那时我们的条件，无论吃的还是穿的，都远不如现在的孩子。家里街上，更没有电视、游戏机这样一些好看又好玩的东西。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小时候父母亲忙于生计，根本无暇来管我们，我们自由活动的时间非常多。更何况，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就那么一点点，发狠几天就做完了，余下的日子，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家住在古镇信江河边的明清老街上，自然那个时候放了暑假，我们一块玩的几个小伙伴，最喜欢也最常去玩的地方，便是河边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暑假的那一个多月时间，我们每天在河边度过的时光都占到了四分之一多。比如早起洗脸，原本在家也可以打水洗的，我却要拿着毛巾到河边码头上去洗。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为了多看一眼港背秀丽的景致，和多呼吸一下河边清新的空气。

当年信江河里的水非常干净，清澈见底，里面游动的小鱼虾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因而，我们吃用的水都是这里挑的。挑水的时间，我们一般会选择在清晨。因为稍晚一点，妇女们就会到这里的码头来洗衣服了。紧接着孩子们也会上这里来玩，一些大人则跑到这里钓鱼捕虾，水就不怎么清洁了。我们小孩虽钓不出来鱼，也捕不到虾公，却有自己的一种能耐，那就是到河边石缝捉我们称之为螃蟹的小河蟹。

　　我们这里江边吊脚楼的墙面和码埠上的石阶，多是用青麻条石砌的。经过河水长年累月的冲刷，石块之间逐有了缝隙，且慢慢地越来越大，成了小河蟹们的家园。躲在这种石缝里，天敌进不去，河水冲不走，小河蟹们要多安全就有多安全，如果不是碰到我们这帮陶气的孩子。其实最早我们发现石缝里有小河蟹，也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因为手再小，也伸不进狭窄的石缝里。更何况小河蟹还长着一双大钳子，逼急了它可是要钳人的。

　　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也不知是谁发明了捉小河蟹的武器，此后小河蟹再会躲，也躲不出我们的小手心了。所谓捉小河蟹的武器，为一根两尺多长的八号铁丝，在其一头六、七公分处折弯成九十度的角。捉小河蟹时，发现哪个石缝有了它的身影，就将该铁丝伸进去，再用弯头把它钩出来。只是钩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小河蟹机灵的很，弯钩一个不小心先触碰到了它，它即会往石缝的更深处爬去。如此你的武器够不着它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便前功尽弃，不得不放它一马。

　　炎炎烈日之下，有一种大虫子在树上吱吱地叫着。此叫声虽谈不上震耳欲聋，却嘈杂的要把人吵死了。这便是知了，我们孩子管它叫“油吗叽叽”。对于油吗叽叽的叫声，大人一般都很烦，恨不得把它们撵的老远。可我们孩子不然，倒感觉蛮好听的，不但不讨厌，还想捉几只回家去玩呢？在我们这节街的河边有几棵大柳树，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有很多油吗叽叽叫。也不知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妙不可言的声音一出现，便把我们由家里拽到了河边。

捉油吗叽叽肯定比捉小河蟹要难多了。因为油吗叽叽会飞，还总趴在高高的树枝上。树的枝丫一动它就远走高飞，这样即使你会爬树，想徒手捉到它们也根本不可能。怎么办呢？只有借用工具了。捉油吗叽叽的工具有两种，一种是用粘胶来粘它，另一种则为使用小网兜去兜它。我们采用的是前者。粘胶的制作方法为，先找根棍子在墙头屋角弄些飞丝网（即蜘蛛网），把它们揉一块放干净的石板上用锤子捶，直捶到比较粘手为止。而后从家里偷一根长竹竿，将飞丝网胶缠绕到竹竿的顶尖，然后端着竹竿去到河边树上寻找油吗叽叽。只要你沉的住气，找到油吗叽叽后一粘一个准。后来我们也尝试过用小网兜捉知了，是从电影里学来的。但总觉得没有使用飞丝网粘胶来粘油吗叽叽刺激，所以很少用。

　　当然啰，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河边的孩子来说，暑假最喜欢玩的，或者说花去时间最多的，还要算是到信江河里洗澡（即游泳）。每天黄昏，大约五点多钟，母亲就会冲我喊道，身上龌龊的都快要成叫花子，还不到河里去洗个澡。听到母亲的这句话，我就犹如听到了集结号，赶紧拿条裤衩出门，邀上小伙伴一块去河里洗澡。

其实，我们这天已经洗过一回澡了，那还是下午去到河边捉小河蟹或者粘油吗叽叽时洗的。我们在河边玩时，总会有一个人提议，天热死了，我们大家到河里洗个澡吧？其实小伙伴们早就有这个意思，于是纷纷脱了衣服裤衩，赤条条争先恐后扑通到河里。这事没有人会跟家里说，因而父母亲他们是不会知道的。

　　那时去河里洗澡的人们，几乎清一色的男性。日斜九狮（山），阳光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在其余辉的映照下，洗澡的人们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来到河里。顿时江面上人头攒动、水花四溅，呈现出一派非凡别样的景象。大人与大人往往凑到一起，一边洗着澡，一边聊着天南地北的闲话，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全都洗完澡回家了。于是河里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孩子了，仍在那里打着水仗、捉着迷藏，玩的不亦乐乎。一个个全都把还没有吃饭的事给忘了，要不是某个孩子的母亲来叫他了，我们这才想起，赶紧穿了衣服跑回家去。

我那时个子比较瘦小，划水划不过人家，却有一个强项，那就是钻迷子（即潜水）。小伙伴们大多水里不敢睁开眼，因而钻迷子分不清东南西北，钻来钻去钻回到了原地。而我可以在水里把眼睁得大大的，水底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我钻迷子能够又快又准，乃是利用了河底的那些大石头。即钻迷子时，沉入水底用手把大石头一个劲地往后扳，利用它们的反作用迅速前行。

　　以前河里常有大竹排经过或者停泊，我们洗澡的时候就会比赛钻竹排。靠着水底往后扳石头前进，我每次都能够取得比较好的成绩。钻迷子过竹排是件很危险的事，记得一次六个竹排靠在了一起，每条排宽约一米四、五的样子，加起来竹排的总宽度少说有八、九米。这要是钻的话，中途若憋不住气有可能会闷死在里面。有个大人问我们谁钻得过去，奖励一根棒冰。好几个都不敢钻，最后只有我和另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孩子钻了。幸好没事，否则母亲知道还不得哭死了。

我们这伙孩子中，有个腿有点残疾拄一根拐杖，因为姓李，大家叫他铁拐李。要说给他取得这个绰号，还真的是名不虚传。别看他陆地走路一瘸一拐，像个断了一只腿的蛤蟆；可到了水里，顿时就变成了浪里白条，水划得比我们都还要快。他甚至于一个迷子钻到水里，上来的时候手上便有了一条鱼。因了那根拐杖，他还可以长时间站在深水里，让我们很是羡慕。兴许是水的柔情解放了他的天性，能够有更多的自由发挥，他比我们洗澡的次数都还要多，且每次洗澡呆在水里的时间也更长。

　 “光阴一年一年在流转，我们一年一年在变老，翻开发黄的老照片，不变的是那纯真的笑脸。啊！时光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却留下了那难忘的从前。”可不是啊！悠悠信江水带走了我的那些美好的青春年华，却怎么都带不走我对快乐童年的回忆。如今我已经步入老年人的行列，好多年都没有再去过信江河里洗澡，不是不想洗，实在是河里的水太脏了。所以我就想，现代化工业无度地开发利用地球资源，于我们人类到底是福还是祸……（写于二零一零年，近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