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决战朝鲜》（六）

保利

（三）抗美援朝战争

2.第二次战役 •上篇

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从1950年11月6日开始，到12月24日结束，历时二十九天。

第一次战役后，敌人虽遭沉重打击，但仍错误地判断志愿军兵力不大，轻视志愿军力量，继续发动“圣诞节”攻势，妄图占领整个朝鲜。因此，志愿军采取故意示弱、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歼敌的方针，争取将战线推进到平壤、元山地区。在战役部署上，志愿军以刚入朝宋时轮第九兵团(辖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军)于东线盖马高原长津湖地区，在运动中部分歼敌。同时集中主力于西线的博川、价川、德川、宁远地区，向敌实施反击，担负两翼包抄任务的是三十八军、四十军，分别攻取德川和宁远，担任正面攻击的是三十九、四十、六十六和五十军。中国士兵打打退退，沿路扔下一下破旧装备，摆出一副溃退样子，为把戏演真，一千多名俘虏也释放了。

中国军队的一退再退，让美军情报处长威洛比认为过来的只是一些义勇军。错误的判断导致了错误的行动，麦克阿瑟又开始冒进了。11月21日，西线“联合国军”完成战役展开后，接着大举北进。美军如此轻敌，以至于中国军队仅靠收听美国、日本的广播，就可以大致知道哪支敌军进到何方，目的地是何处。而中国的保密工作做得又如此之好，以至于三十年后美日军界的主流看法还认为率军入朝作战的是林彪、黄永胜。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为不能，用而示之为不用。”彭德怀使出积淀千年中国兵学之精髓，对麦克阿瑟利而诱之、卑而骄之。西方军界巨擘麦克阿瑟不识厉害，一头钻进了东方式战略战术的陷阱。就在彭德怀排兵布阵之时，他却遭遇了一次感情的重击。11月25日清晨，几架敌机从南方飞来，圈子都没有绕直接扔下一串串“钢蛋”，那是连钢板都能烧出窟窿的凝固汽油弹，在这次的空袭中，志愿军总部秘书毛岸英和高瑞欣两位同志牺牲。

1950年11月25日16时，德川城外大大小小的山头上，一串串信号弹飞上天空，军号声和着喊“杀”声震天动地，三十八军三个师潮水般地冲向驻守德川的韩七师。 改变世界历史进程的清长之战就这样打响了。

疲劳至极在一次战役后完成诱敌深入任务的一一二师，又回身插向德川守敌后背，一路上根本不与敌恋战。他们顺手打垮了一支敌军补给队，缴了上万只活鸡，入朝以来就没沾过油水的战士们咽下口水扔了；俘获的一大堆南朝鲜兵，也解散不要了。凌晨5时，一一二师按时占领了德川西面的云松里，切断了韩七师的西逃退路。

上次战役没有完成任务的一一三师从一开始就摆出决战的架势，每个团同时展开两个营做前锋，到晚上9时冲到大同江边。其时天寒地冻，师长江潮、政委于敬山默默地将鞋袜棉裤脱下来缠在背后，率先跳进冰透骨髓的大同江向对岸冲去。战土们紧随着师长、政委一起下水。一个韩国步兵营赶到渡口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酷寒，一群群光着屁股浑身结冰的中国人从江上溅起一路冰花，端着刺刀呐喊着冲向他们：这不是人、这是天神。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垮整个营。之后，勇士们为不使自己冻僵，你扶着我我拖着你，不停地向目的地飞跑，直到占领德川南面的遮日峰、葛洞。至此，韩七师的又一条退路也被斩断。

在一一二师、一一三师向韩七师背后冲锋的同时，一一四师从正面发起了强攻，韩七师一败涂地，配属该师八个美国顾问连，成建制地被俘。该师全部一百五十六门火炮、二百一十八辆汽车都落入三十八军手中，不少中国士兵端着日本三八式开始冲锋，战斗结束时挎上了美国汤姆式。

在三十八軍围歼韩七师的同时，吴瑞林也对韩八师下了手。四十二军一个尖刀营扑向宁远城外的屏障五六六高地，双方展开白刃战。刺杀是弹药从未充足过的中国步兵的看家本领，中国军队在战场上用血总结出来的刺杀术韩军士兵如何吃得消。高地上，韩军士兵往往两三个人围刺一个中国士兵，朝鲜语“杀”声更是喊得震天响，久经白刃战阵的中国兵却根本不做声，搏斗时喊“杀”是会惊动敌人、耗费体力的。一阵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肉搏战后，大喊大叫的南朝鲜士兵纷纷惨叫倒地，不声不响拿着刺刀狠捅的中国老兵又冲下五六六高地，直接闯进宁远城。带领尖刀连的付营长孙光山一脚踹开韩八师十团指挥所的房门，包括副联队长在内的三十多名军官一起举起了手。还捉了十七个美国兵，包括几名美国女兵，这是志愿军第一次俘获美国女兵。夜战结束时，美国广播公司播音员播发了一条震动全世界的新闻：“大韩民国军队第二军团被歼火，在中国军队的猛烈攻击下，不到二十四小时业已完全被消灭，再也找不到该部队的痕迹了。”

麦克阿瑟的西线右翼第二次被彭德怀砸垮。直到此时，麦克阿瑟还没有清醒。26日至27日间，西线左翼的美一军还在向定州和泰州北进攻击。

第八集团军沃克比麦克阿瑟聪明，在圣诞节攻势发起前他就叮嘱前线军官：“闻到中国饭菜味道就撤退。”他还不安地猜测：“中国军队肯定在一个什么地方等着我们。”但是，沃克自信凭自己的指挥能力和优秀的武器装备，中国人也别想打败他，最多也就能动动南朝鲜人的脑筋。在右翼崩溃后，沃克仅仅派出了骑一师一个团和土耳其旅堵缺口。就这样，沃克轻率地用掉了自己最后一支预备队。仅仅两三天后，他就为这个决定后悔得浑身发抖。

在三十八军、四十二军向沃克的背后包抄时，三十九军、四十军、五十军、六十六军又在他的左翼正面开始攻击。沃克此刻也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了。在侧翼迂回的两个军动手后仅仅十个小时，四十军对左翼美二师、三十九军对美二十五师当头抡了一棒。五十军、六十六军也开始对宁边、价川实施突击。四十军首先在新兴洞吃掉了美军三个连，接着跑到苏民洞又歼敌二百人，然后转向球场、价川进攻，打算切断美二师的退路，协同三十九军歼灭美二师。

三九〇团在夜色中奔跑十公里后，官兵们连被汗水浸透的棉裤都来不及脱就跳进了清川江的冰水中，大汗淋漓的躯体突遭冰水一激，中国士兵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强忍着刺骨的痛苦，默默向对岸走去。走在最前面的黄国忠副师长个子矮，到江心就没了顶，幸亏警卫员将他捞了出来，他们披着一身冰甲对美军开始冲锋。与美二师师部宪兵队遭遇的两个排的中国战士牺牲后，收尸的同伴们看到，几十名中国士兵的遗体满身冰霜，持枪卧地前仆，全部保持着战斗姿态……

打到26 日，美军第二师在四十军凶猛的攻击下全线崩溃。

在上草洞，美军二十五师二十四团C连一百四十八个黑人被迫向三十九军三四七团投降，这是朝鲜战争中向中国军队投降的唯一一支整建制的美军连队。直至今日，所有的美军、日军、南朝鲜军战史都绝口不提这事。三个月后，全部由黑人组成的步兵二十四团被解散，此役后，美军不再将黑人士兵单独组队，所有的黑人和白人开始混编。

这次战役，一一三师创造了奇迹，完成了抵达三所里、龙源里拦截阻敌南逃的任务，他们边打边行军七十二点五公里山路，仅用了十四个小时。这还是地图上的距离，实际距离要大得多。就是这个数字，也创造了世界步兵战争史上空前的纪录。这个纪录至今没有任何国家的军队能打破。

在这场大战中，美第二师完蛋了，逃回去的兵力是编制数的百分ニ十。美二十五师、美骑一师也均遭重创。更让麦克阿瑟心惊的是，还有一支中国部队正插向肃川、顺川，美国骑兵一师正在拼死阻击他们南进。那是四十二军连鞋子都没有的勇士们在攻击。四十二军真要插到顺川、肃川，那第八集团军就彻底完了。

美国第九军见在三所里突围无望，背后又遭到三十九军、四十军猛攻，吓得丢弃了两千辆汽车和几百辆坦克、上千门大炮，轻装掉头向西会合美一军，整个第八集团军于12月1日沿肃川沿海公路亡命南逃，光俘虏就送给中国军队三千人。

美国历史上路程最长的退却开始了，十天之内，美军溃退三百公里，第八集团军沃克中将也在逃跑中翻车身亡。几天前还趾高气扬的麦克阿瑟现在“看见朝鲜山坡上的狗尾巴草都发抖”，第八集团军一直退到三八线才收住脚。12月6日，三十九军冲入沦陷四十九天的朝鲜首都平壤。中国军队大胜已成，朝鲜战局被彻底扭转，看着三十八军的战报，六天六夜不眠不休的彭德怀默念：“这是一支钢铁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