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农家院里棒槌声

郑旭东

　　过去，在东北的农村里，有锅碗瓢盆弹奏曲，也有鸡鸭鹅狗牛嘶马叫协奏曲，还有家家户户棒槌棰出来的交响曲。

每年的农历七，八月间，乡村里骄阳似火，花红柳绿，蛙鸣蛐叫，在这自然和人相处的和谐画面里，此起彼伏地棒槌声从农家小院传出，响彻在整个村庄里。多少年过去了，这棒槌声回荡在我的记忆里、捶在我的心坎上，留给我一个个永不消逝的生活颤音，流淌着悠长的涓涓细流，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仍然经常拍打着心灵的堤岸，呈现出亲切温馨的生活画面，多少年来久久不能忘怀。

那时候的农村，生活困难，物质极度地匮乏，温饱的问题很难解决，穿的衣服没有换洗的，洗澡就更难了。实在脏的不行，只能在夏天，跳到猪打腻的大水坑里“搂个狗刨”就算洗澡了。

繁重的庄稼活，汗水和着泥土混在一块，衣服和被褥特别脏。没有洗衣机，没有干洗店，连洗衣盆、洗衣板，有的人家都买不起，用的时候还要到邻居家去借。人口多的人家，拆洗一茬被褥就得需要几天时间。拆巴完、洗巴完、做巴完，人累的腰疼腿酸胳膊麻不说，每个人就一床被子，拆了必须马上做，要不，晚上就得不脱衣服睡觉。

　　发明也许是贫困逼出来的。为了使被褥能够多用几年，妇女们就想出个土办法来，这就是浆洗被褥。

浆被，就是用开水把少许的粉面子（土豆淀粉）稀释成略有糊状的水，也叫“浆水”。然后把被面、被里在“浆水”里浸泡一个时辰后，捞出来把浮水拧净，然后放在槌布石上，就开始用棒槌捶打，交响曲就这样开始演奏了。

槌被，是为了把干的浆水槌出来，槌均匀。那时候粉面子是买不到的，一般都是家里做菜插土豆丝时，一点一点的沉淀积攒的。浆被的“浆水”的多少和稠稀，要根据浆洗被的多少和软硬需求程度来确定。

棒槌捶打好了之后，马上要抖落开褶绉，搭放在凉衣绳上。待八成干时候，拿下来叠成几股，形成一个长条，一头站着一个人，往相反方向拽，开始“伸被”。有的力气小的妇女，让力气大的妇女一抻一个趔趄，挺好玩的。然后，再把浆好的被放在晾衣绳上“剌拉”一会，达到十分干，便拿下来，嘴里含上水，象喷壶式的均匀地往布上喷上一层，达到潮乎的程度，用手“吗撒”平表面的褶子，再叠起来压上几个时辰，就可用针“行”被了。

东北农村里有一句俗语叫“王母娘娘的浆布石——见过大棒槌”，就是有点文化的人根据“浆被”习俗鼓捣出来的文化词。

我是盖浆洗的被度过童年的。浆洗过被褥，人钻进被窝后，就有一种凉森森的、硬邦邦的、滑溜溜的感觉。尤其是农村里冬天，冷丁钻进被窝，凉嗖嗖的，身上直“聚挛”，立刻起一层鸡皮圪瘩。那时候，家家都住的土坯房，没有暖气，没有炉子，有个小火盆烘熏一下就不错了。完全靠肉皮子一点一点地把被窝捂热 。

为了保暖，天一“眼差黑”，要先把被褥早点捂在炕上，到睡觉时被和褥子就热乎点了，也感觉舒服多了。虽然，浆的被盖有点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一床浆洗的被比不浆洗的多盖好几年。虽然感觉有点不舒服，照样也能做美梦，照样能生儿育女。

　　棒槌声声伴着七月的骄阳，回荡在农家小院。“兜兜齿”的二大妈叼着小烟袋，“吵八家”胖大嫂、调皮逗乐的俊“丫蛋”……

大家互相叫着劲地捶，看谁捶的点花花，看谁捶的有节奏。你没捶完，我帮你，你捶完了，帮助她。吵吵闹闹，手上干活，嘴里唠着嗑，捶到了炊烟缕缕，捶来了夕阳西下。

棒槌声，仿佛在诉说着，人间永远不变的真情，在阳光与月光的轮回之间，在曙色与暮色更迭，在繁茂与凋零的变化，在欢笑与忧伤的演释，声声不息，生生不息。

棒槌声，演译着母亲的爱，妻子的情。听见这棒槌声，就好像看见母亲皱纹的脸上盛着对子女的爱。读懂了妻子对丈夫的款款深情。

棒槌声，喧染了农村生活中一幅最和谐的生活画景，槌出来了欢乐，槌出来了希望，槌出来了农耕文明的乡风俚俗。

时代的发展到了今天，棒槌已经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现在的青年人，也许没有听见过棒槌声，更不知道棒槌为何物。

假如，我这篇文章能使我们的同龄人有所回忆，让青年人有所了解，为了那段不该忘记的历史，更加珍惜现在生活的幸福，我是很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