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红颜

龙卷风雨

九零年五月的一天，储蓄科的苏科长到钟楼所来检查工作，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她身着淡黄色的套装裙，身材苗条纤细，约1.65米。苏科长介绍说这是新来的代办员小姜，小姜就冲我们笑了一下。大家仔细一打量，但见她一张椭圆脸，淡淡的蛾眉下，一双杏核眼滴溜溜的转了转，巧笑嫣然，楚楚动人，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随后的几天里，小姜总是那么勤快，拿抹布这擦擦那擦擦，我们平时不注意的犄角旮旯都擦遍，老师长老师短的嘴很甜。大家都说别叫老师了叫名字，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她这才改口。

我和超说起对小姜的印象不错，问他的感觉，超笑笑：“你不要光看表面，她这个人很不简单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啊？她这才来几天，你咋知道的？”超说：“直觉，我解释不了，反正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和她交往注意点”。超这个人有透视人心的能力，说的我心里毛毛的。

超一般也不随便评论人发表意见。记得小姜来之前，所里的几个女孩缠着让我讲爱的罗曼史，我就讲了我与曹班长的恋爱悲剧，超坐在钱箱旁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这次却不知怎地先给我打预防针了。开始我还有些戒备，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小姜越来越熟悉，我就把超说的话抛之脑后了。

那时不懂，现在想想，超是怕我受她的影响。如果当年做地下党的话，超一定能抵挡住美人计的诱惑，天生的抵触感让他警惕小姜。其实，他是从异性的视角看待她，小姜会玩弄男人的感情，她可没有骗过我。

超走后不久，与小姜命中纠葛的两个男孩来到了钟楼所，小刘身高1.69米，长得像张国荣，来所里帮一个月的忙，小张和小刘身高差不多，是另一个所的，他与小刘关系好所以随之而来。最终小刘成了她的恋人，小张成了她解闷的玩伴。小姜曾说过她好喜欢小张，“唉，他那么好玩有趣，就是那张脸太难看，怎么看都像个农民”。见了小张，她说：“我叫你阿农好不好？阿农，阿农”，小张也不恼，笑嘻嘻地接受了这个外号。

我们都好奇小姜为什么这么嗲。有一天她弟弟来所里了，他个子高高大大的，1.78米左右，长了个像王洁实年轻时的娃娃脸。他跟小姜说妈妈要逛街，在外等着她下班呢，小姜说等一会库车来了就可以走了。

几分钟以后，进来个臃肿的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1.70米左右，一头卷发，水桶腰大象腿，在柜台外大喊：“霞霞，霞霞，你好了没有？人家腿都站麻了，哎呀，累死了，你还不出来，受不了受不了，人家受不了啦”，嗲声嗲气的惊到我们了，小姜忙去安慰她。原来这就是她妈妈，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大家赶紧让小姜提前走了。

第二天小姜来上班，大家都问她妈妈什么情况，小姜说她妈妈一直是这样娇滴滴的，家里人都习惯了。

小姜不但会嗲声嗲气，生活还很精致。以前我剪指甲都是剪个平的，有次小姜看我剪指甲就说我做的不对，指甲两边也要剪掉，她拿起我的手就给剪了个圆弧形的。从此后我才学会了剪圆弧形指甲。

小姜管张斌叫斌斌，我们也都这样喊他，大家关系融洽，每天说说笑笑的。有一天姜彬、小陈（女）和我谈到了同性恋，我们三个女的都很好奇同性恋是怎样的，小姜说她知道，于是我们围在小姜身边听她解释。“同性恋就是用嘴或用手相互满足”小姜涩然道，我们才恍然大悟。

钟楼所隔壁有个公交公司派出所，因存取款的关系，我们认识了几个警察。超走后小姜带库，有一次她多付了储户一千块钱，我们连夜找到储户家索要未果，还是叫来孙警官帮我们解决了此事。

孙警官人胖胖的，经常会逗我们玩。有天中午，我们敞开后门在房间里午休，小姜忽然笑骂起来：“你奶奶个腿唻”，原来是孙警官悄悄的进来挠她腋窝，我也没理继续睡。结果他把小陈挠起来后又过来挠我腋窝，我忍受不了只好起身躲他，这午觉都没法睡了。小姜很讨厌他，背后管他叫胖色狼。

那天一大早，我们刚打开后门进屋，孙警官后脚就跟进来，问我们要擦脸油，小姜把她的雪花膏给了他用，张斌笑他：“你一个大男人还用这个？”孙警官边擦边说：“刚洗了脸不擦面油绷得很，昨晚审小偷一夜没睡，先洗把脸清醒一下。”警察可真是辛苦啊！

有一次孙警官问我们：“你们在路上走，要是遇到坏人强行拉你们跟他走咋办？”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呢？再说我们肯定不去。”我们齐道。

“人家会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或俩口子吵架，路人谁会多管闲事？”这下说的我们哑口无言了 。

“我们遇到好多这样的案件，女孩哭着说不认识他，根本没用。我告诉你们，平时带好身份证，一旦遇到此事，你说既然认识让他说出你的名字，他肯定胡编你的名字，你就找离你最近的人给他看你的身份证，就可以拆穿其谎言了。”孙警官真是为我们好。

除了孙警官，还有杰哥与我们关系也很好。那天他来存钱，看到存单上我的印章，他说：“还有人与我一个姓啊，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然后询问是哪个，就这样我们认识了。相互熟悉后，每次他都专门找我办业务不去别人那儿，还管我叫一家子，透着亲切。遇到我在轮休，他还问：“我的一家子到哪去了？”

那次他与同事惠强民来存取款，说要与我认兄妹，我说或许是姐弟呢，他说肯定比我大让我叫他哥，又问我哪一年生日，我说了后，他说：“哎哟，怎么那么巧，我也是这一天的”，我说不会这么巧吧，让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就把我的递给他看，他说：“看看，我比你大一天，快叫哥”，我信以为真叫了声哥，他大声答应，与惠强民相视而笑，竟然笑弯了腰。我的天哪，有那么好笑吗？我说：“快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你别走啊”，我伸手去抓他，他挣脱开我的手，大笑着飞快地跑了出去，正在数钱的惠强民忙喊“等等我”，他也不理，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在银行终归是要用到身份证的，此事过后他来办业务总是躲着我找别人办，但时间一长他就松懈了，一年后我还是看到了他的身份证，原来他与我同年，生日比我小两天。但叫哥已经叫习惯了，只能将错就错了。

那天杰哥来办理存取款业务，我查验证件后转交给小姜复核，她发现杰哥工作证里夹着的一张照片狂喜不已，趁他没注意偷了出来，等他走后小姜就拿出来欣赏：“哇，好帅呀！”嘻嘻哈哈放到唇上吻了一口，一副花痴脸，我们都笑她。“好可惜，怎么就结婚了呢？”小姜惋惜着，闹够后就把照片给了我。没多久杰哥又返回问我们看见照片没，大家都一脸无辜的说：“没看见，你回去再找找”，骗过了他。由此我把他的照片私藏到今。

别看小姜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关键时候她也能站出来。有一次，有个精神病患者进入所里，看着墙上我的工作照乱说一气，我们没人敢吭声，小姜就大声喝斥他：“你胡说啥呢，赶快出去！”把他赶走了。

她帮我，我也投桃报李。当年行里给职工购买黄河股，规定代办员不能买，我看小姜那么想要，就把我的份额让给了她，小姜高兴坏了。回家后我父母还埋怨我白白放弃了挣钱的机会。

有一阵所里兴起了用挂历纸叠心及幸运星，大家跟着小樊学习，叠了好多，后来又听说用一分钱纸币可以叠菠萝，二分钱可以叠椰子。我们就掏钱给斌斌，让他去行里换纸币。

斌斌换回来一捆一分钱的，大家分到手就开始叠菠萝，忙活半天，陆陆续续的大家都叠好了，我也叠了不少，往一起组合时老散架，最后还是小姜过来帮我完成了组装。纸心和幸运星后来都丢弃了，独留下了这个纸菠萝，用了将近五元钱叠成。

两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小姜的闺蜜们爱虚荣喜攀比，小刘很反感她们那类人，劝小姜与之少来往，闺蜜也常在背后撮弄小姜：“漂亮又不能当饭吃，他还没正式工作，赶快断了”，挑唆小姜分手，又介绍了家境富裕的小蓝，她抹不开面子见了面，此人就开始追求她，送名贵的包包等礼品。小蓝的父亲还说只要和他儿子结婚就解决小姜的工作问题。小姜开始犹豫不决，她常说要是小蓝有小刘的相貌，小刘有阿农的逗趣就好了。

一天，小蓝到所里来了，大家一看这么丑哇，满脸的痘痘，比阿农还难看，唯一胜出的是身高，1.8米左右。我们都持反对意见，小姜说：“你们不知道，我和小刘在一起有多累，他只比我小一岁，怎么感觉像小好多岁，他一不高兴了我就得哄着他，每天都要看他脸色。小蓝天天哄着我，我想怎样就怎样，多么舒心！”我们担心的说你谈两个是在玩火，万一碰面了咋办？小姜说：“没事的，我给他俩排了班，一个一三五，另一个二四六”。她既然这样了，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姜不听劝，小心翼翼的游走在这两人间许久。那天我休假后一上班，大家告诉我昨天小刘与小蓝碰面打起来了。原来小姜当天约了一人，不料隔天那位提前来找她而撞车。此时所里气氛很压抑，直到阿农来了才有所改变。

我问阿农你怎么去拉的架，阿农就绘声绘色地讲：“人家人高马大的，刘哥才到人这儿”，他用手在胸前一比划，“刘哥拿块砖头要砸他，人家一把就夺了过去，刘哥去抢，人家把砖头高举过头顶，刘哥个矮就跳起来够，一次一次跳怎么也够不着”。“哈哈哈哈！”小陈笑的趴在桌上，我笑出了眼泪，怪不得小姜喜欢，这个阿农太会逗人了。

接着他又道：“人家推了一把，刘哥就一趔趄，他就一直不断的推，把刘哥推成了陀螺转呀转的，我看刘哥吃亏了赶紧英雄救美，假装拉架抱住他抓着他手，刘哥这才使劲打了他几下，怎么样我聪明吧？”说完得意的笑了。

不久后小刘来了，眼圈红红的问小姜此事怎么解决，我看见小刘说了好些话抹着眼泪和小姜分了手，这一年是1993年。

小刘走了，他们三年的恋情也宣告结束，小姜再也提不起精神，索性和小蓝也断了关系。只有阿农依旧每天来陪着说笑逗她。

我离开钟楼所后听说最终小姜和阿农结了婚，有了一个男孩，小姜也不管孩子天天在外跳舞，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说阿农在外嫖娼回家常打小姜，再后来小姜就与阿农离了婚。

过了几年小姜有事来行里，我们终于又见了面，但她已不复当年貌，身体像气球一样被吹了起来，水桶腰大象腿，成了她妈妈那样的臃肿妇人。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小姜道：“啊，讨厌死了，不知怎的光长肉，你怎么没变化还是那么瘦？”我说：“我这人就这样吃啥都不胖。”

唉，岁月是把杀猪刀，当年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姜不见了，只能回忆她的青春红颜。就像这些铅笔画，是我在青春时期临摹的作品，过去了三十多年，画外的女子失去了青春，画中的美女依然年轻。

当年我酷爱画画，曾暗暗地画超和小姜，结果画好了小姜总也画不像超。小姜都不知道我画过她，还把她的画像悄悄给超看，超说很像，问我要过这幅画，我记不清给过他没有，现在一直找不到她的画像。

忆红颜，忆那个纯真纯情傻傻的自己，忆那个善解人意懂你的知己，忆那个娇嗔嗲气花痴的疯丫头，忆那个温馨友爱热闹的大家庭。

忆红颜，青春往事恍如昨，似水流年人不见，爱恨纠葛随风逝，相思缠绕云烟飘，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

忆红颜，一点一滴都到了眼前，不知不觉变成了黄脸，痴痴呆呆想起了曾经，恍恍惚惚走散了你我。原来我们走过的青春岁月，都珍藏在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