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 话姨奶

张骁

<p class="ql-block">  这位老人是姨奶奶。姨奶奶面前的这本书是正阳高级中学的2018级毕业纪念册。</p><p class="ql-block"> 姨奶奶,一个近八十岁的古稀老人与这本书,与这本书里的故事有什么关系吗?还是她喜欢读书呢?事实是她并不认识字,而且如今的她大脑处在不太清醒的状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姨奶奶,是奶奶的亲妹妹。</p><p class="ql-block"> 姨奶奶记不清自己多大岁数了,不是因为老,而是因为病。</p><p class="ql-block"> 2004年的暑假,姨奶奶突然患病晕倒在地,等她醒来已经是很多天以后。做了开颅手术,头骨至今有一块儿缺损,前额左上有一处凹陷。我轻描淡写的这一段话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其实是一场生死争夺战。而且在那个医保报销比例很小的时候,姨奶奶的漫长病程使这个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陷入了空前的困顿。亲人们不舍她,全力抢救。姨奶奶命大,也是子女孝敬,又有了这将近二十年的生命延续。</p><p class="ql-block"> 在我心里那个一米七个头的,强壮的,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脚掌大大的,手臂有力的,不是扛着锄头就是两手在和面盆里的姨奶奶坐上了轮椅。这一坐就是将近二十年。</p><p class="ql-block"> 她的一生,在我心里是中国画里的水墨。</p><p class="ql-block"> 广阔的田地,碧绿的庄稼是淡而远的背景,手握锄把,躬身弯腰的背影是主题人物,既清晰又模糊的在我四十年的记忆里。她是姨奶,也是奶奶,还是中原广大劳动妇女的写照。</p><p class="ql-block"> 她慈爱而辛苦,善良而宽容,坚强而忍耐。</p><p class="ql-block"> 我们小的时候常常在暑假里去姨奶家玩,房前午后的梨树上挂满了我们的身影;秋天,姨奶会把新打的大米挖两碗给我们送去;冬天里豆腐坊里都是伸着手要吃的孩娃子。姨奶家并不富裕,但是因为姨奶的慈爱我们都愿意去她家里,她笑吟吟的看着我们,从来都没有责骂和反感。我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端着碗吃饭的人。一手端着粗瓷大碗,一手拿着馒头。记得有一次去姨奶家,一大家人烙煎饼,这在那个年代就是改善生活。由于孩子多,烙一张孩子们分一张,一忽会儿烙的饼都分吃完了,永远都是孩子们先吃,然后跑出去玩了。十几个孩子都纷纷吃饱了,姨奶还坐在灶前烧火,火光映着她宽厚的脸,她笑眯眯地看着转动的人影,继续加柴。这个印象好像是我读师范的时候,我有了体察生活的能力之后发现的。我第一次对高高大大的,强壮的姨奶有心疼的感觉。像心疼我的母亲一样的感觉。奶奶年岁大了,姨奶奶和我们同一个村庄,在妈妈心里姨奶奶也像婆婆一样,是可以依靠的长者。我的母亲凡是遇到困难都是向姨奶奶求救的。可是生活中谁都有困难,姨奶奶有困难了向谁求助呢。这么说来,我的母亲还有个靠山,而姨奶奶却只能是自己的防线。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对于姨奶奶来说,拼命劳作,争取的其实只是让孩子们吃饭、上学而已。</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冬天,我高烧不能上学,后来临庄的赤脚医生来,看了之后说是出疹子。好像奶奶和妈妈都在陪着我,一天姨奶来了,她的布袋里装着糯米,她告诉妈妈要用糯米熬粥给我喝才有助于疹子生发出来,然后高热退去。妈妈用糯米煮了红枣粥给我喝,弟弟还很眼羡。这么多年了,那糯糯的香米饭一直在我心里。</p><p class="ql-block"> 姨奶奶不善表达,平日里不会说些很动情的话,但是她心里什么都有。 农村里对于做月子有很多禁忌,尤其是吃的东西要求很高,不仅仅是营养的问题而是要洁净。我的儿子出生在炎热的夏季,儿子三天娘家人来看宝宝,姨奶带来了新鲜鸡蛋还有油炸馓子,金灿灿的一大筐细丝馓子。姨奶说这是她亲手为我炸的,面和油都是好的,尤其是炸馓子用的油还是香油,月子里吃了没有妨碍。那么热的天气,又正是锄草的季节,这么麻烦的事情她非要亲手来做。</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里的婚丧嫁娶,盖房,添丁等等重大事件都少不了姨奶。帮忙,帮物,替我们张罗操劳。</p><p class="ql-block"> 我常想,奶奶做主把她妹妹嫁到自己的村庄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农村那句俗话“有个妹子强一辈子”的想法支撑的。爷爷家成分不好,奶奶生了九个孩子养活八个,姨奶奶帮她带孩子,帮她干活。以至于奶奶都老了,去了,姨奶奶还在替姐姐的孩子们操劳。</p><p class="ql-block"> 所以,印象里的姨奶奶是强壮的,不知疲倦的。</p><p class="ql-block"> 正是这样一个铁人的印象,大家才忽略了她的苦和痛。那一年的突发疾病差一点儿要了她的命。因了她的善良和仁厚,上天眷顾,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但是她离不开她的轮椅了,语言表达也不清楚,子女的孝顺都无法还她一个自由自在的身心,她的大多数时光都在轮椅上坐着。</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和弟弟去看她。她坐在轮椅上,我们聊天。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楚,只知道她很开心,她使劲地让我们吃西瓜。突然她用手滑动轮椅向前挪了几步,我赶紧过去问她想要做什么。她用手指着一张桌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抽屉里面有一本书。我拿起书示意她,她开心地笑了。在外地工作的弟弟接过来问,这是什么书?我说,这是正阳高级中学的毕业纪念册,每年都有一期,我之前见过。弟弟知道姨奶的大儿子,我们大表叔文学素养很高,喜欢写东西。于是弟弟翻开书看看,似乎想找一找哪篇文章是表叔的。在翻找到过程中,姨奶呜呜哇哇的说着什么,似乎弟弟的做法与她的想法不太相符。我立即会意了,告诉弟弟,这本书的主编是大表叔张新。弟弟把封底调过来,果然看到了“主编张新”的字样,并且读了出来。弟弟读出表叔名字的时候姨奶又一次开心地笑了。姨奶又说了什么,实在是听不清楚,但是洋溢在脸上的笑和幸福却实实在在的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母亲的自豪。幸福有很多种,一个母亲最大的幸福无非就是觉得自己生养了一个值得骄傲的孩子。 对于孩子来讲,在这个世界上真真正正为他祝福,为他鼓掌,愿意为了他的好,牺牲自己生命的人也是母亲。</p><p class="ql-block"> 表叔说,写过千言万语的文章,却不忍心写一写他自己的母亲。母亲在他心里既是温暖的岸又是不敢触碰的痛。尤其是与死神争夺母亲的那段岁月暂时还是尘封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我作为一个晚辈,我站在一个稍远的距离来为姨奶画像,是淡而远的感觉。是深秋的清晨,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也是无数个像姨奶一样的普通的劳动妇女的写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