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

达达举高高

　　在我们搬进这间办公室之前，就有一台“僵尸”空调，通体呈现病态的腊黄色，像一片被柴烟熏得失去了光泽的“腊肉”怏怏不乐地挂在两面墙的犄角处，要问它本来的肤色，恐怕只能去找它的第一任主人了，我们和“腊肉”相遇、相知在一个凛冽的隆冬，我们相伴走过北风呼啸的冬季、走过温暖花开的春季，到如今酷署炎热的夏季，已经七个月了，可惜“腊肉”已经不能为我们送来缕缕的清凉了，我想“腊肉”一定感到非常的内疚，但它又无可奈何的要面对现实的淘汰，它已经心身俱疲，再也没有气力继续它的使命了，我们对它进行了把脉诊断，最终结论“寿终正寝”，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让“腊肉”安静地悬在墙上，等待和它道别的日子。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每天都要顶着难耐的署热、头汵汵地坐在办公室里仰望“腊肉”那瘦长腊黄的躯体，悲切之情油然而生，我们怀着纠结的心情，希望能够尽自己的所能帮助“腊肉”从那高悬的墙上降到地面舒适地睡一会儿，而现在我们只能眼巴巴地听天由命般地盼望上级部门派个权威人士来对“腊肉”的去留进行最具权威地定夺。有那么几回我在梦里见到“腊肉”忽然精神奂发起来，它低低地哼着夏天的小夜曲，为我们送来了徐徐的清凉，它那时是多么的开心、多么的自豪啊！

　　过了一天又一天，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去又升起，在一个燥热的响午，“腊肉”终于迎来了它生命中的一位贵人，一位胖胖墩墩腆着大肚子的先生，圆溜溜的脑袋下面耷拉着一张黝黑平铺的脸，从他穿的短袖短裤里露出的肤色忽然觉得——如果把他和“腊肉”放到一起实在难以分辨出哪是空调哪是他了。他对着“腊肉”左顾右看、旁敲侧击，然后非常遗憾的说:“已经无药可救了……”有人悄悄地对我说起这位不修边幅的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说的话对我们单位的决策层有绝对的影响力，对于这样的说法我始终保持高度警觉的怀疑，在我理想的价值观里一如继往地认为坐在四季如春的办公室里的决策者应该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文滔武略的栋梁之才，怎么可以随便的取信一位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所谓的“专家”呢？但是现实却让我不得不对这位“专家”的实力肃然起敬。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嘟哝一阵子放好手机。然后“专家”就开始在炎热的天气里忙碌了起了，此时“专家”已经化身为一位地地道道地拆卸工，经过一阵折腾，“专家”已经汗水淋淋地浸透了后背，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夹滚落到了地上。在“专家”的一番捯饬下“腊肉”终于能平静的躺在凉爽的地砖上。

　　落墙的“腊肉”躺在办公室的瓷砖地板上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一直无人问津，看到“腊肉”遭受到这般漠视的对待，使得我们很心碎，每当想起曾经身强力壮的“腊肉”无怨无悔为人类的清凉事业夜以继日的工作，最终劳累成疾遭人遗弃的种种过往，我们的泪水掺和着汗水模糊住了视线。我们也对“有关方面”的不做为和对“逝者”不尊重的行为加以严厉地谴责，我们坚持不懈地呼吁“有关部门”对此次事件要做出妥善地处理……在大多数人的共同努力下“腊肉”最终迎来了它崭新的一天，它可以真正放心地安歇去了……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腊肉”拆的七零八落的身体搬上了汽车，念念不舍的和“腊肉”道别，也为“腊肉”找到合适的归宿而高兴。载着“腊肉”的汽车离去了……又载着与它同根同源的兄弟回来了，停在办公室的门口，我们欢呼着去出迎接这位新来的成员。我们怀着无比激动心情用颤抖的双手“撕”开了车门……顷刻间欢腾的声音嘎然而止。我们瞬间像掉进了冰窟、一颗颗燃烧滚烫心冷到了冰点。车内一台苟延残喘的空调，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渣和泥土，毫无生机、毫无遮掩、杂乱无章地躺在汽车的闸板上，我真怀疑它是刚刚才从土里刨去来的，我对它是否还能胜任那份繁重地清凉工作表示出非常的不自信。但总之这也算是我们那位懂得勤俭持家的内务“管家”在炎热的夏天里表示了他对我们无限地“关怀”我们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就让这灰头土脸的“老爷”空调继续在我们的办公室里发挥余温吧！

　　笠日上午，许久未曾露面的“专家”带着一位年轻的小伙走进办公室，他们要把那台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老爷”空调钉上墙面。碰巧有位爱讲究的胜先生嫌弃“老爷”身上的泥灰蹭脏了亮白的墙壁，于是非常虔诚的用清水为“老爷”沐浴洁身，偶然间看到“老爷”的生辰档案淹没在积厚的灰堆里，档案上清楚的记录着“老爷”的出生年月至少是“腊肉”的爷爷辈了。让这样一位大龄的“老爷”冒着酷署为我们解凉止热，真是羞愧难当——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我们如惊弓之鸟般的为“老爷”的身体担惊受怕，生怕它有个三长两短就断了气罢了工，那我们也会跟着遭了殃。

　　经“专家”的一阵捣鼓终于让“老爷”稳当当地帖在了墙壁上，我揣着五味杂阵忐忑的心情见证了“老爷”可见一斑的工作实力，在接通电源的那一刻，“老爷”似枯木逢春般的憋足了能量送来了阵阵凉爽的风，我们舒展地沉浸在“老爷”开创的清凉世界里，我们准备搜肠刮肚地寻找一些赞美的词藻夸夸它老当益壮，宝刀未老……可是“老爷”却得意忘形地暴露了它“小便失禁”的缺陷，它像一位痴呆的老人毫无意识地“尿”了起来、沿着墙壁一直尿到了地面上、使办公室里涨起了水。“老爷”虽然有习惯性尿墙的陋习让人很反感，但也庆幸“老爷”有这样一个使人难以启齿的“优点”，才有机会放低身价发配到我们这贫瘠地方；化废物为宝贝般地运用了起来。

　　尽管“老爷”“尿”得很难看，但只要它的泌尿系统还通畅就尽情的“尿”吧！我们只能悉心地护呵着“老爷”的脾气，才能使我们在闷热夏天有所依靠，假设有一天“老爷”撒手人寰了，真不知又要花费决策者们多少心血、多少努力才能“培养”出一台合格的“尿墙”空调提供给我们使用呢？那种遥遥无期地等待已经使我们患上了“等待恐惧症！”我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让“老爷”永保青春活力，陪伴我们走过夜晚，走过晨曦，走过四季轮回……

二零二一年七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