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猜想

邓化义

　　哥德巴赫猜想，是世界三大数学难题之一。 我不懂数学，但我觉得如果没有难题，就不会有什么猜想了。就拿我家搬到铁力来说，就遇到了一个难题：大姐和三哥工作的这个工厂，为什么叫“干馏厂”呢？

这一点，可能还是年纪小太单纯，为了证实我还特地去厂办公楼看了一下，果然，一楼大门左侧就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匾：“黑龙江省铁力木材干馏厂”。

“黑龙江省铁力”，是所在地，好明白，可“木材干馏厂”是啥意思，就猜想不出来了。

刚到这个地方，不好意思问别人，就问班级里几个要好的同学，但没有一个知道的，更有意思有位同学竟说：“木材干馏厂，就是把木材晾干保留起来的工厂吧”，大家听后哈哈大笑！无奈，实在猜想不出来了，就在班主任常艳珠老师有空也没别人在场时我大胆地请教了她，没想到她却很热情地回答了我。她说：“干馏厂，就是木材化工厂。干馏，就是一种热解工艺过程，通过热解过程在木材中提炼出有用的化工产品，比如工厂生产的活性炭，就是制造加工火药、染料、制药等产品的原料之一”。

尽管五年级还没有学过化学，但多少也满足了一点好奇心，好像明白了一点点。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明白了这个厂子是生产什么的了。

我们这个工厂，全称叫作：黑龙江省铁力木材干馏厂。

工厂是建国初期周恩来总理访问欧洲时，与波兰国家签署的合作项目，是我国“一五”时期153个国家重点建设项目之一。由波兰国家负责提供整套技术装备，也是波兰国家在我国援建的第一个建设项目。1956年开始筹建，选址小兴安岭林区南麓的铁力县东部。1958年正式开工建设，截止1966年基本达到了试生产条件。

建厂初期，正值热火朝天的大跃进年代，在国家林业部的直接领导下，汇聚了全国一大批林业化工专家和各方面的建设者投入了建厂大会战。

为保证化工厂的专业性和技术性，林业部规定：操作工必须是高中毕业或中专毕业；技术人员必须是大学本科毕业或林业化工大专毕业，并委托黑龙江省森林工业总局面向全国招聘。

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一大批大中专毕业生响应国家号召，从全国的四面八方涌向了祖国北部边陲的这座小城。

有北京林学院的，有南京林学院的，有东北林学院的，有哈尔滨工业大学的，有陕西工学院的，有辽宁大学的，有吉林大学的，有黑龙江大学的，有哈尔滨体育学院的……

一时间，黑龙江——铁力——干馏厂，成为全国大中专毕业生最向往的地方。

李继震，哈尔滨工业大学给排水专业的本科大学生，不仅专业技术高超，在全厂给排水规划设计上的领衔作用突出，更是一位篮球迷，在他的热心帮助下，我的球技有了长进。同时，在生活上他还像对待小弟弟一样处处关照我。

褚长春，东北林学院建国初期的本科大学生，建厂初期从省林管局调任厂基建科科长，后任厂长期间和书记李万林合力促成了向石化转产的改扩建工程，为企业发展建立了功勋。后来提任伊春市林管局副局长（副厅级）。他的隶书书法别具风格，也在书法上给我指教。

李万林，七十年代中后期的厂党委副书记，接任刁长文任书记后，与厂长褚长春一道排除阻力既成功上马了改扩建，又建成了铁力制药厂，全盛时期，时任黑龙江省委书记杨易辰曾到工厂视察，提振了全厂精神。同时，他个人爱好是非常喜欢打篮球的，来厂前曾是绥棱林业局男篮的主力前锋。到厂后重视厂篮球队建设，调进了一批篮球队员，使球队实力大增并在绥佳线一带打出了名气和威风。为解决两地分居问题，他还挽留住我，把我爱人从伊春市调进了工厂。退休后，他冬季多次来三亚度假，每次他来我们老干馏人都会集聚一堂叙旧言欢，开心的不得了！

舒振伦，建厂初期的精馏车间主任，既懂专业又喜爱文体，每年春节前的厂文艺汇演他们车间多次获得头奖，使我记忆犹新是他们车间演的一场话剧《阮文追》，是描写一位越南抗美英雄的故事，演得激动人心，我一连看了好几场，一个小小的车间能演绎出这么一场大戏真是太厉害了！1975年党的基本路线教育在全国展开，他是厂工作队队长兼党支部书记带领我们进驻了伊春市林业机械厂。一年的工作与集体生活很有意义，闲暇时我们一起打排球，他的二传很到位，我打主攻能发挥出郎平“铁榔头”的扣球水平。我的最大收获是在这个工作队光荣地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党员。

陈德明，南京林学院的本科大学生，1米9的大个子，不仅能当车间主任和厂长，还会打篮球和演节目。他为人低调、谦和、幽默，做事细腻沉稳。一直鼓励我发挥能说会写的优势，有年轻人的冲劲和闯劲，千方百计地把部门工作干出样子来。同时，他还特别关心我的进步与成长，在进入年轻干部序列之后他给我的帮助很多。

孟凡卜，北京林学院的本科大学生，倾心于花园式工厂建设，为工厂跨入了省级绿化先进单位和省级文明单位赢得了荣誉。同时，他篮球排球打得也很好，他在活化车间时打摆中位置，再加上陈德明打中锋，曾在全厂篮球比赛中取得过好成绩。同时，他又多才多艺，风景油画画得好，绘画上是我的启蒙老师。

王福林，干馏厂的王铁人。建厂之初就投入了筹建大会战，虽无文化，但有精神，这就是他大干、苦干、拼命干的精神。三十多年来，全厂几十公里长的上下水地下管网都印在他的脑海中，无数次生产生活用水的紧急抢修，他总是第一个跳到井下，不完成任务绝不出来。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他没有星期天，也没有节假日。“不到现场转转，心里就不踏实”，这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而是体现着干馏厂人那种朴实的不能再朴实的企业精神！有幸与福林主任共事3年，他那种纯朴无华、吃苦耐劳、甘于奉献的精神时刻激励着我、影响着我！

比较熟悉的还有刘子才、顾殿权、王崇山、赵其昌、刘心岗、郭凤岩、郭子忠、姜俊生、刘治国、刘国和、闫起元、于海君、马继贤、徐子南、马成新、徐振坤、成亚斌、李树刚、王琪英、张忠信、申金友、卢宝泉、翟子福、陈悦友、崔禹希、谢永民、张守挺、赵宝凯、赵振邦、王绍坤、刘智敏、韩玉清、李汉革、牛魁元、王远贵、董双池、孟庆生、赵恩学、李修铎、李武军、闫兴昌、杨占文、邱立岐、韩庆利、王跃君、高庆才、赵伟、张玉、王明启、张文启、赵宝海、高竟辉、周凤国、陈凤库、曹德顺、蒋希臣、张志州、陈明维、卢长胜、郑振庆、王景桂、杨立夫、宁念聪、韩长仁、沈久良、于洪斌、闵长安、王淑兰、付文斌、于长龙、孙绍林、姜顺义、姜春城、贾绍武、苏振东、李庆祥、李挺魁……他们都是建厂初期调入或招工进厂的。他们有的是开疆破土的老领导，有的是建功立业的老模范，有的是授业解惑的老师傅、有的是亲如一家的老邻里、有的是关爱有加的老大哥。他们艰苦创业都是一代建厂元老，他们栉风沐雨为工厂发展建立了功勋。同时，他们也曾对我和我家给予过多方面的关照和帮助，我至今依然记得……

还有一批包括抗美援朝在内的转业干部也陆续投入了工厂筹建中，范瑞安、韩树明、吴法信、王忠恕、史恩……也曾热心提携过我。

也是在那个时期，妇科医生的大姐、外科医生的大姐夫和齐齐哈尔司机学校毕业的三哥都是那时先后被调入和招录进厂的。

1966年，工厂建设初具规模，基本达到了可以进行试生产的程度。但由于文革的开始，波兰专家的撤走，原本将进行的试生产只得暂停了。

此时，全厂的生产生活布局已基本完成，国家累计投资一亿多人民币，职工1800多人，60多平方公里（包括农场）园区内产供销生产系列、水电气保障系列、吃住行后勤系列、学医商配套系列都已初具规模，一个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崭新工厂矗立在祖国北疆。

在经济相对落后的铁力县，能崛起这样一座现代化的工厂，特别是能住楼房、能有自来水和暖气的现代生活条件，成为远近人们仰慕的地方，更是好多姑娘渴望的地方。

六十年代末，停产的工厂进行了试生产并取得点火一次成功，一批活性炭、木馏油、工业醋酸等木材化工产品达到了国家标准。

进入了七十年代，尽管工厂试生产成功，但国家木材资源的严重匮乏，导致生产化工原料的木材严重不足。无奈，在生产方向上，工厂放弃依赖木材，改为大庆原油，并进行了大规模地生产工艺改扩建，至七十年代中后期，改扩建取得了成功，由化工分厂生产的工业甲醛和树脂胶成为全省人造板生产厂家的抢手货。同时，又白手起家创建了铁力制药厂，生产的“红叶牌”康复消炎栓、刺五加片、北豆根片等中成药畅销全国，并有部分产品远销国外。进入九十年代初期，工厂职工总数已达2680人，年产值3000多万元人民币（按30年后今天的价格指数计算，超过了10亿元人民币），跨入了国家大型林产化工企业行列。

可好景不常，厂党委不再是国有企业领导核心退居保证监督地位、党政分开、推行厂长负责制、企业承包制……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谁能想到，九十年代中后期，关停并转的厄运竟落到了这个底蕴丰厚的国有大型企业身上。先后两次被破产拍卖转卖，被私人老板以低价收入囊中，大量国有资产严重流失。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型国企，曾经40年艰苦创业的产业工人，曾经两代人以厂为家的青春奉献，眼看着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厂子被破产、被拍卖、被转卖、被葬送，一个个心如刀绞，只能默默地流泪……仅仅几千元的身价就把一个几十年工龄的工人给买断退休了，使他们和子女被迫下岗沦为城市贫民……

猜想，我又猜想，同为伊春林区国企大厂，同为外国援建森工企业，同为国家重点项目同期开工建设，为什么南岔水解厂、友好纤维板厂、新青纤维板厂没有被破产拍卖职工得到了妥善安置，而偏偏我们铁力木材干馏厂一家沦落到如此境地呢？

【亚洲第一、世界第二】五六十年代黑龙江的流行语，即木材干馏厂在亚洲是第一家，因波兰国家先有一家然后援建了中国，这样木材干馏厂在世界上就是第二家了。

图为原黑龙江省铁力木材干馏厂厂房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