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情/潇湘情韵浓

蒋文炳

　　入夏后，南方的天气特别燥热，温度节节攀升。行走在旷地上，饱受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热浪翻滚时，沸腾下的空气仿佛在凝固般燃烧，闷热下憋的使人窒息。晌午，倘若你在小区林荫道上行走，顿感有股热浪朝你迎面扑来，汗渍湿透衣衫湿漉漉的贴在背上，有说不出的难受。

夜晚时分，印象华都小区，昏黄的路灯点亮，微末的光线拆射在林荫道旁，团团花簇，草丛，池畔边。一张张长长的靠椅，正舒适地躺着两三人，悠悠地小憩，正享受着这刻难得的舒适。

清风徐徐，轻柔地褪去了此前的那许炙热，躺在靠椅上憩息，花草的清香会随风飘来，夾杂着泥土的芬芳柔柔扑鼻，心旷神怡下，郁闷的心情会渐渐地消融。纾缓后有甘之如饴的轻爽，惬意下身体倏忽有些轻飘，精神松弛下来后，疲惫也随之纾缓不少。

小区供人憩息的设置很多，不少的石圆桌，似长腰鼓状的石凳，还有一张张长条型的靠椅，放置在花圃边上。小区的花圃极似袖珍型的林苑，微型的园林景观，缩小版的小桥流水，在布局上这些都能相应地看到。一汪汪清澈的池水，涓涓细流，条条溪沟从花丛旁流过，小径蜿蜒曲折，幽幽通转。廊坊亭榭那一道道长长的回廊，廊檐的顶部，碧瓦勾连，青翠欲滴。尽管小巧玲珑，但颇似江南园林，有江南园林的那许格调，古遗风下这些别致的景观，淋漓尽致的展现。

茵茵的青草，株株观赏植物簇拥相抱。挺拔的香樟，银杏，香柚，与花簇相映成辉。桃树，杨莓，樱花树则与石榴，茶花，月季花相互映衬。只可惜是夏季，错过了花期，看不到群芳斗妍，姹紫嫣红景色，只能悄待来年，静等春暧花开季节。

春夏之交，南方的雨水很多，淅淅沥沥雨丝下，却看不到戴望舒先生在《雨巷》中那些精典的描述。青石板的雨巷，长滿青苔的石桥，有着像丁香一样的姑娘。看不到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许哀怨，顾影自怜的背影。倘若切换时空，更换下场景，抑或是烟雨朦胧下的潇湘，一座充斥旷古久远。浓浓江南气息的小镇，麻石延伸下的雨巷，爬满青苔的石桥。香风袅袅，款款而来的湘女，撑着油纸伞，步履灵动轻盈，似出水芙蓉那般清新。一许幽怨的眼神下，那对漆黑锃亮的眼珠在溜溜地转动，秋水盈盈波光忽闪，晶莹地透着摄人心魄的光泽，或许这就是作者笔下最理想的丁香姑娘。

湘女多情，盛言下不虚夸地说，湘女决不逊色江南女子。她们的美姿各有千秋，各自的情韵都馨香如故，都散发出诱人的芬芳。

宁静的夜晚，夜已深沉，纳凉的人还在小憩，耳畔蛙鸣声不断，窸窸窣窣虫叫声也断断续续地贴入耳际。声音从池畔草丛中发出，躁动的小生命只有在夜晚清凉时才活动频繁，小区的环境很适应它们生存，它们的领地无形中就成了喧嚣的场所。

我很熟悉这种声音，当年下乡时无论夏秋，断断续续的虫叫声，不管是草虫喓喓或秋虫呢喃，听着，听着，居然很快进入了梦乡。而此时声音既远既近，既宏大又细切，我愉悦地听着啁啁啁的虫鸣声，思绪却缥缈远去，一缕遐思从云烟穿过，往事渐渐地离近。

那是文革初期，因停课母亲带我去叔外婆家小住了几天。正值夏末，趁我在家闲着，便带着我去亲戚家走动。母亲多少年没回去过，虽然说是母亲嬸娘，但母亲祖父在世时与他们住在一起，显然算是久别后回趟娘家。

母亲只有俩姊妹，我外祖父他们早就别离故土移居外地了，回娘家就只能来这里，历来如此从未变过。

刚迈进家门，叔外婆躬身而出接过母亲手上的大包小包，笑容可掬地说“大侄女好久没回来，怎么不先告知下，我好差遣你兄弟去接。”随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母亲淡淡地笑着说“嬸娘您就见外了，我能走能动的，回趟娘家怎好拆煞兄弟，这不我好好的站在您面前嘛。”母亲说完后仔细地端详了下她，轻声地说“您老看上去气色很好，好福气，好好颐养寿还长着呢。”她们开心地聊着，时不时传来笑声，絮絮叨叨不断。伫在旁我是局外人，听她们唠叨觉得无趣，见小表弟在旁我拉着他赶紧走了。

翌日，早饭后趁着天气凉爽，我邀了表弟去田里钓青蛙，顺便拿根竹竿系上麻绳，麻绳另一端拴住一团棉花，简单地拾掇完后，提着桶俩人在田埂上穿梭。站在田坎上我不断地抖动竹竿上的麻绳，用棉花作饵料不断地诱惑青蛙。一只，二只，三只，诱惑下越来越多的青蛙被钓了上来，不到一个时辰钓了不少。

提着桶回去，细数被钓上来的青蛙，还没来的及高兴，却突兀遭到叔外婆的一顿指责。她沉着脸极不高兴地说“作孽，钓这么多青蛙，还不赶紧放掉，青蛙不是给人吃的，不是下口的料，怎么想起弄这事。”见此情景，母亲在旁赶紧圆场“听话放掉它，别招惹叔外婆生气。”我嘟着嘴极不情愿地将青蛙投放到田里去了。尔后，母亲告诫我说“你叔外婆身世很苦，二十岁时就开始守寡，苦苦地熬着守望着她的俩个儿子，撑到至今很不容易，别有忤逆之举，惹她动气。”我懂事的点了下头，其实从内心上我很敬重这位老人。

叔外婆是裹过脚的，脚很小三寸金莲，出行时不便。当时我见到她时，她佝偻着身子迎着我和母亲的到来，衣着很干净，没灰尘污垢，两鬓虽有些斑白，但精气神很好。手脚麻利，进进出出的没任何妨碍，还常到菜园拾掇。古稀老人时常有些头痛脑热，随便弄点中草药偏方，躺在床上捂几天就好了。平时全家人的吃喝都是她独自张罗，烧茶煮饭喂猪，所有家务事都里里外外，拾掇的井井有条。母亲常说嬸娘贵体康健，长寿得很，年轻时受苦多，年老会有福报。

母亲娘家姓曹，历来都是四代同堂的大家族，虽世代耕作但延袭下来没几亩簿田，历来家境不好，上至几代都没有读书人。直至家族横遭变故，当年一场争夺山水官司惜败后，造成全年粮食欠收，饥荒下东赊西借的好不容易熬过。痛定思痛下，家族这才狠下心来，让外祖父几兄弟进学堂读书，不想再让曹家世代白丁，再遭横祸时显得那样无力无助。

当时所处的年代，正是清未民初，外侮内辱下积弱积贫的国家，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外祖父他们尽管读了书，终穿起长衫开馆授学，但受社会大环境制约，家境仍无好转依然贫困。

湘乡地处潇湘中部，紧邻湘潭，当年在这片贫脊的土地上，风起云涌的农民运动曾声势浩大过，大革命时期最鼎盛时，农军梭标长矛曾达到数拾万支。

外祖父及叔外祖于一九二五年先后入党，外祖父曹伯珍，字梦觉，历任县农协委员长及县农运书记，叔外祖曹凯也曾任湘潭县银田区的农协委员长。当农民运动蓬勃发展的高潮时期，叔外祖在银田寺农协组织的公审大会上，公开镇压了横行乡里鱼肉乡民的大恶霸，镇团防局长汤竣岩。农民运动好的狠，还是糟的很，毛泽东曾在《湖南农民运动考查报告》中作过阐述。对湘乡县农运及当年银田寺所发生的事，曾在文章中作过描述。

风云突变， 当大革命形势高涨，农民运动蓬勃发展时，一九二七年蒋介石突然在上海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革命志士。湖南的反动军官许克祥与蒋介石遥相呼应，于一九二七年五月在长沙发动了马曰事变，大肆搜捕屠杀共产党人。随即中共湖南省委作出反制措施，指示以革命暴力对付反革命暴力，组织几县农军围攻长沙。迅速集结起的农军旌旗招展刀枪林立，“棱标亮堂堂，擒贼先擒王，打倒蒋介石，活捉许克祥”。高昂的形势下，外祖父正在积极组织湘乡县农军赶赴长沙，以高压态势对长沙形成威慑。还在奔袭途中，他突接中央指示要农军就地解散。形势陡转，按指示农军就地解散后，许克祥率军迅速反扑过来，各地的民团武装也蠢蠢欲动，顿时使无数的共产党人倒在血泊中。

不久叔外祖在湘乡被捕，羁押在银田镇国民党大牢，关押几天后，被枪杀在银田寺十字街刑场，牺牲时身中数十弹，头部爆裂尸体变形后惨不忍睹，连亲属都难以辨认，就义时，年仅二十六岁。

接着外祖父在长沙被捕，羁押在长沙省陆军监狱。羁押期间遭受国民党酷刑，踩杠子，吊半边猪，坐老虎凳，灌辣椒水。轮番施刑，几个月下来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精神有些错乱。动刑时杠子踩的他大肠下垂，之后再难收复上去，留下终身痛苦。

直至一九三零年六月，红三军团攻下长沙，才从牢里将他解救出来。当时红三军团要他随军走，但他动弹不了，无奈下给他几十块光洋，劝他赶快逃生，先养好伤再说。为躲避抓捕他只身逃离到甘肃，几经辗转流落西北好几省，直到十多年后才悄然返乡，原籍地老家他呆不下去，随后举家迁至洞庭湖区南县明山头乡。

湘女多情，当她托付终身，委身锺爱的人后，便会锺情一生。在生，不离不弃，相依相随，夫死，悲情守节却无怨无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难堪，冷落清秋节。（北宋柳永；雨霖铃）情感有时显得比纸还簿，有时则显得情重如山，不过旧时的情感则大多显得悲怆，婉转凄凉，很感人。

诚如像叔外婆这样，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二十岁不到的花季，正是多梦的年龄，却悲惨地失去了丈夫，一辈子苦苦守节，直至终老。外祖母在无尽头的苦盼中，等待外祖父十多年。在腥风血雨生死两茫茫的情景下，却矢志不移的守盼，期待团聚那天。这行为固然受封建礼教，程朱理学，以及三从四德贞节观的熏陶影响，但更多的是湘女展现对丈夫的锺情，对爱情的忠贞。不悔此生种深情，甘愿孤旅自漂零，长恨鸳侣唯梦里，宁负苍天不负卿。（自古多情空余恨/唐，白居易)

湘女多情源自于传说中的娥皇，女英二妃千里寻夫，驻足湘水之滨，泪洒湘竹的美丽神话。湘女多情世人所知，被人津津乐道。尽管在平时，湘女柔情千转，温婉可人，但在原则面前，生死关头时，却毅然决然坚定无比，颇有巾帼豪杰的豪迈气概，铁骨铮铮的俠士风范。

毛泽东在蝶恋花；答李叔一词中写道，“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飘直上重霄九。“，当时为什么不用彼娇字，柳亚子先生抱着疑问请教过毛泽东。毛泽东曾解释说”女子革命而“丧其元，焉能不骄。（注；“元“指项上头，”丧元“即丢掉脑袋）。“在毛泽东看来，杨开慧烈士作为革命女子 ，既有刚强坚贞的崇高品格，又有充满爱心的慈母情怀。对待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者要用“骄”，而非“娇“。

别看平时杨开慧在毛泽东面前，是柔柔弱弱的娇小女子，但面对敌人屠刀，面对威逼，面对自已坚守的底线及信仰，却大义凛然无比坚定地说“牺牲我小，成功我大，”“要我跟毛泽东脱离夫妻关系，除非海枯石烂。”杨开慧1930年11月14日就义于长沙浏阳门外识字岭刑场，时年29岁。

历史的风云曾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事，留下千古传颂的英雄史话。仗义多是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轰轰烈烈的壮举，多由他们抒写，扶危济困，仗义相助，该出手时就出手也由他们操执，历史上那些难以忘怀的典故，那荡气回肠的英雄壮举，骤然回想时，难免不令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戴望舒的作品《雨巷》，烟雨迷朦下的江南，斑驳的石桥，青石板雨巷，丁香姑娘那许愁怨的眼神，对油纸伞，对江南的那许情愫，都写在作品中。江南烟雨雾色朦朦，氤氲之息紫气腾腾，既充滿了诗情画意，而不经意的勾描画写挥毫泼墨，更完美地展现了烟雾袅袅下的氤氲雨巷。凸出那层深邃意境，那许灵韵，那许烟雨朦胧下的江南景色。

历来的文人雅士偏喜的就是这类情调，花前月下那许缠绵，风花雪月时的幽幽感伤。无病呻吟时的颓丧情结，醉生梦死的人生。如明未清初时那些毫无气节，乞降滿清，博取功名利禄的所谓清流。如候朝宗，钱谦益之流的吴门才子，东林党人，其品行就连他们最锺爱的女人，江淮八妓的李香君，柳如是，等女流之辈，所憎恨不齿，遭人诟病。家国情怀，做人的底线，最起码的人格尊严，两相比较如云泥之差，其品行连妓都不如。

历史绝尘而去，几经苍桑，曾遗留下许许多多的传奇，留下一部部血泪斑斑的民族史，但留下更多的是，荡气回肠的英雄壮举。

晚风柔柔地拂来，花簇相拥，琼枝轻轻摇曳。昏黄的路灯幽幽闪烁。光线投射下，花圃田里的簇簇花卉，只黯然留下那一许残影。此刻，此起彼伏的蛙鸣声，草丛处虫鸣螽跃，空旷悠远声清晰地传来，寂静处宛如一首首小夜曲，是那么悦耳动听，让人听着听着安然入眠。

静谧的夜色，小区花圃旁，空荡荡的靠椅上，憩息的人早已离去，幢幢楼宇寂籁无声，忙碌完后的人们，都悠悠地枕着虫鸣声欣然入睡。

深邃的夜空，姣洁的月光轻轻地泄下，繁星点点，星光璀璨。夜幕下的小区，是如此的宁静祥和，宁静中又孕育着新的一天开始，又要迎来那抹初露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