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羊天山的美篇

牡羊天山

命 悬 冰 大 坂

作者：牡羊天山

二〇二一年七月一日

序

这是一则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有余悸，浑身毛骨悚然。有人说是我的命大，所以被上苍所顾才得以今天。也有人说是妻子女儿的命好，我是沾了她娘儿俩的光。且不论到底是谁的命运好，上苍的眷顾是比较集中的说法。

卡车离开营地，离开霍城，离开双渠一路北上。深秋的天山已枯叶满地秋草萎黄，山谷的凉风吹进密闭不太好的驾驶窒内，冻的人瑟瑟发抖。我赶紧把身上的羊皮军大衣脱下来围在妻子的身前，她怀里抱着我们不满两周岁的女儿。

卡车进入山谷，粗壮的松树例队在山谷两侧，就像酷傲的钢铁战士，劲风吹来嗖嗖咋响，掀起欢送的呼声。碾盘大的怪石穷目难数填充在激流中溅起朵朵浪花，多么像激情的人群为我们欢舞歌唱。谷底中没有固定的路，因洪水经常会把原来的路冲垮，护路工人会沿河水走向重建一条新路。他们把一排排树桩埋在石缝中，树桩之间拉上铁筋网，网内填满石头，河水从路上漫过，这就是国道312。我的卡车就是从这条单行钱上小心翼翼的前进着。虽然危险重重，但峡翠谷绿的浓墨重彩还是激荡着我的豪迈情怀。少剑波的一段京剧唱腔“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不由的脱口而出。激昂的旋律，高吭的嗓音在山谷中折射回荡，我的心仿佛被这声波带向密林，带向峰巅，带向云霄。

又开始下雨了，山里的天气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汽车冒着雨顶着风蜿蜒着盘山道路吃力的向山顶爬行着……。

　　汽车还没爬到山顶我们就来到了一个冰冻的世界。落下来的雨撒在地面上立刻结成了冰，还没有来得及成冰的雨水在冰面上缓缓流淌，成冰后在路上形成一道道鱼鳞褶。我们的卡车几乎是空车，空载卡车行驶在冰巅之上明显有一种甩臀扭腰的感觉。司机紧张了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好像在帮助司机极力的稳控住车辆。

卡车爬过顶峰，眼前的一幕不禁使人打了个寒颤。我们仿佛从塞北江南来到了一个冰雪世界。迎接我们的是一条冰封千里的陡坡——冰大坂（蒙古瓦剌语：山顶上的冰场）。整个国道被冰层覆盖着像镜面一样光滑透明，冰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卡车的镜像。

放眼望去——

冰封千里无踏痕，

雪潮如涌地连天。

狂风呼啸密云集，

右足踩凶左脚险。

这里没有炊烟，吼破喉咙天末必知

这里没有驿站，福祸全凭前世修练。

这里没有如来的足迹；

这里没有玉皇的地天；

这里没有安拉的疆域；

这里没有耶稣的圣卷。

不远处有一辆长挂车摔下沟底，幸亏沟不是太深，司机挣扎着从驾驶室内爬出来……。

对于这种事情路上随处可见，大家都只能自求多福，所以也没有人去理会。

　　司机姓魏，河南人。服役两年了，这次来伊梨是他第一次单独出征。对于这种路况明显感觉到他的胆虚和紧张。他告诉我说：

“上午在谷底耽搁的时间太多了，今天到精河兵站可能会很晚”。

“沒什么，不着急。路太滑，咱们慢慢开。一切以安全为主”。我努力的安慰着。

在我们前面有一辆重载卡车，由于载重车子在路上走的非常慢。小魏一把左转方向准备超车。就在我们的车头就要与重载车头平行的时候，我们的车头缓慢地向重载车头靠去。

重载车司机见状立刻踩住刹车，其车尾向我车摆靠过来。

小魏本能地踩下刹车。

危险来临了。

我们的车尾向左前方摆过来。

重载卡车因载重再加上被我们的卡车挡了一下停住了。

我们的卡车已经彻底的失去控制……。

就在这峰巅之上，

就在这冰封世界，

就在这312国道上，

我们的卡车在作着360度大回环。

一圈…。

两圈…。

三圈…。

卡车在冰封的路面上整整大回环了1100度后终于停了下来。我悬着的心还没放下来，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向下望去，下面虽不是万丈深渊但也有几米沟深。

“我这边下不去了，从你那边下车吧”。我告诉小魏。

我们四人慢慢地、小心地移出驾驶窒。

重卡司机拖着一根近一米长的卡车摇把子骂骂咧咧地向我们冲来。一把抓住小魏举起摇车把正直砸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挡住车摇把。不顾疼痛的我大喊着：

“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吗！为什么打人”？

“我要打死这个臭x养的。妈了个x的，你不想活你自个去死，为什么要拽着我们”！

我一把夺过重卡司机的车摇把。

“你把他打死或打伤能解决问题吗”？

重卡司机的余火仍未消。

“现在是安全了，可当时如果把我撞到沟里怎么办”。“你看看这天气，你看看这路面有谁超车？又有谁敢超车”？

我再三努力地把重卡司机劝回。重卡司机愤然地发动起汽车又缓慢地向前行驶。临近我面前时跟我说：

“你的车不敢再发动了。若再发动车，卡车可能会因震动而翻下沟去”。

我们仔细观察了一下汽车情况，其危险性的确很大。汽车的右前轮其实已经悬空在崖边。

这是个风、雨、雪交架的日子。

我们四个人就在路边招呼着路上不多的车辆。希望他们都能够发发善心，把我们的车拖出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仍然没有好心人愿意为我们施救。

衣服湿透了，结成了冰。

女儿在妈妈怀里发出催命般的啼哭声。

有人说天下有两难。一是上天难，二是求人难。

我豁出去了，拉着司机的手并肩站在路中央。強迫过往车辆停车施救。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我们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终于拦下一辆愿意为我们施救的车辆。

被拦车辆也是一辆卡车，开车的是一位维吾尔族汉子。他查清情况后从车上拖下一条大绳。大绳的一头系在我们卡车后桥上，另一头拴在施救车的前牛角尖上。

维族汉子告诉小魏，先不要上车。等车子安全拽出后再进驾驶室。

施救车卡车发出阵阵轰鸣，但卡车轮子在冰面上空转就是不动弹。在这个冰雪世界里找一块石头、一捧土都难。情急之下，司机小魏脱下大衣垫在车轮下。

我们的卡车最终被拖了出来。我们千恩万谢的向维族司机表示着谢意。

我们的卡车又继续东进，东进，……。

天完全黑了下来，风、雨、雪还在继续肆虐着。雨刷器吃力地刮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雨雪发出吱吱的声音。不远处又有一辆卡车翻到沟里，车旁边燃烧着一堆篝火。临近时发现燃烧的是车轮胎和车箱板。被烟熏的黢黑的司机站在路边不断的向我们鞠着九十度的大躬。

“师傅，求求你给我点吃的吧，我己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你怎么把车轮胎烧了”。

“夜里太冷，又沒东西取暖，我只好把备胎和车厢板烧了用来保命。要不然就冻死了”。

原来车辆是西安来的，满载着一车百货。前天夜里车辆遇险，现正等待老家来人救援。

我看到他那无助的样子，又想到我们就要到精河兵站了。正准备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给他。

“留下个苹果给孩子吧”。妻子在旁边看着我说。

“前面就是精河兵站了，咱们再给孩子买”。

“这个苹果给孩子留下吧，我不爱吃苹果”。显然江苏司机是在编话。他用尽了所有情感表达着对我们的感谢。

“我到精河给你们家打电话吗”？

“不用了，电话前天就打了。估计救援车明天早上就会到”。

气温骤降，棉絮般的雪花在狂风的助力下扑向卡车，能见度非常极低。小魏瞪大眼睛，身体前倾努力的在暴风雪中操控着方向。

突然，对面驶来一辆汽车。车灯的光柱直直的射入我们的眼睛，茫茫雪海中双眼一片白光。就在危急时刻在距车头不到五米的位置发现一座小桥。小桥很窄，就是白天两车交汇都要特别小心。两辆车谁也沒有做好刹车的准备（冰面上不能急刹车），谁也不想冲出桥外，几乎同时冲过桥面。

“咔嚓！”一声巨响。

我立刻意识到“坏了，我们的车可能被撞坏了。急呼小魏停车。

卡车慢慢地停在路边。我们快速下车查看，并没发现有什么大碍。

五十米外有一辆北京吉普倾斜在沟边，差点翻入沟内。我们俩跑步过去查看不仅大惊失色。

这是一辆开往塔城的北京吉普，吉普车的帆布盖被卡车生生的拽下来后被大风卷跑。车上四个人（三男一女）在慌恐中大叫着。当看到我们俩到来时，一股怒火瞬间暴发了出来。他们怒吼着、咆哮着：

“怎么样？想找死吗”？说着从“敞篷车”车上跳下三个壮汉把我们俩围在中间。我一看这局面顿时吓懵了。人数三比二，况且我们还带着个小孩子。我必须勇敢的站出来去保护他们。顿时我声嘶力歇的大声叫喊着：

“我是伊犁独立大队作战参谋xxx，有什么事对着我来。打架斗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反而会扩大事态的发展，增加解决问题的难度”。

我的喊声震住了狂风、盖住了暴雪。他们仨人停止了粗野，等待着我后面的喊话。

“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看看有没有伤者，如果有赶快送医院治疗。救人是第一大事”。

经初步确认吉普车上的人除司机身上有点轻微刮擦外，其他人都安全无恙。我悬着的心一下子安顿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大家都冷静下来想一想。处理问题的人不是你我双方，而应该是当地的交警部门”。“看一看你们的车能不能开，如果开不了就放在这里保护现场，你们所有的人都坐在我卡车上面，咱们回精河交警部门处理问题”。

经检查吉普车除了帆布逢被摘除外其他地方完好无损，司机怕过夜的车子被破坏或丢失仍决定开车返回精河。

大家齐心协力把吉普车推上路面，他们四个人坐在没有车盖的吉普车上顶风冒雪向精河进发。

雪停了，风还在吼着。

天亮时分，我们到达精河。我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说：

“终于到家了”。

这里并不是我实际意义上的家，而我己经感觉到是家的温暖。

打开车门，跳下车来。接过妻子怀抱的孩子，扶妻子下车。妻子腿一软歪倒在我的胸前。昏暗的灯光下脸上表现出恐惧后的无奈和无助。她流泪了，她在低声哽咽着。我紧紧的拥抱着她们娘俩轻声而坚定地说：

“好了，我们安全了。有我在，再大的危险也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早餐后，交警部门开始处理交通事故。（各打五十大板，各修各车，批评教育）。我对处理结果比较满意（我们的车厢前枕木被撞坏）。

卡车继续行驶在312国道上。狂风撕掠着茫茫戈壁，日头曝晒着朗朗沙滩。什么叫“国土辽阔”，只有在新疆才有更深刻的感受。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只有在新疆才有更广泛的体验。昨天还是冰天雪地如北极，今天却是烈日曝晒火焰天。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我们一路东行的车轮……。

女儿笑了，嘎嘎的笑声给沉闷的公路增添了快乐。我一把抱过女儿亲切的抚吻着。我是在亲吻希望，亲吻快乐。

妻子笑了，她笑的那么灿烂，那么美丽。因为她看到了生活的拐点，看到了渐新的明天。

注：本文所有插图均来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