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惊魂

马踏清秋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一一警言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民国年间。

吴来福在岐城是出了名的能人。手上经营着一个中药铺，字号永安堂，靠着脑瓜灵活，精于算计，再加之常年战乱，药材紧俏，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小日子过得阔绰殷实。十年前娶杨氏碧玉为妻，膝下有一双儿女。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看起来恩爱有加，令人艳羡不已。这年盛夏的一天晌午，层云密布，闷热难捱。来福裸着上身躺在堂屋竹椅上搧着扇子。忽然间，一阵狂风大作，天霎间黑下来了，黑的吓人。随后一道电闪引来惊心雷鸣。雨急如泼水般从天而降，落地砸出密密匝匝水柱。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约莫半个时辰，黑云散去，天清明透澈。院里大铜盆积满了水。絲絲穿堂风吹到身上，舒坦惬意。这时一神奇景观吸引了来福目光，他聚精会神瞅着屋檐下的一个小洞，见一只蜣螂，缓慢地从洞里伸出头来，欲出洞。此时眼见屋顶上的滴水，顺着水瓦垂落，正砸在蜣螂的头上。一伸一缩，一下，两下……。见状，来福竞咯咯咯笑出声来。痴笑声惊到了他的妻子。“你痴笑何故”妻走近他身旁嗔道？来福遥指着檐下水滴对妻说：“你看那洞口蜣螂，只要冒头，水滴就砸在它头上。此情让我想起一故人，便觉好笑。”“什么故人”妻又问？“和你还有关系呢”，稍作停顿，来福欲言又止。“和我有关系”那我洗耳恭听。来福犹豫片刻对妻子道：我说出实情，你可不要动气，妻点头承诺。随后来福一言既出，如晴天霹雳，听得人心惊肉跳。

故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吴来福和苑继仁少时同窗为友。读完高小后，都弃学经商，从事贩卖中草药生意。他俩经常结伴同行，在生意上相互间多有关照。几年下来，跑熟了江南金陵、苏扬地面，赚足了银两。

苑继仁中上个头，慈目善面，为人忠厚。18岁那年，由家父做主，娶歧城商贾杨义才小女杨碧玉为妻。大婚之日，来福成了座上宾。拜堂礼成，随着揭开新娘盖头的那一刻，娇娆的新娘，面若桃花，云堆翠髻；目含秋水，腕若凝雪。此时的来福垂涎三尺，一时惊呆的魂都被勾走了。噫想，我此生若得此美人，死而无憾了。本来尖嘴猴腮的脸，此时益加显得丑陋猥琐。

新婚燕尔，男欢女爱，情窦初开，卿卿哝哝。小两口道不尽的缠绵缱绻。蜜月过后，来福邀继仁南下苏扬，跑办生意。出行那天，新婚夫妇自是依依不舍，洒泪惜別。谁知这一去却成了生死永别。

再说来福一行，车马劳顿，一路艰辛。奔波半月，到了苏扬。轻车熟路径直奔仙客来旅店。次日稍作休整，备足返程人吃马喂的一应食品，第三天打发车马返程。随后，二人开始挨家给各药店送货。上好的药材，自然价格不菲。几天下来，俩人赚的腰包鼓起，心下窃喜。

手中有了银两，来福到望月楼寻了几次快活，继仁则到絲绸店给妻子买了几块絲绸衣料，想到妻子喜欢的样子，脸上绽漾着兴奋，此刻他归心似箭。

准备返乡的那天晚上，来福又到望月楼逍遥去了。迟到子时，来福还没回来。突然外面下起了大雨，这可把继仁急坏了。正踌躇间，忽见来福似落水之犬踉跄入室。见此狼狈相，继仁紧着倒了碗热水，帮来福暖身。待二人躺下睡觉，又过去一个时辰。到了三更时分，来福发起了高烧，伴说胡话。这一夜不消停，折腾的继仁精疲力乏。来福遭雨淋发烧，问诊吃药又耽搁了四、五天。

六天头上，两人才乘船离开苏扬奔金陵转道返乡。时逢兵荒马乱，盗贼横行，百姓颠沛流离，怨声鼎沸。到了中原地带，突遇一帮土匪打劫，上来就把二人身上银两抢劫一空。一褡裢的白银，就这样打了水漂。二人欲哭无泪，欲告无门。

这一天赤日炎炎，渴的两人嗓子直冒烟。正在饥渴潦倒之时，突然在荒天野地发现一口土井，真好似天赐甘露，大喜过望。水面离井口约有60公分，人扒到井口，两手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情急之下，继仁对来福说，我拽着你的双腿，你上身下到井里，可双手取水。你喝好了，我再喝不迟。此法果然奏效。来福在井下喝足水洗把脸，顿觉清凉。待来福拽着继仁两腿送入井口时，可能是继仁身体稍重，亦或是来福嫖娼掏虚了身子，突然手下一滑，只听到噗通一声，继仁坠入井中。猝不及防的继仁在井中呼喊：“快救我”。慌乱惊恐的来福，一时手足无措，眼见继仁在井中拼力挣扎。茫然间，他忽然想到觊觎己久的娇娘碧玉，顿时恶从胆边生。随后他谎称找绳索，寻到一荫凉处纳凉拖延时间。任凭继仁在井下呼救，充耳不闻，不为所动。约莫过了20分钟，来福踱到井边，往下一探，继仁两手抓挠，己精疲力尽。这时的来福，己丧失天良。他找来一些硬土块到井边，见继仁的头从水中露出，就砸下一块，一上一下，一块、二块……，就这样继仁一幽怨魂，命丧他乡。

来福命大，总算活着回到岐城。当碧玉看到衣冠不整，一脸憔悴的来福，一种不祥之兆涌入心头。她急切地问道：“我丈夫继仁呢？”来福双腿跪下，声泪俱下，哭诉归途在中原，路遇土匪，将所有银两细软抢劫一空。继仁拼力反抗，被强盗乱枪打死。我连惊带吓晕了过去，躲过一劫。醒后，看到惨景，我也想一死了之，但想到上有高堂，遂苟且偷生。我把夾衣里蔵匿的残存银两，给继仁买了口棺椁掩埋后，这才沿路乞讨回来。突如其来的打击，碧玉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第二年秋天，碧玉嫁给了来福。洞房花烛夜，欲火中烧的来福突发难言之隐。眼前总有一双惨白的脸恐怖的眼死死盯着他，令其惊悚心悸，下半身竞一下子冰凉了。

和十年前听到继仁的死不同，这次听完来福讲完故事，碧玉一脸的古井无波，不露声色。而埋在心底的愤恨如大海波涛，汹涌澎湃。她一句话也没说，寂寂走回寝室，和往常一样，轻轻带上门。这一宿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想到初婚时和继仁的恩爱有加，又想到聪明可爱的一双儿女，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搅扰到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时只见一人浑身是血向她走来，哭诉道：“娘子，我死的怨呀！来福就是杀害你亲夫的仇人呀，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哇！”说着从身上拔出一把尖刀，刺向自己的腹部，只见肠子和鲜血流了一地。“不要不要”，这时碧玉从梦中惊醒，摸了一把额头，满手是汗。这时候的她，一阵晕厥，反胃的想吐。她展转反侧，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日子如常，过得平静。来福一如既往，煞费苦心地经营着药店生意，碧玉相夫教子，料理着家务。一天，几个穿着黑警服的警察持枪把来福从药店抓走了。半年后，来福被警察五花大梆押到城西乱土岗执行了枪决。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风雷交加，下了一场滂沱大雨，碧玉嚎啕了一个晚上。清晨，田园里传来蛙声一片，她的心也随之轻松明快了。

过了几天，碧玉和她的一双儿女突然间失踪了。婆家人娘家人找遍了城里城外，四村八乡，一点消息也没有。

四年后，在太行山抗战前线医院，有一名身着八路军服的漂亮女医生，在给一名负伤的战士做外科手术，这位女军医就是杨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