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生 <p class="ql-block">记得在一篇文章里看到过，说孩子入学年纪太小不利于其心里成长，因为他的心智和身体功能跟不上年纪较大的同学，从而会感到自卑并导致胆小怯懦。不知道这是不是普遍规律，但于我而言，却是标准答案。</p><p class="ql-block">我在5岁时上小学，11岁那年，上了初一。而在小县城里入小学的年纪大多是7、8岁。所以，在同班同学里，我属于年纪稍小内向胆小的。初一老师分座位时，喜欢让男女生坐同桌，大概觉得这样好维持课堂纪律吧。我很怕分到跟那些乖张暴戾的男生坐。大约是老师看我文弱，把一个细细瘦瘦的男生分来和我同桌。他看上去应该不是那种攻击性强的，我紧张的情绪稍稍得以放松。</p><p class="ql-block">那个男生不像其他男女生同座的男生那样，从课桌中间划一道彼此不准逾越的分界线。不论我俩谁不小心多占一点桌面，他也从不计较。他不太爱说话，也不像调皮的男生下课就打打闹闹。他很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或是在课间休息时拿出书包里的小人书一个人翻着。可能我俩都不属于那种见面熟的类型，加之那个年代男女生不说话的普遍规则，所以我俩同座很久也不交流。</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发生的意外小事打破了我俩互不干扰的局面。早上上课时前排同座的男女生不知为啥推搡起来，我正往钢笔里吸墨水，墨水瓶一下被打翻了，墨水撒了我一身。我责备了前排同学几句，哪知他的污言秽语铺天盖地而来，我气眼泪直流。那个男生没说话，赶紧从兜里掏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塞给我，又给了我几张裁好的草纸。我留着泪擦了衣服上的墨水，收拾好被墨水污染了的课本和笔记，整节课都没听见老师讲什么。下午上课时我依然心情不好。那个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新的课本给我。我奇怪他从哪里弄到的新课本，课后一个女同学告诉我，他是校长的儿子。</p><p class="ql-block">那天以后，我记笔记时不时会问他老师刚才讲的是哪句话，他也时不时会抄一下我的笔记。或者上课时偷偷传一本小人书，但彼此依然安静多于交流，就这样渡过了初一。初二时年级重新分班，我俩分在不同的班级，以后也就没什么接触了。</p><p class="ql-block">到了初三毕业，我们大多数同学考上了高中。当时是初中毕业也可选择下乡当知青的，但这样选择的同学不多。我的一个女同学跑来告诉我“和你同桌过那个男生要去当知青了”。我很奇怪地问她：“他爸不是校长吗？怎么他不上高中？”她告诉我说他和他爸原来在乡下的小学，因为不懂事，他用笔在大腿上写了“毛主席”三个字，站起来看三个字是倒着的，那年头愚昧的政治狂热分子污蔑他攻击领袖，把他和他爸都揪上了批斗大会。从此他再不敢多说话，变得很内向。他爸从不愿别人知晓这事，怕影响他成长。长大后才知道这种影响的深刻。</p><p class="ql-block">知青返程之后，大家都在县城安排了工作，他也回城工作了。我到省城读书并工作后，回去的时间不太多，也再没见过他。前年高中同学聚会，我回了县城。和几个同学在集市吃早点时，一个男同学突然起身跑过去拉了一个人过来，说你猜猜他是谁？我上下打量半天还是摇摇头。男同学说“你初中的同桌啊”。我睁大眼睛再打量，从记忆深处搜索那个男生的印记，还是没法和眼前这个穿着时尚前卫，眯笑时露出一道道皱纹的花甲男人联系起来。出于礼貌，我生硬地热情话聊起来。他一身美式军人的装束，脚上一双很man的潮鞋，一副看上去时髦昂贵的墨镜披襟岸帻地扣在头上，手腕上戴一块应该也是美军式样的手表，看上去很开放的样子。但聊起来他还是眯笑着听我们讲，自己总是有问才答。他离开后，男同学告诉我们说他离婚了。原先他妻子是和他一起初中毕业就下乡的知青户友。那个女生我有印象，性格外向还强势。那个男生那样的内向甚至有点胆怯，难以想象二人怎么走到一块儿的。</p><p class="ql-block">几十年后再见斯人，除了感慨岁月留在他脸上的沧桑比我们的更多，更感叹他在外表上的改头换面。不知是不是用这种容易的改变在宣示对过去的压抑的反抗。但他始终不变的沉静寡言，又分明显示出那种刻印在骨子里难以改变的东西。虽然匆匆一晤，未再相见，但真想跟他说一句“同学，我记忆中有你”！</p><p class="ql-block"><br></p> 那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