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您这一生 </p><p class="ql-block"> 提起笔，感觉好沉好沉，写下“父亲”两个字时，我再一次泪如泉涌。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我刚喊一声“爸”，就马上答应一声“哎！”可每当父亲喊我时，我却总会磨蹭一会儿才做出反应。即使是在父亲弥留之际，我哽咽着叫了一声“爸”，父亲依然给我点点头，然后很费力很费力地睁大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就永远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我的心好痛，我的语言太苍白，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小时候，从爷爷奶奶口中得知年轻时的父亲是一位敦厚老实而又俊美帅气的青年，没有上过一天学，不认识一个字，却很幸运的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被招工到嘉峪关市酒钢成了一名普通的工人，这在那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农村家庭里无疑是喜从天降？父亲在家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五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大伯那时候已经成家。所以，这个贫困交加的家庭重担就很自然的落在了父亲的肩上！</p><p class="ql-block"> 参加工作后，父亲会每一发工资就将那点儿微薄的收入几乎全部寄给家里，自己则艰难度日！这让后面的几位叔叔多多少少上了几天学，其中四叔最争气，高中毕业！</p><p class="ql-block"> 父亲和母亲是娃娃亲，到了结婚的年龄，身为吃国家公粮的父亲没有丝毫犹豫娶了还是农民的母亲，这不是坚守盟约，更不是青梅竹马！在父亲眼中，母亲只是他娶回家的劳动力，因为那时候比父亲小两岁的在内蒙临河给别人家放羊的三叔也面临着成家，姑姑早已出嫁，而四叔五叔六叔还在上学，最小的七叔才五六岁。奶奶因为长期饥饿，又加上抚养子女，早已积劳成疾，家里除了爷爷基本上没有劳动力来养活一大家子人！所以，我善良老实的母亲，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就毅然决然的用她那瘦弱的肩膀替父亲扛起了无法想象的家庭重担！从我记事起，母亲整日都在忙碌着，更多的时候，我早晨醒来母亲已去了地里，晚上睡下时，母亲还没有回来！尤其农忙时节，庄稼要抢收，而田地又离家很远。在千沟万壑的大山里，往往要爬好几里的山路，为了挤时间，母亲中午不回家吃饭，就着早晨走时带的冷水吃几口高粱或者玉米面的干馍馍。仅有的一点儿白面还要留给爷爷和住校的四叔！后来有了我和弟弟，母亲为了能让我俩吃饱穿暖，更是没日没夜的干活，白天干完地里的农活，晚上还要黑灯瞎火的给一大家子人做布鞋，缝补衣服！实在天太黑看不见了才点起光线非常微弱的煤油灯！正是因为家里有了勤劳朴实的母亲。父亲才没有了后顾之忧，父亲一分一分的攒钱，然后寄给爷爷。</p><p class="ql-block"> 三叔成家后带着三婶去了内蒙临河落了户。家里的重担依然挑在吃苦耐劳的母亲那单薄的肩上……父亲每年年假才回家一次，过完年马上返回。记得每年腊月二十六到二十八这三天的下午，奶奶会领着我和弟弟在我家地头仰望对面白带子似盘绕的山路，等着从县城返乡的大巴车从山上下来，因为那辆车里有我的父亲，父亲发电报说就在这几天里回家！记得上高中时读《平凡的世界》，当读到兰花牵着她两个小孩在马路上望眼欲穿地等流浪在外的王满银时，我哭的稀里哗啦。“等待”的场景何曾相似啊！然而当父亲终于大包小包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每每羞涩的躲在奶奶的身后，我心里那么想念父亲，那么渴望见到父亲，然而真正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我竟然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表达我对父亲的爱！也许那时候，父亲只是存在在我的思念里，父亲与我而言是神圣和陌生的，唯有敬而远之！</p><p class="ql-block"> 我五岁那年，四叔也成家了，父亲用给四叔攒的上大学的钱娶了四婶。恰好这时候，和父亲一起被招工的一位老乡要接他的孩子去嘉峪关读书，母亲也为了能让我和弟弟接受良好的教育，带着我们一起去了嘉峪关。可是快到我开学时，爷爷一遍遍发电报让我们回家，说四叔四婶去了县城谋生，奶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虽然五叔和六叔早已辍学，但都出去打工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了生计，大多年轻人去大城市打工！其实六叔很早时就被父亲带到嘉峪关做着临时工，当时仅留在家里的七叔还在上小学。爷爷说家里的活还得母亲回去干！我很清楚的记得，收到爷爷电报后的那几天，父亲闷闷不乐，总皱着眉头，现在才明白，父亲在做着艰难的抉择，母亲也在左右为难中，家里的气氛沉闷到了极点！终于一天晚上，父亲从同事家喝了点酒回来，倒在床上失声痛哭，不知道他忽然从哪儿拿出来了一把像剑的刀子，放在我的手上哭着说:“孩子，你干脆杀了爸爸吧，爸爸没用啊！”我吓得大哭起来，母亲走到我身边拿走刀子，流着泪说:“你不用这么为难，明天我就和孩子回去”！我抬起头看着母亲说:“妈妈，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走，可以不用在家干活？为什么非要你回去干活？”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将我和弟弟紧紧的搂在了怀里……</p><p class="ql-block"> 父亲。您是个好儿子，是个好兄长，您也是我和弟弟的好父亲，虽然您没有让我俩在您身边长大，但您在我和弟弟心中一直是一位伟大的父亲！只是，您唯独不是一位好丈夫，母亲那么理解您，那么体贴您，您却不惜母亲，不疼母亲，母亲的角色与您而言，只是您父母的仆人，您兄弟的长工，您孩子的保姆！因为您的不珍惜，母亲在家时饱尝了委屈和心酸！但母亲从来都是乐观开朗的，将眼泪和苦涩独自咀嚼在了肚子里！母亲时常给我和弟弟念叨您的不容易，您的迫不得已！可即使这样，您还是会利用一年仅有几天在家里的时间对母亲颐指气使，甚至一次因为您和母亲发生了点口角，母亲犟了您两句，您竟然对母亲大打出手，您一脚将母亲踢倒在地，我瘦弱可怜的母亲蜷缩在墙角大声痛哭，惹来了几个邻居进来劝架！我那时候虽然很小，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疼和失望！父亲，您为什么能孝顺父母，能忠诚兄弟，而唯独对最死心塌地帮你分忧解难的妻子这么不存善念呢？从那次之后，我再也不以您为荣，我开始羡慕小伙伴们能时常和父母在一起的温馨画面！我开始祈祷您忽然有一天不再在外面工作，而是在家与母亲一起去田地干活，也许您就不会再在母亲面前那么高高在上了！</p><p class="ql-block"> 我上小学二年级时，爷爷终于从父亲哪里攒够了娶五婶的钱，五婶是几个婶婶里面文化程度最高的，我从心里一直很敬重五婶，只是那时候太穷，五婶生下娟妹后，就和我们分家了！也就是说，一个大家庭的重担还是在母亲的肩上！可是父亲，您知道吗？为了您，母亲一直无怨无悔！</p><p class="ql-block"> 七叔小学毕业后，就不再去上学了，家里终于有了劳动力。爷爷在离他家比较远的地方给母亲分了一块地，母亲在别人的帮助下亲手为我们建起来一个小院儿！我们也分家了！却离爷爷，大伯，五叔，六叔家比较远，亲人之间的家都是离得很近的，唯独我们离得远！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过来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刚分家后，我晚上都不敢睡觉。父亲，如果当时您在，我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了？</p><p class="ql-block"> 我小学四年级时，奶奶病危，父亲奔完丧返回嘉峪关后，一直到我考上大学的八年间，父亲只在我中考那年回来过一次！那时候，我经常写信问父亲为什么过年也不回来？父亲说六叔和七叔还未成家，过春节单位会有双份收入！父亲，也就是您从未回过家的这八年间，弟弟从叛逆到坚决不再上高中，再到去参军，退伍后又被骗到传销组织，再到后来弟弟走上了打工的道路！母亲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操碎了几次心？母亲比同龄妇女提早满脸皱纹满头银发！本以为六叔和七叔成家后，父亲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谁知，就在我师专二年级，时间刚进入二十一世纪，父亲下岗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竟然是喜悦的，母亲也没有任何抱怨，没有任何担忧地说:“回来就回来吧，现在生活好多了！”</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我师专毕业当了老师，弟弟比我先结的婚。婚后有了可爱的小侄子，父亲将本该给我和弟弟的父爱全部变成了对孙子的宠溺！弟弟和弟媳在外打工，父亲和母亲在家边干农活边照看孙子，只要侄子一哭，父亲就变着戏法儿的各种哄，侄子晚上不睡觉还哭闹，父亲为了哄侄子开心，甘愿“当牛做马”让侄子骑在身上直到逗乐为止！有时候侄子感冒发烧，父亲就和母亲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平时只要侄子一张口要东，父亲决不给西。</p><p class="ql-block"> 侄子上小学后，中午作业比较多，父亲即使是刚从地里回来，只要侄子打电话让父亲送他去学校，父亲二话不说，骑上摩托车，赶到我所在的学校，然后又将侄子载到小学，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酷暑还是严寒！数六年如一日！就在侄子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父亲听说我答应别人帮忙办补习班，父亲不顾正是大热天，中午骑着摩托车赶来劝我不要去，说政策很严，不能做违规的事情，而当时我因为父亲的劝阻非常生气！我说答应了别人，不能言而无信！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所谓的“诚信”气哭了父亲！父亲流着泪转身走的刹那，我心如刀绞！悔恨至极！谁料，那也是父亲最后一次来我的学校！然后就突然病倒了，连续一周发高烧，从县医院转到省人民医院时，父亲已经没有了自理能力。好在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又在弟弟和弟媳的精心照顾下，父亲虽然不能行走，但精神好了许多！ 医生让出院回家自己做康复治疗！由于父亲没有自理能力，回老家明显不现实，可县城弟弟的房子还没有装修。老公没有考虑很多就将父亲接到我在县城的房子，并交了一切费用，让父亲和母亲放心住下！再说我俩都在乡下工作，城里的房子也闲着！弟弟在县城找了份零时工，赚钱养家。照顾父亲的重任就又落在了母亲身上，父亲将近一米八，当时一百六十斤左右，再加上站立不稳，母亲每次帮父亲练习一次站立都要费好大的劲儿。每次都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生病后的父亲脾气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和母亲吵架！母亲从不计较，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半年后父亲能自己推着轮椅出去转一圈，一年后，父亲不用拐杖能自己走路了！</p><p class="ql-block"> 本来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谁料，去年疫情期间，父亲又被查出了胃癌晚期！如当头一棒，我们被打愣了！我忠厚善良的父亲啊，您对谁都问心无愧，可为什么一次一次的受罪呢？上次住院时，由于父亲的户口在嘉峪关，没有交医疗保险，花费的六七万元全是自费。虽然这样，但只要能救父亲，我和弟弟不惜一切代价！所以又听到这个消息后，您的女婿二话没说，拉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我去银行贷款 ！弟弟和弟媳第二次又踏上了救父之路。可是父亲，手术虽然成功，但医生说已经扩散！化疗几次后的一次检查中，医生说已经扩散到肺部，让我们放弃治疗，当时，我唯一的感觉是自己好无能！</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您最后的日子里，我们把您带回了老家，两周里，母亲和弟弟日夜不停的给您翻身，每天都给您擦身子。由于吃不下，喝不了，只能给您每隔一小时用水润一次口！大伯，五叔，六叔都每天来看您好几遍，六叔还给您洗脚！姑姑也从临河大老远赶来送了您最后一程！</p><p class="ql-block"> 父亲，虽然您的一生只有67年，但您有一位很好很好的妻子，有一个很孝顺的儿子，您还有一个好儿媳妇，一个好女婿！唯有女儿我不孝！平时总惹您生气和伤心！父亲，女儿在这里跪求您的原谅！请您原谅您不孝的蠢女儿！我敬爱的父亲，您安息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