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母亲的纪念

吴老师

母亲这个词伟大而崇高，无私而深远。而我的母亲平凡着却也辉煌着，她总是用那矮小的身躯，抵挡着世间的风雨；用她坚强的力量，搏击着风雨的泞泥；用她骄傲的灵魂，横扫着泞泥的污浊，用她坚定的信念，荡涤着污浊的尘埃…… 母亲的平常淡如开水，而她的骨子里面却藏着高尚的情操。 小时候我觉得母亲过于强大，总想摆脱她的束缚。终于等到高中毕业，我考上了远离家乡的大学，才尝到了离开母亲的滋味。那么孤独、那么无助，于是乎我也学着让自己强大起来。 很久以后当我也做了母亲，才知道母亲曾经的管束，耗费了她多少的精力，也倾注了她多少的母爱。 母亲出生于1935年3月，是湖南攸县人，两岁时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是奶奶将她扶养成人。 1951年初中毕业的她，在学校就响应国家的号召，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来到新疆，是八千湘女下天山中的一员。 母亲因为读过初中，在部队服役时，一直担任文化教员，帮助部队的干部战士学文化，扫文盲。 初到新疆，母亲被分配到新疆军区某骑兵部队，驻守在新疆奇台县城，守护着祖国的东大门。战士们很尊重这位只有16岁的女兵教师，常常帮她饮马喂料。 2012年，我曾带着母亲去奇台老城寻找往日的足迹，可惜今非昔比，曾经的古城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 说母亲平凡，是因为她和我国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千辛万苦、忍辱负重、养儿育女、费心操劳，她用单薄的肩膀，撑起我们一家人的天地。 说母亲辉煌，是因为她用毕生的精力，倾注于她钟爱的教育事业，桃李芬芳，星光璀璨。 去年的母亲节我在养老院陪父母参加庆祝活动，母亲用清晰的思路、宏亮的嗓门、感恩的心态，代表老人们发言。 母亲喜欢住养老院，多半是因为在这里可以继续发挥着她曾经作为一名教师的余热。给大家读读报、讲讲课、发发言，让她感觉很满足。 即使在生病期间，她也喜欢享受朋友间的互相探视和慰问。 物是人非，今年的母亲节她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那曾经爽朗的笑声、那曾经从容的神态、那曾经谆谆的嘱咐、那曾经坚定的目光……我去哪里寻找呢？ 一家人曾经的相守，曾经的依赖，曾经的温暖，曾经的付出和给予…… 像流星划过，我去哪儿挽住它呢？ 在接母亲来我家共同生活的十二年时间里，我们经常带着父母到远处的户外去看山川大海，想以此来排解她在生活中所遭受的一次次灾难。 但母亲总是难以自拔，常常深陷在痛苦的深渊里。 总觉得母亲活得特别苦、特别累，也许她离开这个世界是最好的解脱。可是当真她走了，女儿的灵魂又在何处安放呢…… 父亲和母亲一生牵手整整六十五载，他们把对彼此的牵挂放在生命的故事里，把许多平常的细碎时光过成了一段永世的纪念，以至于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完全的痴傻了。 父亲拒绝接受母亲离他而去的事实，他躲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痴傻的等待母亲的归来，虚构着母亲和他在一起的种种日子…… 也许忘却是一种最好的解脱，可父亲忘记了一切，却记住了母亲的所有，难以释怀…… 相濡以沫，相伴一生，这可能就是“老伴”的意义吧。 父母的一生跌宕起伏，历经沧桑。经历过清苦贫穷的生活考验，经历过文革时期的严酷摧残，更是经历过失去儿子的痛彻心扉。 每一次生命中的劫难，都像一场噩梦，挖抓着父母滴血的心脏，撞击着父母善良的灵魂。 而每一次父母都舔干泪水，坚强的爬起来，重新面对生活中的美好。 母亲有文化，识大体，总是能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追逐并崇尚着。 母亲爱父亲，爱子女，爱孙子孙女，并深深地爱着家庭的每一位成员，唯独没有自己。 母亲博善乐施，不仅影响着我们，也感召着先生的一家人。三十多年如一日，我们娘家与婆家人始终和睦相处，亲如一家。 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段，依然不忘把她有限的储蓄，捐赠一部分给养老院，希望老人们在有生之年，能够度过他们快乐的晚年。 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五天，遵照母亲的遗嘱，我将两万块钱捐给了云洋养老院。 在母亲言传身教的影响下，2020年疫情封闭期间，我向云洋养老院捐赠的30箱蟠桃和牛奶。 向武汉灾区捐赠的赈灾款。 1967 年我5岁那年的冬天，已经被下放到红旗农场十连进行劳动改造的母亲，由于外公在台湾这个说不清楚的台属关系，又被通知发配到更加遥远偏僻的红山咀水库接受劳动改造。 记得被遣送的那天早晨，天阴沉沉的，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气温至少在零下40度以下。 父亲此时在蹲牛棚，母亲带着我们孩子，拿着简单的几件行李，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坐上了十连的马车。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赶车的大叔紧紧地拉住马的缰绳，缓缓地行走在被大雪覆盖几乎看不清路辙的崎岖小路上。 尽管母亲给我们穿上了厚厚的毡靴，戴上厚厚的棉帽，并拿围巾把我们的头和脸包裹起来，但禁不住这寒冷天气的侵蚀，很快露在外面的头发、眉毛、睫毛都被冰霜浸染成了厚厚的一层，甚至连脸上的汗毛都结挂上一根根丝柱。 一辆小小的马车坐着两家人，起初孩子们还很兴奋，不停的逗嘴嘻闹，但很快就被严寒遏制住了，大家绻缩成一团，想借助彼此的温度互相取暖。 母亲伸出已经冻僵的双手，默默地打开行李，把仅有的两床被子叠盖在我们兄妹的身上，我们挤了又挤，紧紧地拥偎在母亲身旁。 母亲怀抱里的温暖，是女儿记忆犹新的怀念，无论我走的多么远，也无论我站的多么高，这种怀念成了永恒的定格，更深沉、更温馨。 也不知道目的地到底有多远，更不知道这马车的时速是多少，我们就这样在不见一人的茫茫雪地里，整整行驶了六个小时，终于到达红山咀水库。 在红山咀水库的一年时间里，我捡过烟头、掏过麻雀窝、逃过学、在冰上做过各种危险的游戏…… 那时所有沉重的负担都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身上，而我却一无所知。 五十多年过去了，和母亲在一起的故事，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褪色，母亲温暖的怀抱至今给我生命的力量。 母亲留存在生命里的美好，如一缕阳光，一瓣花的芬芳，照亮我的灵魂，暗香我的情感，直到永恒…… 可是，我们还来不及欢喜，就已离别。我们还来不及告别，就已成为昨天。 母亲就这样永远的走了，她舍弃了这么多的牵挂和牵挂她的人们，走的匆忙而坚定，似乎不想留给女儿太多的悲伤和回忆。 七个多月过去了，我却没有一天从这种痛苦而悠长的追忆中解脱出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们在一起生活如水的过往…… 看似漫不经心的每一个日子，其实都在不停地上演往日的时光。心底的波澜，恰似四面八方无由而来的风，吹起一叶孤帆。 欢喜的，却常常在我的生命中感觉很轻，就像带着香的花瓣，落去了，香也无踪。 而悲伤的，却深深沉淀在我生命的海底，常常涌出涡流，搅动着、翻滚着…… 只是，远山，流水，些许人烟，早已定格成人间的四月天，在诗和远方的交错中，勾勒成我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在2022年母亲节到来之际，谨以此文纪念我亲爱的妈妈，愿您在天堂里没有痛苦。 2022、5、7于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