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长老也

那一日，我们离开可克达拉有点晚，刚进伊宁西郊，已经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匆匆在一个小公园附近找到了一个停车场，把车停好，最后一抹晚霞隐去，天完全黑下来了。

有点内急，去公园找厕所，经验告诉我，城市公园一般都配有公共卫生间。

公园里有路灯，有点昏暗。路灯下有人摆小摊，卖些儿童玩具什么的。

摆摊的是一个女孩，看不出多大，头上带着一个有彩灯点缀的发卡，两个大大的兔耳朵竖在头顶，五颜六色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可能是刚出摊，女孩正蹲在地上，低头摆弄她货摊上的小玩意儿。

我俯下身来，轻声问道：“你好！附近有卫生间吗？”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抬起左臂往身后黑暗处一指，回答我“在那边，山洞里。”

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瞅了瞅，啥也没看见。我“哦”了一声，正想离开，她又抬起头来，认真看了我一眼，立马站起身，伸手拉起我的手，说了一声“走，我带你去！”声音柔柔的。

她的手很软，很温暖，握住我手的一刹那，我心里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击了我的全身。

我曾经无数次问人家卫生间在哪里？厕所在哪里，有的人一句话不说，头不抬，眼不睁，随手一指，不耐烦的样子。遇到这样的人，我只好说声谢谢，再找别人问去。

还有的人，会详细地跟你讲，卫生间在哪里，生怕你找不到。遇到这样的人，我从内心感激，一定会面带笑容，多说几句感谢的话。

也有人亲自带我去找卫生间，直到我看到，确信我不会找不到，这才离开。对这样的人，我当然要千恩万谢，低头作揖，自己心里才过得去。

今天这个女孩却把我惊住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带我去找卫生间。

那只手伸过来，是那么自然，拉的好像不是陌生人的手，而是她的亲人，毫不犹豫，毫不羞涩，毫不生硬，毫不违和。

也许她看到了我满头的白发，也许她看了到我佝偻的腰身，她的直觉告诉她，我是一个需要特别关怀的老人。

就这样，她一直拉着我的手，一路不断提醒我：小心台阶。

我活了七十多岁，很少有人这样呵护我，除了我住院的时候。

一股暖流在我心里涌动。

说是山洞，其实只是一个人造景观，一个假山，卫生间就藏在假山里面，黑灯瞎火的，没人领路，确实不太容易找到。

她一直带我走到男厕门口，还不放心，又问我，“你一个人行吗？”我不由得笑了，帮人帮到了忘我的地步，这人该有多善良？连忙说，“我行，我行，谢谢你！谢谢你！”

这时借着卫生间微弱的灯光模模糊糊我看到了她的脸。这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虽然不那么漂亮，却端庄清秀，讨人喜欢。看身材年龄像是挺大，看相貌也就是一个中学生。

我猜她的家境不是很富裕，利用假期出来摆个小地摊，赚点小钱，补贴点家用。

这样的孩子都很懂事，知道父母养家不易，一定是个孝顺孩子。

孝顺父母的孩子都有一颗善良的心。

从卫生间出来，女孩已经不见，肯定是去照顾她的小地摊了。

一阵动人的音乐传过来，吸引我去寻找。

一群人踏着欢快的舞步，沉浸在美妙的乐曲之中。

我看着这些欢乐的人们，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个女孩。“人之初，性本善”，人美不在相貌，真正的美永远在心里。所谓心灵美，不是可以装出来的，那是一种潜移默化、深入骨髓的善良的自然流露；那是一种日积月累、融入血液的修养的必然体现。

我沉浸在温暖之中，沉浸在幸福之中，良久、良久。

蓦地想起应该给她一个回报，去买点什么的时候，来到遇到她的地方，却已经是空空如也，只有路灯下斑驳的树影在地上微微晃动。

也许无人光顾，她早早地撤摊了。

心里有一些遗憾，然而留给我更多的是感动。

今生也许会忘掉很多人，但是这个相貌都没看真切的女孩，我却永远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