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我的农民工同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拴锁与我分手是39年前的高考结束,我考上大学,他落榜后径直扛着行囊去省城打工,干的是建筑工。从小学到中学,从校内到校外我俩曾形影不离,朝夕相处,不分彼此。连我自己内心都感觉俩个人刹那间一个被天使召唤一个被阎魔强掳,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虽然没有像从前一样的恋舍道别,我理解他的快速决定是想尽快摆脱周围口眼狂虐的重压,也为自己沮丧且近乎被撞碎的心寻找修复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吃铁饭碗的我自然因公休假每年春节要探亲团聚。每次必要打探拴锁的消息,企盼着见面叙旧,然拴锁竟好多年没回家过节,每次只给家里寄捎些钱物。听在一起打工的人说拴锁踏实能吃苦,寡言少语,刚去几年搬砖和灰供料干的全是建筑工地最苦的体力活,属小工,工资最低。包工头老板看他实诚,便有意安排大工师傅带他:提瓦刀砌墙、扎钢筋、支模板、甚至识图纸搞装修八、九年便出道,大家都交赞拴锁已成了建筑工地"全手匠人"了。</p><p class="ql-block">我热切盼望的`发小’拴锁终于见面了,但不是他的建筑工地,也不是乡下老家,更不是同学聚会,而是在我的办公室。我的秘书俯身耳语:"楼道有位自称您同学加乡党名叫拴锁的要见您,看哪打扮不定给领导您添乱,要不我搪塞打发走?""你敢?!快招呼进来!”我的屁股触电似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转脸对秘书吼到。话音刚落,一位满身灰尘仿佛从锅炉房刚出来明显驼背的大汉便站在我的面前,不习惯握手却在自己上下衣兜乱摸起来。还未张嘴他却先发声了:"黑娃,多年不见你怂把事弄大了,今儿个找你得帮忙了,不许耍赖!”我转身正从抽屉里取中华烟准备招待,他却已把摸揣了多时的烟递到我面前,另一只手捏着烟盒,一看便知是3块多钱一盒的`美猴王',于是我的手上意识地从抽屉退回来赶紧接住了他的烟支。这么多年想说的话很多,当然也清楚失联多年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官名,但他刚才的叫声加上形象倒使我立马局促不安起来了,竟一时想不到话题。仔细打亮拴锁,除了厚唇塌鼻大耳粗眉特点突出记忆犹在之外,整个脸像张被揉搓过的牛皮纸,脂肪水份极少,岁月真如一把无情的刀。接下来便是他的专项诉求了,大致是帮他讨要拖欠工钱,想在城里买房帮他找人优惠,孩子想从农村转到城里上学帮助联系好学校等,急办慢办还强调再三。临末,明知我办不了的还大发一通牢骚,什么看病报销还得跑回农村找村长,养老保险也得回老家缴等等。最后,拴锁爬到我办公桌一本正经地问"黑娃,你是挖弄政策的,你说我是农民还是工人,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最后的归宿在哪呢?"我大为愕然,心想一个农民工竟然有如此深的思考与忧虑。于是故做镇静地扶扶眼镜说:"拴锁,尽管放心,请托之事我会认真去办,其他事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相信政策会陆续到位,中国的改革是一场前无古人的伟大革命!"送别拴锁前原想好好宴请他一顿,念头还是最终打消了。</p><p class="ql-block">不久拴锁专门给我打来电话,兴奋地说他被评为本市年度"外来务工人员突出贡献先进个人”了,市上某月某日要召开表彰大会,主要领导还专门到会讲话并为受奖者披带大红花,邀我一定参加助兴,我满口答应。台下鼓掌老感觉两手无力,心里五味杂陈,拴锁的牢骚与问题老是缠绕在大脑里及不舒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