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孤独的快递员,去世了

柳云泽

<h3>  “马班邮路无尽头,</h3><br><h3>  脚印蹄声谱春秋,</h3><br><h3>  谁知三九夜难熬,</h3><br><h3>  烈酒山歌解忧愁,</h3><br><h3>  王顺友引吭高歌,牵着马,穿梭在山林间。</h3><br><h3>  他是负责运送木里县信件的邮递员。</h3><h3></h3> <h3>  藏乡木里县,高原连绵百里。</h3><br><h3>  这里的人们都习惯在特定日子,竖耳聆听。</h3><br><h3>  如果有山歌传来,他们便知,山外亲人来信了。</h3><br><h3>  1994年,木里就被定为国定贫困县,2017年仍未脱贫。</h3><h3></h3> <h3>  <strong>贫穷就像根木桩,将村民钉死在深山中。</strong></h3><br><h3>  没有马路,没有电话。</h3><br><h3>  当地乡民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就是人力送信。</h3><br><h3>  以马驼人,翻山越岭。</h3><br><h3>  这段邮路也被称为“马班邮路”。</h3><br><h3>  送信的邮递员,就是王顺友。</h3><h3></h3> <h3>  王顺友一人、一马、一路,走了32年。</h3><br><h3>  可是,2021年5月30日,王顺友病逝,享年56岁。</h3><h3></h3> <h3>  索玛花开得亦真亦幻。</h3><br><h3>  莽莽群山间,云雾依旧氤氲,山歌却再也不会响起。</h3><br><h3>  歌停了,穿林打叶声也止了。</h3><br><h3>  王顺友的死讯,迅速冲上热搜第一。</h3><h3></h3> <h3>  四川日报的微博留言区,许多网友留言:</h3><br><h3>  “天堂也需要邮递员了。”</h3><br><h3>  “您给大山的温柔,永远都在!”</h3><br><h3>  “平凡而伟大。其实他也不平凡,真的很不容易。”</h3><br><h3>  很多人不解,一个普通的快递员,怎么会那么多人念他的好?</h3><br><h3>  他做了什么伟大的事?</h3><h3></h3> <h3>  一串数字,概述了王顺友的传奇人生。</h3><br><h3>  <strong>28,3820,765,1570,360,26......</strong></h3><br><h3>  <strong>他一个月28天在送信路上。</strong></h3><br><h3>  <strong>每年投递报纸360份,杂志765份,函件1570份,印刷品360件,行走26万公里......</strong></h3><br><h3>  <strong>32年里,他一人一马,在这条“中国最孤独的邮路”上走出了传奇。</strong></h3><h3></h3> <h3>  他未曾延误过一封邮件。</h3><br><h3>  脚程相当于21趟长征路,足以绕赤道6圈。</h3><h3></h3> <h3>  在世界邮政史上,绝无仅有。</h3><br><h3>  毫不夸张的说,在木里县消息闭塞的年代,王顺友就是深山百姓的WIFI。</h3><br><h3>  王顺友从19岁开始送信。</h3><h3></h3> <h3>  那会的他,脸庞稚气未脱,绒毛未退。他根本不知道,手中的缰绳,意味着什么。</h3><br><h3>  当时邮递员算得上“铁饭碗”。</h3><br><h3>  风里来雨里去,累是累点。</h3><br><h3>  但那个艰苦年代,能有口饭吃已属不易。</h3><h3></h3> <h3>  但他没想到,送信艰难,非同小可。</h3><br><h3>  他要面临的,绝不仅是风吹雨打这么简单。</h3><h3></h3> <h3>  他负责四川大凉山彝族自治州的木里县。</h3><br><h3>  海拔2000米,“马班邮路”则更高。</h3><br><h3>  平均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最高一条“邮路”更接近5000米。</h3><h3></h3> <h3>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h3><br><h3>  这句话来形容王顺友工作之艰,尤为贴切。</h3><br><h3>  他冲过察尔瓦山巅的暴风雪,就得踏入山下40°C高温的雅砻江河谷。</h3><h3></h3> <h3>  过河必须滑铁锁</h3><br><h3>  凉山日报有个记者,叫石进,曾跟王顺友走过一段邮路。</h3><br><h3>  一不小心,在4000多米的察尔瓦山掉队。</h3><br><h3>  四下白茫茫一片,荒凉死寂,除了风声,就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声、心跳声。</h3><br><h3>  无力和渺小,吞没了石进。</h3><br><h3>  她无法想象,王顺友如何独自熬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h3><br><h3>  “他一个人睡觉,睡在火堆边,被黑夜包围......”</h3><h3></h3> <h3>  石进在日记本写下一段经历:</h3><br><h3>  “站在山巅,</h3><br><h3>  感觉就像是踩在刀口上。</h3><br><h3>  风大得像是要把人掀翻了。</h3><br><h3>  我缩着脖子,手脚并用,</h3><br><h3>  爬过了那窄窄的、只有一个人宽的山崖路。</h3><br><h3>  山的另一面,</h3><br><h3>  风小了许多,</h3><br><h3>  但山路一下子陡得让我的双腿直打哆嗦……</h3><br><h3>  天哪!难道这就是马班邮路吗?”</h3><br><h3>  字里行间,透露着万分凶险。</h3><br><h3>  王顺友的好友蔡顺华,木里县人。</h3><br><h3>  他告诉记者,木里的山都是蜿蜒曲折,路不像路。</h3><h3></h3> <h3>  有些地方,只能容得下一人一马,脚下打滑,就跌落悬崖。</h3><h3></h3> <h3>  沿途的毒蛇猛兽,让许多人永远长眠于此。</h3><br><h3>  王顺友接受采访时,也坦言这份工作真的很苦。</h3><br><h3>  “我走的路都是高山和峡谷,</h3><br><h3>  人烟稀少,气候恶劣。</h3><br><h3>  很多时候只能露天宿营,</h3><br><h3>  在山岩底下、草地上、大树底下搭个简易的帐篷就睡。</h3><br><h3>  最苦的是雨季,</h3><br><h3>  几乎没有穿过一件干衣服、睡过一个安稳觉。”</h3><h3></h3> <h3>  对他来说,路途的艰辛不是最致命的。</h3><br><h3>  <strong>孤独,才是这条“马帮邮路”上的梦魇。</strong></h3><br><h3>  丛山峻岭,没有信号,村庄之间相隔甚远。</h3><br><h3>  海拔高,人迹罕至。</h3><br><h3>  王顺友只能独自上路。</h3><br><h3>  陪伴他的,只有一匹不会说话的马儿。</h3><h3></h3> <h3>  马儿见过王顺友的狼狈、辛酸。</h3><br><h3>  雨雪天,它看着王顺友用一根树枝,一块绿色邮布搭成帐篷,熬过寒夜。</h3><br><h3>  它看过王顺友胃病发作,疼痛难忍,靠一口口辣喉的白酒硬扛。</h3><br><h3>  昔日种种,历历在目。</h3><br><h3>  它静静陪在王顺友身边。</h3><h3></h3> <h3>  对王顺友而言,马儿是他的兄弟。</h3><br><h3>  哪怕自己吃不上饭,也得给马儿喂饱。</h3><br><h3>  朋友说,“他觉得马帮他驼了包,比自己的地位高。”</h3><br><h3>  一人一马,走过陡峭悬崖,迈过波涛江水上的木板桥。寂静无声的岁月里,他们硬生生熬过了来。</h3><h3></h3> <h3>  王顺友没想过退缩吗?</h3><br><h3>  在王顺友第一次送件时,他就想过不干了。</h3><br><h3>  是什么让他坚持下来?</h3><br><h3>  是需要他的人。</h3><h3></h3> <h3>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到了!”</h3><br><h3>  早早守候在村口的乡亲们,见到王顺友,脸上笑开了花。</h3><h3></h3> <h3>  他们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走出大山。</h3><br><h3>  对外界的所有消息,都来自报纸。</h3><br><h3>  那些留守在大山的妇女,丈夫在外务工。</h3><br><h3>  几封书信,便是无尽相思。</h3><h3></h3> <h3>  他们都在等待第一次来送信的王顺友,生怕他出了意外。</h3><br><h3>  “听着我的马铃声,</h3><br><h3>  我去的时候,</h3><br><h3>  他们就当作我是给他们送年货去的,</h3><br><h3>  非常的高兴。”</h3><br><h3>  一个身着绿色衣服的奶奶,拿着几个苹果,递给王顺友,让他带路上吃。</h3><h3></h3> <h3>  “他们经常热情地留我住宿,留我吃饭,</h3><br><h3>  把我当成共产党的大干部。</h3><br><h3>  这时,我心里真有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h3><br><h3>  觉得自己是一个少不得的人!”</h3><br><h3>  这是王顺友最初成为乡邮员的感受。</h3><br><h3>  <strong>“从前车马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strong></h3><br><h3>  明白这句话,就懂得王顺友对木里县有多重要。</h3><br><h3>  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有太多困在山村的人。</h3><br><h3>  他们是别人的父母。</h3><br><h3>  别人的子女。</h3><br><h3>  别人的妻子。</h3><br><h3>  王顺友对他们而言,就是清苦日子里的唯一盼头。</h3><br><h3>  我不能走!</h3><h3></h3> <h3>  他赶去下一个村庄送信。</h3><br><h3>  身后的老人、孩子,都挥臂呼喊:“再见!”。</h3><br><h3>  “再见!”</h3><br><h3>  为这一声“再见”,他坚持了32年。</h3><br><h3>  32年里,熬出了一身病痛,耗光了半生年华。</h3><br><h3>  很多人都觉得他傻。</h3><br><h3>  妻子对他,既心疼又气愤。</h3><br><h3>  当时市场经济已成大流,王顺友同龄的朋友们,纷纷出山务工。</h3><br><h3>  在城市里,他们赚了更多钱。</h3><br><h3>  邮递员这份差事,也不再光鲜亮丽。</h3><br><h3>  只有王顺友知道,自己坚持是为了什么。</h3><br><h3>  同事都说王顺友性子像头牛,犟得很,朴实得又像块石头。</h3><br><h3>  他因此吃了太多苦头。</h3><br><h3>  甚至,差点命丧深山。</h3><br><h3>  1995年,王顺友在送信路上,被一只山鸡吓到,乱踢乱踹。</h3><h3></h3> <h3>  慌乱间,马蹄踢到了王顺友的肚子。</h3><br><h3>  这一脚,把王顺友的大肠踢破了。</h3><h3></h3> <h3>  可他硬是忍着剧痛,坚持把信件送到。</h3><br><h3>  一挺,便是9天。</h3><br><h3>  直至送完那趟邮件,王顺友才回到县城。</h3><br><h3>  因为耽搁过久,肠子破裂引发感染,他患上严重的肠粘连。</h3><h3></h3> <h3>  “再晚来一步,命就没了。”</h3><br><h3>  命虽然保住,但王顺友大肠也被切除一截。</h3><h3></h3> <h3>  除此之外,他还遇过劫匪。</h3><br><h3>  2007年,王顺友翻过察尔瓦山,路过树珠林场。</h3><br><h3>  两名劫匪跑了出来,持着刀,逼迫王顺友交出财物。</h3><h3></h3> <h3>  他身上哪里有什么财物。</h3><br><h3>  最贵重的无非是马儿,和乡亲们的信件。</h3><br><h3>  王顺友没有退缩,反而对着劫匪大吼一声:</h3><br><h3>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就是个送信的!”</h3><br><h3>  他抽出开路的柴刀,视死如归!</h3><br><h3>  两名劫匪也愣了,眼前这个黑瘦子,似乎不好惹。</h3><br><h3>  一番对峙后,劫匪退去。</h3><br><h3>  王顺友泄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h3><h3></h3> <h3>  回到家中,他把这件事和妻子说,把妻子吓坏了。</h3><br><h3>  “可不能和他们拼命,保命要紧!”</h3><br><h3>  “每一封信件,也是乡亲们的命!”</h3><br><h3>  乡亲们都打趣王顺友,说他比县书记还要出名。</h3><br><h3>  是啊,书记一任接着一任换。</h3><br><h3>  可这条“马班邮路”,一直都只有王顺友的身影。</h3><h3></h3> <h3>  2002年12月,日本NHK电视台得知王顺友的故事。</h3><br><h3>  摄制组专门来木里县采访。</h3><br><h3>  他们想着用4天时间,跟随王顺友全程拍摄。</h3><br><h3>  可次日,只是走了80公里,一群人就被累垮。</h3><br><h3>  王顺友和他们说,你们走不来的,还是坐车,我们目的地见。</h3><br><h3>  摄制组的人听从了建议,出发前他们和王顺友打赌,看看谁先到达。</h3><br><h3>  因为路不通,他们只能先启程返回木里。</h3><br><h3>  再转道去西昌、冕宁,再路过甘孜州九龙县,才能抵达倮波乡。</h3><br><h3>  而王顺友,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h3><br><h3>  这群日本记者无法相信,人的脚程怎么会快过汽车?</h3><br><h3>  可当他们知道王顺友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时,一个个陷入沉默。</h3><br><h3>  <strong>冬天迎风雪,夏日抗酷暑。</strong></h3><br><h3>  <strong>饿了便是几口馍馍。</strong></h3><br><h3>  <strong>渴了就喝山泉,或含几口雪,</strong></h3><br><h3>  <strong>甚至是洼里的积水都喝。</strong></h3><h3></h3> <h3>  夜深时,他只能蜷缩在山洞、树干、草地上。</h3><br><h3>  衣服常年都是湿漉漉的。</h3><br><h3>  数十年如一日,王顺友的身体早就疾病缠身。</h3><br><h3>  关节炎、高血压、胸痛、脚痛、风湿病,还有癫痫......</h3><h3></h3> <h3>  被采访那年,他不过37岁。</h3><br><h3>  可看起来像是步入暮年。</h3><h3></h3> <h3>  日本女记者闻言,忍不住感动落泪。</h3><br><h3>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在坚持什么,又为什么坚持?</h3><br><h3>  王顺友只是憨厚一笑。</h3><br><h3>  <strong>“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信义。”</strong></h3><br><h3>  他的精神,折服了日本记者。</h3><h3></h3> <h3>  但美名远扬,他依然不改初心。</h3><br><h3>  1998年。</h3><br><h3>  泥石流把能进入白碉乡的路、桥全冲毁。</h3><br><h3>  当时王顺友根本可以不跑这趟邮。</h3><br><h3>  可他发现邮件里有两封大学录取通知书,没有犹豫,即刻启程。</h3><br><h3>  <strong>路毁了,他就爬。</strong></h3><br><h3>  <strong>桥没了,他就翻。</strong></h3><br><h3>  等抵达学校时,15公斤的邮件完好无损。</h3><br><h3>  而王顺友的身上,满是泥泞、鲜血。</h3><br><h3>  已经风干的血迹,却那么刺眼,让人动容。</h3><h3></h3> <h3>  回望王顺友的一生,是光荣、神圣的。</h3><br><h3>  他曾先后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等殊荣。</h3><h3></h3> <h3>  又是感动中国2005年年度人物。</h3><h3></h3> <h3>  他打破了131年万国邮政联盟总部会议的惯例。</h3><br><h3>  成为第一个被邀请的最基层、最普通的邮政员。</h3><h3></h3> <h3>  王顺友获得的奖项,多得数不过来。</h3><br><h3>  但在他心里,分量最重、最值钱的,莫过于乡亲们收到信时的安慰。</h3><h3></h3> <h3>  犹记得,王顺友生前说过:</h3><br><h3>  “我愿一直走,但不愿后人再走这条马班邮路。”</h3><br><h3>  他的梦想,就是木里县通马路,脱贫困。</h3><br><h3>  如今,一切如您所愿。</h3><br><h3>  历时建设7年的“派墨公路”全线开通。</h3><br><h3>  起于西藏自治区林芝市米林县派镇,终点在墨脱县背崩乡。</h3><br><h3>  而中国也已全面脱贫。</h3><br><h3>  他的夙愿,都一一实现。</h3><br><h3>  <strong>只是,古道应犹在,不见故人来。</strong></h3><br><h3>  <strong>群山间,隐约像是传来一声声激昂的山歌,但转瞬即逝。</strong></h3><br><h3>  <strong>马蹄声、山歌声,穿林打叶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岁月尽头。</strong></h3><br><h3>  作者:阳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