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清野的土家山寨生活图景充满魅惑,让人迷恋,为之神魂颠倒。安宁、静谧与狂野交集,蕴藏着土家山民用勤劳、勇敢、善良、膘悍所创造的智慧和文化,这种文化暗涌一股狂流,被土家山民用震天的鞭炮炸开了缺口,朝我们喷洒,狂飚而来。 夹着火药味的白烟瞬间袅起,烟雾中,一对草龙腾空而来,男人女人们附龙身而狂奔而翻转而腾跳。膘悍的男人,泼辣的女人,两两对阵,要在这人头攒攒的乡场上一决输赢。满场尽是狂舞,满场尽是呐喊,满场挥洒着欢笑,一场酣战,几番较量,终因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那些土家先民古老的图腾潮水般涌来——丰收的摆手舞,围猎的茅古斯,诙谐的花灯调,欢乐的打溜子,传情的木叶曲,欢腾的舞草龙,巫傩的铜铃舞,它们爆挤看客的眼球,让人目不暇接。阵阵鼓点撞击你蒙尘的心灵,打开那久未开启的心门,让人心波潮涌难静。承载土家民族精神血脉,表现我们祖先不断与自然抗争、融合的茅古斯,是田野、山峦、河流、云雾的原生之舞,是毕兹卡先民渔猎、农耕、生活的祭祀之舞。它们就诞生在土家山民的吊脚楼上、屋檐下,田坎边、祖坟旁,原汁原味地演绎着毕兹卡“祖先的故事”,被誉为“中国舞蹈的最远源头”,何其狂野而古典! 眼前这位年轻时被山寨巫师用花轿抬来的女人如今已经鬓发飞霜,遇上这样的盛事总心有不甘,当老巫师在乡场上表演巫术的时候,老女人乐颠颠地把压箱底的行头翻出来穿戴好,花枝招展地为生命里的男人助威。她不怕人家骂她疯婆子,想当年她那份光鲜和繁华,几可让那些打落在乡场上的眼光碎成一地。今夕何夕,她不想知道,任白发苍苍,昔日的骄傲还在,内心的高贵尚存,她心无旁骛,傲视人群。 被土家阿妹拉入土家丰收圆舞曲摆手舞的队伍里,火辣洒脱的动作霎时摆脱了我城市的矫情。就让我们尽情地摆吧,摆一个挖土耕地,摆一个播种撒肥,摆一个割谷打稻,摆一个仄身过崖,双手举过头,拍一拍手——啪啪!我们向前走,生活安宁和谐美好而富足,丰收的喜悦尽在舞蹈中。我们左摆右摆前摆后摆上摆下摆摆出心花花来,摆掉尘世的喧嚣和疲惫,摆掉满心的阴郁和晦涩,把山里的清新吸进去,把城市废气吐出来,装上一腔如狂欢摆手舞一样的激情,注入清如许的人生活水源头,生命树下仍旧喷涌汨汨泉流,枝叶葳蕤常青常绿…… 从来没有这样豪放过,从来没有这样狂野过,季节已是初冬,我却在一片“嗨嗬嗨”的狂叫声中酣畅得大汗淋漓。毕兹卡,土家人,我也是你的阿大,却从来没有用我们民族原生态的方式这般爽性畅快地疏理过自己。在城市的角落里,我们常犹困兽般走投无路,今天要彻底地来一次民族桑拿,用土家山民开出的偏方野药给心灵注一剂强性针。 狂欢的队伍散了,乡场上的人却迟迟不肯离去,人们留恋那种锣鼓喧天,灵魂出窍的热闹。不知谁一声吆喝:“赶场去罗!”人流立即往集市涌去。琳琅满目的山货喜坏了那些城里女人,尽管领队的催着去吃农家饭,她们还是没有抵得住诱惑,在集市与那些从山林里刚刚钻出来的山寨女人饶着舌。她们看上了那背篓里新鲜的枞菌,双方讨价还价各不相让,最后还是山里女人爽快地说:算算算。末了还不忘挖了城里女人一句:你们拿工资的女人恁小气!城里女人回了一句:如今工资不好拿呢,城里生活压力大,我还羡慕你这清闲的日子呢。 当女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山货来到一家山民门口的晒谷场上,五桌热气腾腾,鲜香缭绕的山味佳肴拼命地泛滥着她们的味蕾,于是这些女人放下了她们平日的斯文,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我今天要吃它三大碗!谁也顾不得谁的吃相,一场饕餮下来,不只是三大碗,七大碗八大碗三下两下就全唱了空城计,主人家那个欢喜啊。山里女人站在边上端着饭篓子还在不停地劝:再添一碗再添一碗。减么子的肥啊,女人没肉男人不喜欢。城里女人有些醉:你晓得么子?女人肉多了男人嫌。 秀美的山寨风景让贪婪的眼睛永远都饥饿,我们得去走一走,饕餮了佳肴饕餮风景,女人们的胃口永远难以满足。顺着一条乡村阡陌溜达,走过田埂,穿过雕梁彩绘的牌楼,远远地,一座风雨桥飞架于山溪之上,溪畔水车咿呀作响,老人般讲述着古老的传说,白鹅嘎嘎悠游于山溪清波之上……桥头人家拿出墨宝,书法家门开始龙飞凤舞,一展身手,摄影家们自然是很快进入了状态,美女们都成了画中的人儿。
作家们的功夫在背后,文字会成为他们心中的珍珠,越磨越亮,大放异彩。这个寨叫南梁寨,关于过去和现在的故事,关于故事中的人物,关于故事的细节安排,关于故事的谋篇结构,都在那颗突突跳动的心坛里发酵,一挨开坛,立刻馨香满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