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畅所欲言</p><p class="ql-block">戊戌年，四月廿四，高考首日，首场试国文，初毕，吾立于场外，观应试者蜂拥而出，四散而去，形色之匆匆，眉宇之紧蹙，较吾曩者无异，虽历廿载，再观此景，衷情犹怦然不能自已。</p><p class="ql-block">遂与友人蹩进路边小馆用餐，席间有鱼，汤鲜肉嫩，颇为鲜美。忽闻内间掌勺者与人谈论考场文章诸事，惊愕不已，遂感慨“凡有井水处”皆能谈高考，此处又恰应赵氏喜剧小品所营“庖厨者弃菜谱而观兵法”之景，俯仰嬉笑之间，不慎吞入一鱼骨，进退两难，疼痛尴尬，一时间欲言语而不得。</p><p class="ql-block">人生而有欲，有欲便有求，无欲无求，既殁之人也，生命之悲苦莫过于欲之禁也，众欲之大者表达也，人生而即有表达之欲，婴幼时期，嚎哭嘻笑，挤眉招手，皆表达也。及至长大，表达则多系于言语，言语不得，乃表达之欲禁也，禁言之苦恰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也。</p><p class="ql-block">人生之快意，莫过于畅所欲言也！孔氏夫子，跌宕辗转，尴尬困顿，穷游诸国，犹矢志不移，精气昂扬，肢体之劳顿，生计之困苦，较言论畅达之快，皆不足道也。反之，虽锦衣玉食，安逸无忧，禁其言而息其声，其生反不如死也。</p><p class="ql-block">司马子长，虽就极刑而无愠色。以士大夫之身，承肠一日九回，汗发背沾衣之苦，悉因欲将所著之书，所发之言，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如此虽万被戮，其犹不悔，然其亦深知：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由此观之：言论畅达甚于身心荣辱，身心荣辱甚于死生之大。</p><p class="ql-block">苏子一生，言语犀利通畅，形骸旷达放浪，发所欲之言，行随心之事，虽因言屡遭贬谪，及至招致大祸，——“魂飞汤火命如鸡”，亦蹈死不顾。虽一路向南，再三贬谪，然一路高歌，淋漓酣畅。历九死而初心不改，存一生即引吭高唱。“长安虽离天子近，不及岭南荔枝香。”（出自刘道俊诗《苏子遣怀》）此等达观，皆源歌唱之自由，表达之无碍！</p><p class="ql-block">肌体事理，不通则痛，情郁于衷，终要发之于外，不然，则捶胸顿足，抑郁成疾。人生苦短，顺若能高歌猛进，逆则可畅所欲言，足矣！欲哭则哭，欲笑则笑，欲舞则舞，欲跳则跳，若可嚎啕，便放弃哽咽，若能狂欢，便告别微笑。不负余生，不负于卿！</p><p class="ql-block">家国之开明，莫过于畅所欲言也！众家百花，争鸣齐放，盛世之将至也。诸生万马，缄口齐喑，王朝之末路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塞言阻心，抱残固步，治政之大患也。休养其肢体，安抚其内心，方可畅达其所欲言，言路畅通，沟通无碍，智者方可尽其谋，勇者才可竭其力，仁者尚可播其惠，信者诚可效其忠，如此，文武方能争驰，家国尚能无事。此魏征之思，太宗之德，盛唐之气象也。闭塞禁言，疏远忠骨，妄自尊大，亲近谄佞，乃曾（国藩）李（鸿章）之悲切，晚清之落魄也。</p><p class="ql-block">今天下开泰，四方无虞，吾辈幸甚，躬逢盛世，庆幸之余，静而思之，智者则宜居安望危，时时不忘晚清之鉴；察纳雅言，事事考念近代之殇。如此，则文明之传承，底蕴之厚积，大国之气度，皆可指日待也！人生百年，俯仰之间，唯唯拘谨，诺诺无言，则多遗憾。然畅所欲言，亦非为所欲为也。坚守初心，畅所欲言，言之有物，物我两忘，忘情旷达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