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轶事

老马识途

<h3>  蒋小平<br> 到城里30多年,自成家有了小孩后,父母随我搬到城里,每年的春节都是在城里过。从此春节的过法换了一种方式,也就换了一个味道。虽团圆年饭仍按老家的风俗复制,但怎样也做不出家乡的味道。这餐桌上的事自不消多说,单说拜年,城里与乡下的韵味那可是天差地别。</h3> <h3>  老家在湖南最南端的宜章。记忆中,大年初一自是先登门给至亲的长辈拜年。因是至亲的家人,拜年的礼物就是一两句吉利的话儿。照例,长辈在接受晚辈的磕头后,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利是封,一手轻抚晚辈的头,一手将利是封发给晚辈,口中依然是重复着不知多少年的那句话:好喽好喽,乖孩子,新年快高长大,平安进步哈。</h3> <h3>  接下来便是“吃轮饭”。所谓“吃轮饭”,就是住在本村的本家族的亲人,互相轮着到各家吃饭。为了吃的有序,一般会事先说好按什么顺序来吃,或以辈份大小,或以年纪大小排序轮着来,所以,房头大的家族,一餐饭要吃好几个人家。为了不撑肚子,不管哪家的菜有多好吃,也不能吃的太饱,肚子要留有余地,以便可以在下一家继续品尝。家族太大,实在一餐完成不了,可以分两餐甚至三餐来完成这充满温情的仪式。</h3> <h3>  对于小孩来说,最充满期待的是到平时难得相见,分布在十里八乡的亲戚家拜年。这样便又可以见到久违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男孩子一起放鞭炮,抽陀螺,女孩子可以踢毽子,剪窗花,跳皮筋。</h3> <h3>  照例,年初二一般是到母亲的娘家拜年的。父亲早早准备了拜年的礼物,在吃过早餐后,就带着孩子出门。讲究点的,在出门时,母亲还要在门口放一串鞭炮,口中念叨:我孩平安回来,不要摔倒了喔。只是孩子兴奋的蹦蹦跳跳,在父亲前面走,完全忘了母亲的叮嘱,也忘了脚下的泥泞,脚底一滑,身子一歪,还是失去了控制,摔了个屁股朝天。“你看,还没有到外公外婆家就拜了年了,你这鬼崽子。”父亲有些懊恼,却只能无奈的把孩子拉起来。孩子撅起沾满泥巴的屁股往田埂上的草上左右来回的擦,试图抹去裤子上的泥巴。父亲咧着嘴,嘻嘻的看着孩子这幅滑稽的样儿,说道:算了,到外婆家再换表哥的裤子吧,你这脏裤子就让外婆帮你洗了。孩子这才又收拾心情,用衣袖抹去刚刚流出来的鼻涕,继续上路。一路上,父子俩谈天说地,好不温馨。遇见认识的人,打个招呼,递上一只香烟,说上几句吉利的话儿,继续赶路。在小孩不停的叽叽喳喳声中,不觉到了外婆的村口。外婆早就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眺望。见到自己的外甥和女婿到了,连忙站起来,连声说道:好早辰,好早辰。孩子见了外婆,小猴子般的向外婆串过去,不觉脚底一滑,这回真的跟外婆来了个“大拜年”。外婆心疼的连忙把外甥抱起,在那脏的象猴子屁股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父亲在外婆的家门口点燃了1000响的鞭炮,贺年的吉利话儿夹杂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那欢快而幸福的味道随鞭炮的硝烟一下子弥漫开来。</h3> <h3>  拜年的礼物是有讲究的。一般来说,每家的拜年礼物少不了这几样:汗(读第二声han)茶,陶环,抖糍粑(一种年糕),猪腰方肉。<br> 汗茶其实不是茶叶,而是一种用牛皮纸包扎的礼物。用一个约10×15的梯形木板盒子做模具,牛皮纸垫在模具底,将买来的饼干糖块或其他食品有序的叠加,包好后,在封口处放一块寓意吉祥的红纸,再用绳子一道横一道竖的扎起来。据传,这种包汗茶的习俗是由当地住民的祖先从遥远内蒙南部传过来的。可惜流传到上世纪80年代末,这种汗茶逐渐被包装精美的袋装食品,或在当时很流行的大只装健力宝等饮料取代。这样一来,礼物似乎比传统的汗茶精美了些,但拜年的原味似乎被破坏,总有情感被稀释了的感觉。<br>    陶环是一种用糯米做的油炸食品。因其整体造型呈圆形,内有6个小环相连,外有9个大环相连,大小环又相连,样子像一个花环,寓意着花开富贵,故名。绕环的细条由糯米加红糖以搓、揉、拧步骤完成。一般年前10天左右,家家户户都会忙着做陶环。油炸陶环的香气弥漫整个村庄。忍不住嘴的小孩抢吃上一块还未褪去火气的陶环,酥脆香口,嘴里发出稀稀索索的声音。家乡的人喜欢“4”这个数字,寓意四季平安,四季发财。所以作为过年礼物,一般会在篮子里放上四个陶环。也有放六块的,表示六六大顺。这陶环很脆,所以很容易碎。那年头交通极其不便利,遇到挤车,原本完整好看的陶环多半要被摧毁一半,很是扫兴。<br> 几十年后的今天,这种承载新年美好祝福的食品也已不多见了。偶尔在老家的市场上看见有老妪还在卖,也算是一种文化的余韵残响吧。<br>    抖糍粑其实是一种糯米做的糕。将糯米饭在一个花岗岩做的石窝里,由几名大汉抡大木锤砸出来,再由妇人们按成直径约6-8公分的圆饼状。这种糍粑冷却后放在加了以稻草灰或茶木灰做碱的水缸里浸泡,可以保存数月。拜年时,自然也要在礼物篮里放上4到6个抖糍粑。讲究点的,会在糍粑上沾上一个红点,寓意红火吉祥。<br>     最有意思的是那块2斤左右的猪腰方肉。杀年猪时已计划预留。在猪的腰部竖切下来,抹上盐,挂在楼底的梁上,备做拜年礼物。亲戚多的,拜年要持续倒元宵节前,这块猪肉在亲戚圈内打转,我给了你,你给了他,他又给了我,最后自家的那块猪肉又转回自家了,唯独不同的是,那块猪肉变成了腊肉了。</h3> <h3>  现在,社会又似乎往前进了一步。拜年的礼节虽然还保留,但拜年的礼物已经找不到传统的痕迹,多以水果、包装精美的现成食品替代。不说传统文化已随时代变迁的浪潮被冲刷,那种拜年的温情味道也似乎淡了许多。尤其在城里,或约好亲戚朋友在某个饭店一起吃个饭,或干脆就一个拜年电话,甚至有的一条短(微)信就算完事了。<br>  年前,有同乡挚友从乡下回到城里,给我带了一些“抖糍粑”,油炸豆腐等家乡过年必备的“过年料”,这让我的思绪一下回到40年前家乡过年的情景。我在想,对一种文化的传承坚守到底有多难。也许,若干年后,很多地方的风俗文化还真的就随时代的变迁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br>  于是不禁涂笔几行,略记。也算是对逝去光景的祭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