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大美家乡田师傅

明君

怀念我的家乡田师傅

——付明君

1

说来有些惭愧，爱上家乡，好像是，来城里之后。城里太喧嚣了，喧嚣到让人慌乱。一个人在庞大的城市，即便在熙攘的人潮里，也能听到内心孤独的回音。而，家乡则给了我安逸，给了我宁静，给了我适宜的安暖。

最初的始别家乡，是在多年以前的那个黎明。那日，秋庄稼成熟了，等待着收割。空气里流荡着植物汁液的气息。母亲在桥头送我。我走出很远了，回头，还隐约看见母亲的身影。乡村路上的大客车，载着我，载着一个乡村孩子对远方的想象，在村路上颠簸。

我不知道，那一个黎明，是我对村庄最初的辞别。从那个黎明开始，我踏上了一条漫漫长路，从乡村到城市，越走越远。

我的家乡在田师傅镇，系辽宁省本溪满族自治县所辖。因为地域不大，我们通常也把与它接壤的碱厂镇、蓝河峪乡，南甸子镇，小市镇等亦称为自己的家乡。我在那里出生，长大，度过了我最初的懵懂时光。至今，那里依然生活着我的邻里和同学。镇郊的泥土中，长眠着我的父亲。那个小镇之于我，是血脉的发源地，是灵魂的安妥之所，是乡土，是故园。乡村哺育了我。乡村的庄稼茁壮，草木繁茂，人情丰美，乡村的一切，在我的童年记忆中闪闪发亮。

有时候，我也会困惑，或许，经了时空的暌隔，经了游子的想象和虚构，我所谓的故乡，只不过是记忆中珍藏的年少的梦罢了。而现实中的乡土，在汹涌的时代风潮中左冲右突，我还是触摸到了她依然新鲜的热烈的心跳。

2

想必“铁刹山“这个名字，人们早有耳闻。是的，它就座落在我的家乡。它是东北道教龙门派的发祥地，为东北道教祖庭，古代小说《封神演义》、《金陵府》均有关于铁刹山的文字记载。景区内奇峰峭拔，林木葱郁，古树参天，洞穴幽深，四季风光如画，众多的摩崖石刻彰显出浓重悠久的历史文化色彩，是我县最具开发价值的区域之一。山上多古洞，有云光洞，天桥洞，乾坤洞，日光洞，风月洞……洞中有八宝，定风珠，石寿星……故有”八宝云光洞，九顶铁刹山”之称。山间有寺庙。传说，长眉李大仙曾在此修练，杨金豹曾在此投师学艺。　山上有道士守庙、护林。这也引来不计其数的善男信女前来虔诚祈福祷告，即使是在数九寒天的冬季。

其实，我想说的是，精彩不是由于你压过了别人一头，而是你尽情释放了自我。

3

从铁刹山下来，顺着太子河岸边往兰河峪走，如果赶上恰当的时机，你可以欣赏到千顷的油菜花，和万倾的芍药花基地。那一丛丛，一簇簇，娇艳得无可比方.对于油菜花，是暗暗怀着一种偏爱的。它不比芍药花炫，然它的美就在于那不耀眼的灿烂，叫人说不出的喜欢。倒不是只羡慕花的高洁，尘世中人，高洁不过是理想罢了。心素易简，人淡如这素雅的小花，却是心下追慕的。万顷的花，在风里开得恣意。实在是春光里的一桩雅事。看着满眼黄花怒放，溪水绕流，恍惚觉得，莫不是天下的春色都在家乡了。

4

顺着花海往里走，你可以到大石湖和老边沟及龙道沟转转。大石湖和老边沟的盛名，有辽东小江南的美称。那年夏天也曾来看过，果然名不虚传。假如没有这两大景区，本溪县会失去她一半的妩媚。这是真的。山间峡谷逶迤，大石聚集，错落无序，石阻水流，水绕石转，形成多处急滩、深潭、飞流、叠幔，水声轰鸣，白浪滔天。自然景观奇特，岭上一座座石峰如堆如砌，如斧如凿。

万象谷，石人山，牛头山，龙头…各具特点的奇峰怪石嶙峋，其特点是峰高岩密，怪石林立，林荫茂密，尤其是大石湖游赏区，岩峰更高、更密，狭峡千回百折，形成天然迷宫。而岩下则是，木藤竹屋，禅木小桥，溪水潺潺，清澈见底，鱼虾嬉戏。

让人不免想起一句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马致远理想的意念这里都有，只是没有断肠人，有的只是络绎不绝赴约的人。

石川和幽谷包围着着这个小镇，也浸润着这个城市的心事。是不是正因了这流动的溪水，才使得家乡少了喧嚣的戾气，多了温润明亮的气质呢?

我倒觉得这里的魅力不在于她的幽，她的险，她的峻，而在于“不管我美不美，我都以最美的姿态，孤独地守候，来赴约的人，哪怕我们是过客，或许仅匆匆一面。”你来不来，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4

那次回故乡的时候，是十月底，秋已经深了。

朋友说，到兰河峪山里看枫红。心想好雅致的念头，便兴头头去了。当时节，山间层林尽染，斑斓绚烂，是秋的极致了。有各色奇石，在山里随意散落着，不言不语。枫叶迎风摆动，一面面小旗帜似的，在秋阳里晶莹耀眼。阵风吹过，叶子簌簌抖动，阳光里仿佛发出金色的回响。群山寂静，仿佛欣然迎接归家的游子。天上有几块闲云，悠悠飞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又游走了。

秋日的枫红与春日的映山红，是家乡人欣然必赏的景色。每到此时，人们就三五成群，穿着靓丽的衣服与枫与杜鹃来一场最美的相遇。

5

当你玩倦了的时候，你可以到附近的各个山庄小憩。

我那次去的是“溪峪山庄”。我敢说，到了那里你看到你雅致的景色，一定会一扫疲惫。如果你泛舟湖上，同池中白鹅呼应着，别有一种寥落之美。岸上的杨柳倒是依然碧绿，依依垂下来，参差披拂，在风里蹁跹不已。隐隐有丝竹之声，穿林渡水而来，同啁啾的鸟鸣交织着，教人不免恍惚，这尘世间竟然有如此闲雅所在，山里人实在是有福了。

阳光晴好，照在水上，有水汽氤氲，恍惚间竟仿佛到了江南水乡。真是错把家乡作江南了。自然了，若是真的把这里比作江南，到底是小看了她。这湖光山色树影人烟里，究竟多了北方的清朗寥廓，江南哪有，这是家乡的气韵。湖里倒还有鱼，活泼泼游动着，好像是家乡旧年的信物，又好像是生活的某种隐喻。时光如逝水。岁月更迭，新与旧，变与不变，都是家乡的倒影吧。

前几日，我去了长白，说真的，真不觉得比这里好。东三省，哪一处不与家乡相似呢?特别是同一纬度的景色，大致是差不多的。与其这样，何必站着这山望着那山高。这多像一种人生啊！

在山庄用饭。吃的是山中野菜，鱼也是湖里的鱼，喝的酒是铁刹山酒。真是物尽其用。

如果是正午，会有不少人在游泳，阳光明亮，人们也不怕冷，在水里嬉戏玩耍，笑语喧哗。也偶尔有妇人，在水边洗衣淘米。忽然想起了孔子的话。清斯濯缨。

6

那老人头的巨石有厚厚的青苔，晕染着斑驳的水迹，叫人想起光阴，以及与光阴有关的故事，还有这故事情节深处，流逝的匆匆的面影。

曾艳羡古龙笔下的风四娘，期待远离家乡，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 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回归家乡，让我有了顿悟，城里的水，好像是浑的，家乡的山水熏染了炊烟和鸡鸣狗吠，有人间烟火气，是可以亲近的。这山里的花，许是因了山间余脉嵯峨，另有一种高洁清越，教人不免有感怀，直想把凡心俗念都覆手抛了，那娇艳欲滴山林间隐居的花朵簇拥着，在芳华惊艳枝头的时候，绿叶选择悄悄落下，默默孕育下一个生命的轮回。

我不免想，只愿做一个贪恋烟火的平常女子，余生能与一人来到这里，觅一小院，借山而居，与你等一场烟雨……直到----陌上发花，可以缓缓醉矣； 忍把浮名，浅斟低唱。

私心里，实在爱极了这样的烟火气息。欢腾的，世俗的，有声有色有味，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叫人觉出肉身的真实的存在。

7

在他乡居住久了，对故乡免不了有一种淡淡的思乡之情。

因为它孕育了一个人的生命，哺育着一个人的成长，藏着一个人的记忆。然而，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坚守……

无论是离开还是坚守，寻求永恒的故乡，成了人永恒的希冀和期盼及追求。

 

可，那年我轻狂的双脚，那么迫切地就迈出了我的村庄，迈出了生命苦旅中的一步。我甚至庆幸、窃喜离开了那个浑沌、迟滞，忧伤的村庄，然而岁月静默无言，城市跳跃繁华，它究竟教会了一个浪子什么？所以，当我追索自身逃离土地的迫切心情时，同时也勾陈了当年我沉睡麻痹的思想。

      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假如我能重新回到那个刚刚破晓的黎明，我定会以庄重的方式，向我的乡土告别。向年迈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亦或那些鸡鸭鹅犬，以及枝头上的鸟儿，还有脚下那条青草紫藤蔓延的带着馨香的小路告别。

所幸的是，在文字思想的丛林中，我竟然找到了一条归乡的小路。沿着它，跋山涉水，慢慢地艰辛地重新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村庄，回到那个野花满地的芬芳院落，回到族亲乡邻的身旁。

大约是由于血脉相通，远离故土的我，竟然深知乡村的悲喜与痛痒，乡亲甜酸苦辣的暖盛衰荣。我熟悉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气息和味道。虽然这种味道有些浑沌、模糊，含混的，然而却是跳跃的、明亮的、芬芳的、温软的。我读出了一种困惑与迷惘、淡忧与淡喜。我懂得这个乡村的内心曲折和前世今生。差不多，每个星期我都会打电话，给我同乡的好友还有乡邻，倾听他们的渴盼和诉求。我同他们说话的姿势，便是我同这个乡村交谈的体势。闲事的，家常的，有一句没一句，却是句句关切，切则动。而远在乡村的乡亲，也时时千方百计给我送来那原滋原味的玉米面、金米、笨鸡、笨猪肉.......远在城里的我看到这些的时候，该如何平复那摇动的心神？我满怀疼惜地看着我的乡亲们在岁月的烟尘中辗转、挣扎、不安，看着他们在时代的大潮中俯仰、嘶喊、不定。我试图用我的笔尖去梳理他们的忧伤，然却轻轻触摸了我自己动荡不安的内心。

故乡是年少时我们想逃离，长大后想回去回不去的地方；故乡是走到哪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乡音；故乡是清明时都赶着回去祭扫的那座土坟；故乡就是久不见面，提起便感亲切的乡邻；故乡是带着家乡名字的车票，故乡就是就是我笔下的山水花草；故乡也是思念的反哺；而当我们山一程，水一程，渐行渐远时，才发现故乡是剪不断的脐带，是我们生生世世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