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记者的战地日记及文存》后 记

门吉

<p class="ql-block">我的文学之路,跋涉的异常艰难。试看文学界,其艰难跋涉如我者,能有几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61年8月,我投笔从戎,到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勐腊县,当上了一名边防战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从小立志,长大了要当一名科学家,因而读书比较刻苦,加上有点小聪明,所以成绩一直都稳定在班级前列。小升初、初升高,均一次成功。1960年7月从遵义四中高中毕业参加高考时,自认为出生于工人阶级家庭,父、兄几人都是中共党员,根红苗正,加之学习成绩也好,故非清华、北大不读。结果是相差几分,名落孙山。不服,第二年再考。填志愿时,有些心虚了,怕再考不上浪费光阴,宅在家中也挺难受,便将第一志愿改清华、北大的物理系为贵州大学物理系。后来得知,一炮中的,金榜题名。在等待录取通知书期间,遵义开征城市学生兵,住在一个院子的居委会主任余大妈,带着征兵排长找上门来,说是要招“特种兵”,动员我应征。我以为他说的“特种兵”是专业性很强的技术兵种,与我的立志相近,便答应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不久,入伍通知书送达,我就穿上了新军装,几天之后开拔。汽车火车,一路向西,几经辗转,浑浑噩噩,颠簸到了勐腊之后,才知道当的是边防军!我想不通,去找那个征兵排长理论,他回说:边防军就是“特种兵”。收到父亲寄来的贵州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拿着它去找领导,要求回去读书,被训斥:部队不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得了的!不得已,只得留下;再一想,服兵役也是青年人的义务和职责;并且在写信告知贵州大学我已经应征入伍,大学回信说保留我的学籍,便安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了。</p> <p class="ql-block">物理学家的愿望已难以实现,我又不甘于做“普通一兵”,还得为“成名成家”找新路。左思右想之后,发现:边疆的风土人情与内地大不相同,很有特色,在校读书时,我爱读诗写诗,何不发挥此特长,把它写下来,寄到内地的报刊杂志上发表呢?于是,我把能利用的一切余暇时间都利用起来,有时甚至是夜半下哨回到宿舍也不马上睡觉,而是躲在蚊帐里,拧亮手电筒,把在哨位上打好的腹稿记录下来,待节假日修改。我从写诗开始,然后写小说。几经失败,终获成功。1962年初,小诗《易武冬日桃花红》发表在《西双版纳报》上,得稿费4元,与当时列兵的6元津贴相差无几。1964年,短篇小说《荣誉》,刊登在《昆明部队文艺丛书》上,稿费达30元,高出我中士班长的津贴两倍还多!</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其后,我的写作热情越发高涨,甚至在野营拉练小憩时,也会掏出钢笔,把在行军途中想到的“点子”和听到的熟语、方言记录下来。此举引起连队干部战士的好奇和称赞。如此努力,自是大有回报,不断有新作问世。</p> <p class="ql-block">1965年底,已经提拔为边防团宣传干事的我,把历时半年创作的中篇小说《江水奔腾》投寄给《人民文学》,由于描写的是傣族战士在保卫祖国边疆的战斗中英勇杀敌、成长进步的故事,此类题材,很受欢迎。不久,编辑部就回信说采用,并发函到边防团政治处调查作者情况。等回函寄到编辑部时,因为“文革”,《人民文学》停刊。5万多字呀,就这样付之流水!即将获得的“青年作家”的桂冠,刹那间烟消云散!也因为“文革”,底稿也找不到了。令我在十分遗憾之后,再添心痛!心痛!</p> <p class="ql-block">1969年底,云南边防部队大换防。我所在的昆明军区边防步兵十一团,从勐腊换防到临沧地区的沧源佤族自治县,番号改为边防七团。仅半年多,团部便移防耿马县,驻进后撤的野战军的一个团的营区,显得十分空旷。周边情况尚未完全熟悉,我就上调临沧边防军分区宣传科,任新闻报道组长。闻知全军赫赫有名的“边防红色堡垒三连”就在防区内,驻防镇康县南伞镇国境线旁,就慕名前去采访。随着采访次数的增多和采访的深入,深感“边防红色堡垒三连”就是新闻采写和文学创作的“富矿”区,且刚被林彪重新命名为“政治边防模范连”,在全军可谓是红得发紫,写文章,做新闻,恰逢其时!我采写的一些新闻稿件和创作的文学作品分别在《解放军报》、《国防战士报》等报刊上刊登后,创作长篇小说的欲望开始萌动,并越来越强烈。于是,便开始了“拼搏模式”:节假日不休息,下班后不去玩,用一年多的业余时间,完成了长篇小说《边防前哨》的初稿,稿纸摞起来,将近半尺厚!素材大多来自“政治边防模范连”,也有我在勐腊县傣族地区的生活积累。以军民联防保边疆为主线,穿插边防战士与傣族卜少(傣语,少女之意)的苦恋(部队有规定,干战不能与当地女子恋爱。故有了恋情,注定是苦恋)。因为有此前创作短篇、中篇小说成功的经验,加之有“政治边防模范连”丰富多彩的素材提供,因此,这部长篇小说,创作的较为顺利。既有紧张惊险的边防对敌斗争故事,又有惊艳奇特的边疆少数民族爱情神话,故以为,若再经修改加工,便有发表的可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不料,1971年9月13日,晴天霹雳,传来爆炸性新闻:说是林彪带着“一群老婆(林彪老婆叶群)”,坐着“三架飞机(三叉戟飞机)”外逃,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沙漠。不久,正式文件传达,肃清林彪余毒的运动开始。怕受到牵连,《边防前哨》草稿,一火焚之。三十多万字,一年多的心血,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奠定作家名头的“一本书主义”,再一次黄粱梦断!</p> <p class="ql-block">七年后,机会又来了。1978年8月,我调任新华社昆明军区分社,随即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战地报道。作为13军的随军记者,跨过红河,进入越南,逛老街、走坝洒、下柑塘,直至黄连山。作战地采访时,我十分注意收集素材,以便日后进行文学创作时使用。后来的实践表明,我当时用圆珠笔在采访本上记下的几万个文字,派上了大用场:撤军回来,我在完成新闻采写本职工作之后,又开启了“拼搏模式”:节假日不休息,下班后不去玩,自1979年8月至1984年5月间,相继完成了八篇报告文学的创作,前七篇分别刊载和收录在《解放军文艺》、《边疆文艺》、《西线凯歌》、《新一代最可爱的人》等刊物书籍上,最后一篇《遗孀》,1984年5月完成初稿时,因借调北京,没有时间修改投出。等两年后回到昆明,修改投寄的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七篇报告文学的相继发表,特别是《山达之歌》、《阿尔子日》、《战火中锤炼的钢材》三篇报告文学陆续在《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文艺丛书》上的登载,还标注作者所在单位是“昆明部队”,分管宣传文化工作的昆明军区政治部钱副主任看了,非常高兴,在相关的会议上,给予特别的表扬。</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我心中窃喜,认为不愿再做为人嫁衣的记者工作、改行专搞文学创作的机会来了。于是就去找钱副主任,谈了我的想法。抗美援朝战争期间,钱副主任曾经担任过新华社志愿军分社的社长,对我比较关照。他提供两个选择:一是去军区创作组当创作员,二是到军区国防文工团做编剧。我的首选是创作组,其次才是文工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说到军区国防文工团,我与他们还是有一段渊源的。那是我在创作长篇小说《边防前哨》初稿即将完成的1971年春节后,文工团一位刘姓导演带着有位何姓的几名主要演员,深入边防基层,体验生活,收集创作素材。到临沧后,闻知我在创作以“政治边防模范连”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喜出望外,因为他们正想创作此题材的话剧,如果能以我的长篇小说做基础,他们的创作将会事半功倍。于是,提出要求,要看一看我的初稿。我想了想,觉得不妥:一是初稿,凌乱不堪,羞于示人;二是文学创作,实属不易,有些故事情节,特别是一些别出心裁的“点子”,在正式发表前,是秘密,不能随便示人,以免将来发生纠纷。于是,那次可能的合作,未成。</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钱副主任提供的两个选择,我考虑良久,觉得当编剧,难度要大一些。虽说在担任边防团文艺宣传队负责人期间,也曾写过歌词、歌曲、花灯小戏等,但与大军区文工团所要求剧目的水平,不可同日而语。还是进创作组,专注小说创作为妙。钱副主任同意了。不料(又是一个不料!)不知为何,具体负责人不同意。不得已,只得去文工团。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想回新华分社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其时,中央有关部门开始组织编写大型政论丛书:《当代中国》,总政治部分到“军队卷”的任务后,感觉人手不够,要求各大军区政治部各抽调一名有写作能力的人支持。钱副主任认为,我能胜任。于是,1984年的9月,我的身份就成为《当代中国》(军队群众工作卷)的撰稿人,而不是文工团的编剧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北京,编写两年,三本书成。期间,闻知钱副主任调任国防大学副校长,登门拜访。谈及昆明军区已经撤并、我今后的去向时,钱副校长根据我的特长,要我去某军事刊物当编辑,我答应了。在北京的编写工作完成后,我去某军事刊物报到。考虑到家属在昆明五十七医院工作,家住城中心的国防路,上班在郊区的北教场,早出晚归,非常辛苦,两个小孩年幼,难以照看,故提出家属一起调动的问题。得到的回答说:眼前很难,很难!看看过几年有没有可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再过几年,孩子已大,要不要照看,意义已经不太大,眼下才是关键时期!想了想,还是放弃吧。气候、饮食也有些不太适应,于是,回到春城,勉为其难地继续做新闻报道工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退休之后,婉拒一些传媒做编辑和老年大学当老师的邀请,做我自己一直想做而未能做到的事:书法和文学创作。说到文学创作,大部头的著作,不敢想了,因为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二十多岁时创作中篇《江水奔腾》的年轻气盛,已荡然无存:三十多岁时躬耕长篇《边防前哨》的思路天马,也难以再现。而我最熟悉、也最有亲身感受的对越自卫还击战,也因囿于时势大局,题材敏感,即使费九牛二虎之力创作出来,也难以发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虽如此,机会还是又来了。牛年新年前不久,我翻书柜找书,突然看到一本蓝色封皮的记事本夹在书丛中,取出,打开,一看,喜出望外:正是我朝思暮想的记录着我的“战地日记”的采访本!它是我的宝贝。因此,撤军回国之后,我就妥为收藏,以便日后进行文学创作时使用。不料,当我真的需要使用时,翻箱倒柜,找它不见。以为是搬家多次,不小心弄丢了,十分懊恼、惋惜,成了心病。此刻,找到它之后,我就迫不及待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顿时,四十二年前车轮滚滚、炮火连天、烟尘漫卷、尸横荒野的战地画面,一幅幅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热血,一次又一次地奔涌。看到动情处,老泪夺眶而出。良久,联想起前久网上热议的那本“日记”,觉得,我的“战地日记”,正能量满满,应该整理出来,想办法传播开去,以为对越自卫反击战42周年的纪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由于是在战地记日记,膝盖上写;还要抓紧时间,有空就写上几句,因而段落零碎、字迹潦草;再加上用的是圆珠笔,四十余年过去,有些字洇的严重,难以辨认,要用放大镜反复细看,故而整理起来十分麻烦,进展缓慢。几经努力,终于在2月12日整理出来。承蒙贵州《影响力人物》新媒体的关照,在2月16日这天,以《纪念对越自卫反击战42周年|一位新华社记者的“战地日记”》为题,配上我的一组战地照片,推送网络,立马就获得众多的点赞和留言。我转发朋友圈,也反响热烈。有战友甚至建议出影印本,他将购买100本,赠送给当年一起在军校学习的同学,因为他们中的多数,都曾参与了那场战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他的建议,我想了想,觉得有些难度。前已提到过,因为是在战斗还在激烈进行的战地记的日记,不像在后方和平环境下的书桌上写,可以从容淡定、笔墨工整地写,因而字迹潦草、段落凌乱,有的字还难以辨认,故影印下来,效果肯定不好。不过,他的建议,还是给我以启发:影印效果不好,干脆就出书。但要出书,仅15000多字的“战地日记”,即使配上相关照片也显然不够。幸好,在找到那本采访本的同时,也翻找到《遗孀》——创作于1984年5月、因故未来得及修改投寄的一篇报告文学的初稿,读后觉得稍加修改即能达到发表的水平。并由此想到在此稿之前,我创作的发表在《解放军文艺》、《边疆文艺》等刊物上的战地报告文学作品多达7篇(此前也曾经想到过,将这7篇报告文学与我的别的题材的文学作品集纳成册出版,后因工作变动未成),何不借此机会,实现夙愿,把“战地日记”和8篇战地报告文学,再加上这几年一些媒体对我的专访,就可以集纳成册,出一本比中篇稍长、比长篇略短的文学作品集了,也可以算是给我的文学跋涉之路,作出一个交代。毕竟,书中收录的几篇报告文学,当年能登上全军专业作家及业余作者高山仰止的《解放军文艺》;并且,其中的一篇,还因为被资深编辑看作“佳作”,将已经编排好的昆明军区一位老作家的稿子撤下,换用我的,在当年,还颇让我引以为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于是,一本名为《战地记者的战地日记及文存》的文集,就这样定稿了!付梓之时,衷心感谢一直以来对我的文字工作给予大力支持、热情帮助的各家报刊杂志的老总、编辑和各位亲朋好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权作后记。</p><p class="ql-block"> 2021.7.1于春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