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七七年千里迢迢高考的路

溪谷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图片取自网络)</h3> 1977年下半年,我们在克什克腾旗芝瑞公社常胜青年点的日子过得似乎很快。<div><br></div><div>我的心很脆弱,哪怕一只小猪生了病,都会让我落泪。日子像风一样过去,我有点儿失落。我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被呼啸而去的日子给丢下了,给遗忘了。<br><div><br>打完场,麦子大豆进了仓,转眼就到了十月底。10月26日是个星期三,早上下起了清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去会计李萍那儿领回买皮袄和毡子剩下的10元钱,借了孙霞的雨衣,揣好几个人要我捎到公社寄出的信,就往公社去了。</div><div><br></div><div>在新房子上了梁子后雾太大,在山上林子里迷了路,以为到了公社,可下了梁子发现是上地,又重新上了梁子,转到中午12点才到公社。先去邮局寄了信,然后到公社段文生助理家送药。听段助理说公社已下发关于报考大学的通知,他女儿段培琴也说她们正忙着复习,并拿出招生考试复习提纲给我看,还借给我几本数学书,让我回点复习。想起夏天被蛇咬手术后她对我的细心照料,我心里十分感激她对我的关心,答应他好好复习。</div><div><br></div><div>可我并没有开始复习,因为不明白高考是怎么回事。又一日,有人说家里来了电报,说中央决定恢复高考。一时间,“恢复高考”成了一些人奔走相告的小道消息。我和一些同学还是没被消息所动,继续着出工收工的日常生活,一是不明白何为“高考”,二是不知与我们有什么关系。</div><div><br>大队小学的高老师跟我很好,给我解释了高考和上大学的关系,并建议我参加高考。他说上了大学就可以进城了,我却想到我二叔和三叔都是大学毕业,他们也没回到大连,而是被分配到吉林和黑龙江的山沟里。倒不如我四叔,念个技校就留在了大连。上大学有什么好的?他说他感觉这次不会了。</div><div><br>和我要好的同学也劝我参加高考,他们知道我每天都在看英语和日语广播教材。说我这么用功,肯定能考上。考上什么呢?学外语能考上什么?谁也不知道。大家就说管他考上什么,你就先准备呗。</div><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天,阴沉沉的,外边风很大,一片雪一片迷茫。</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懵懂懂的,心里很慌乱,不知哪儿是方向。</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想借一片雪花,请她告诉我,明天是否会明亮?</div><div><br>那时,青年点里大约有十几个同学说要报考。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徐达远,还有徐光辉都拉着我陪他们一块准备,答应帮我复习。连平时吊儿郎当的室友吕明都说他也想试试了。就这么着,我说好吧。</div><div><br>可问题来了。一是我们这些远在天边的下乡知青能不能参加高考还是个问题。二是手里没有考试大纲,不知考试复习范围(段培琴给我看过,可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也就没注意)。三是去哪里搞复习材料呢?大队学校有限的教材人家学生也用,能余出的早被先下手的搜刮走了。我们一时不知所措,只得赶紧给大连家人拍电报打听情况,并紧急求援,送辅导材料来。就这么着,十月份眨眼便过去了。</div></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图片取自网络)</h3> 到了十一月上旬,终于盼来辽宁省革委会的高考通知。大连那边不知谁神通广大,发来急电,说是已跟赤峰的昭乌达盟革委会招生办沟通,允许我们参加高考。我们的家长们也纷纷来电,说了大致一样的内容,并告知等待家里寄出的辅导材料。这时,我们才发出一片乌拉的欢呼声。<div><br>可是,报考什么专业呢?我一直对学医感兴趣,旅大医专的中医西医教材包括中医基础、西医的生理学及病理学我中学时就读过了。在青年点里负责饲养兔子和猪期间,几乎所有的疾病都是亲手医治,包括给母猪做卵巢摘除术(助手是我们七六届董海燕同学)。可考医是理科,除了我喜欢的物理外,数学和化学都需要深入的辅导和复习。只有语文、政治和史地若有复习材料,自己看看就行,可对报考文科不感兴趣。外语完全是学着玩,不知道可以考什么。所以,最后和室友吕明都放弃了考试,决定回大连后准备第二年的高考。</div><div><br>那年,内蒙遭遇特大暴雪。雪暴过后,据说蒙古包及牛羊栏都被掩埋,数以百万计的牛羊死去。我们那儿虽然没有遭受雪灾,但也是大雪封山。打完场,谷物进仓,点里就没活了。为防止被堵在山里,回不去大连,青年点决定提前放假。十一月中旬,大家便匆匆启程,相继离开青年点,只有准备报名参加高考的同学留在点里。这时,收到家里电报。一是要我无论如何试一下,二是告知辅导材料已经寄出,注意查收。</div><div><br>家里的电报对我参加七七年高考起了关键作用。这时,徐达远、徐光辉,还有李萍和马建英几位女生,附和我家的建议,大力劝导。七五届的曲建凡、陈伟年等几位同学也鼓励我,说他们会开课进行辅导。我终于填了报考志愿,留在青年点,复习考试。和室友吕明,我最好的朋友道了别,大连见。</div><div><br>没有复习材料,让人有劲使不上。大批人马离开青年点后,果然下了几场大雪,少了许多生气,连常见的野鸡野兔狐狸的踪迹都没了,整个点里也是一片安静。大家每天就是复习考试,只有伙房和我还有活干。伙房得保证大家吃好喝好,我则还要喂猪喂兔子。我虽然报了英语,但还是要考数学。可听了一次曲建凡给大家上的数学辅导课就听不下去了,丢得太多,手头又没复习材料,听也没用。语文政治也无书可看,每天的时间安排就是看英语广播讲座,看到发烦,就看起了《红楼梦》。日子在等待和盼望复习材料的焦急和焦虑中一天天地挨过去。每天,只要有大队或公社路过的人,就急着打听大连来的邮件。有时等得太苦,就自己顶风冒雪,沿着积雪的崎岖山沟小路跑到五里地外的大队去看有没有点里的邮件。没有,什么都没有。大雪封山,阻断了所有的交通要道。</div><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穿过多少迷茫深沉的夜,走过多少崎岖难行的路;</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天上的飘雪地上的冰,可记得我与你一起吃的苦。</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做过多少你追我赶的梦,写过多少儿女情长的信;</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山外的平川山里的河,带着我的梦想温暖我的心。</div><div><br>到了准备启程去公社考试的日子,还是不见辅导材料的影子,看到的是几场大雪。11月29日,青年点派出三匹马驾辕的大车,载上我们十几名报考的考生,向距离我们点约七十里地的芝瑞公社开拔,以保证我们不会耽误12月1日和2日的高考。七十里山路,马车通常跑个小半天就到了。可那天,在几尺深的雪地里艰难地行进,半道上,我们还得多次下来跟着马车走,走到浑身冒热气再上车。不然,就会被冻僵的。夜里很晚,我们才终于拐进公社的大院,被安排进招待所,吃了饭,住了下来。那一夜,我和很多人一样,又乏又困,和衣而睡。</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七七年高考准考证,原名有改动)</h3> 第二天,在公社办理了考试手续,靠着山墙照了像,领了准考证,考号005046,分在第二考场。为了把准考证上的照片照得正规些,我还特意脱下羊皮袄,换上同学的军大衣,自我感觉挺帅气。可拿到准考证一看,怎么照片就像在监狱里照的似的。看其他同学的照片,哈哈,都一个德行,个个都像劳改犯,也没得说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给照成这个样子了呢?感情这日子的重要性大约也就是考生自己的感觉吧?人家也没把它当回事吧。如今看着那照片,感觉就是如此。<div><br></div><div>七七年的高考,大体只是一些考生的一场自我兴奋和陶醉。像一切大的事件发生一样,有人清醒有目标,有人只是随波逐流。其实我们当时也未曾有过多少兴奋和陶醉,更多的是慌乱。对我,一场懵懵懂懂中仓促上阵应付的考试而已。考前充满迷茫,考后备受折腾。<div><br>12月1日和2日这两天究竟哪天具体考的什么已经忘记。只对语文考试留有难忘的印象。比如,第一部分的标拼音,我完全是按照大连人的发音来标音的(几十年都没想过的事了)。“对待同志要象春天般的温暖”这句话中,别的记不清,但“对”和“暖”字记得很清楚,都标错了。“对”的正确标音是“dui”四声,我按大连话发音标的是“dei”,因为大连话的快速语流发音吞掉了“u”音。而“暖”字的正确标音是“nuan””,三声,我标的是“nan”,三声。大连话里不存在辅音“l”和“n”后面接“uan”音的发音,比如卵、乱等,在大连人的发音为“lan”,而非“luan”。估计这也是语流加速而吞音的结果,类似快速的英式英语发音吞掉了仍然保留在美式英语中的一些音,如garden的尾音英式为’en, 美式为den;factory英式为tri,美式为tori等。这些字的普通话正确发音,我还是上了大学跟同学交流后才认识到的。本来还以为自己的语文试题答得很完美,那时发现连拼音都有错。</div><div><br>语文试卷到了作文那部分时,心里那个激动就别提啦。有两个选择题目,一个是“在沸腾的日子里”,一个是“谈青年时代”。两个题目都觉得很有把握。“谈青年时代”这个题目在整个中学时期就特别热衷于谈论,那时,一提起保尔·柯察金的“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当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句话,整个人就会热血沸腾,就会满怀激情地投入一场为人民服务的活动中去。</div><div><br></div><div>可让我感觉最有把握的是“在沸腾的日子里”,因为就在不久前,我写了一篇报道文章,内容就是这个,就是金秋十月里那些沸腾的日子,而且这之前我的日记里也有写。这题目几乎就是给我定下的。我心中一阵激动,就像看到了宝贝,要趁人不注意偷偷拿走一样。当时,抬头四下看了一圈,又看了一眼监考老师,担心他们觉察出什么。赶紧低头刷刷刷地一气呵成写完了作文。写完之后,连手都在抖动,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握笔太紧时间太长造成的。我觉得有语文分数打底,数学就算分数不高,总分应没问题。</div><div><br>在公社的一大收获是收到了家里寄来的考试辅导材料,虽然哭笑不得,但终于收获了家里送来的信心和鼓励。另外,去公社段助理家里,看望在我胳膊因中了蛇毒肿胀溃烂时,悉心照料我十多天的培琴姑娘和她母亲。培琴姑娘言语不多,但温柔体贴,手脚利落,每天都按医生嘱托,小心翼翼地给我换药,擦洗胳膊,还陪我聊天,转移我对剧痛的注意力。她要是能考到医学院或卫校,肯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或护士。我上了大学后还和她通信,但一直不知道她是否考上,她也给我寄来一些土特产。可不知何时我俩中断了通信,再也没能联系上。</div><div><br></div><div>是不是每一份温柔都会催开一朵花?是不是每一份真情都会化作一颗星?带着花的芬芳,仰望夜空的星。岁月漫漫,总是那一缕馨香的萦绕;路途逶迤,也要追逐坠我情怀的星光,哪怕不见分晓。</div><div><br></div><div>回到青年点后,多数人都说考卷不难,觉得考得不错,信心满满的。于是,马上打好行装,心情愉快地出发,回家,回大连。我因为要等着加试口语,就没有和同学们一起走。这时,点里就剩下我和一位叫王俊的同学(大概是他)。说到这里,得回头做些说明。</div><div><br>“青年点”这个词儿大概是从我们七六届下乡知青开始流行的,以前的下乡叫“插队”(去新疆、东北及云南建设兵团的不在此列),就是知青到了农村后,被分散安排在当地社员家里生活劳动。因与当地社员发生种种纠纷,和社员一起评工分,有些青年连肚子都填不饱,还有不少女知青受到当地农民身体及心理伤害等等。记得还没下乡时,就听说有过一位叫李庆霖的给毛主席写信,反应儿子插队后的生活问题。到了我们这届,即1976年,国家政策发生改变,下乡知青不再被安排到社员家去住,而是专门建立了下乡知青集体居住的生活及劳动地点,被叫作“青年点”。比如我们的常胜青年点就是将当地原有的“常胜村”里的农民迁走,利用知青安家费为我们盖了新的男女生宿舍、厕所等,其他诸如场院、粮仓等均为原有的。我们七六届大约有知青56人,除个别志愿住到农民家的外,都集体住在青年点。有些七五届老知青为组织管理新知青生活劳动,也从农民家搬出来,住到青年点。另外,为保证我们得到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大队专门为我们安排了几名农民进驻青年点,实际上主要是带我们干活,我们把他们叫作“老农”,私下里称他们大叔。</div><div><br>按理说,这样的安排下,我们这届知青生活劳动在一起,相互之间应该很熟悉。其实不然。与以往的另一个不同之处是,以往(七四届及七五届)来昭乌达盟的都是自愿来的,且以学校为单位。而我们这届来自旅大的知青,其父母基本都是各单位的第一、二把手,几乎没有志愿报名,而是被迫而来的,本来就带有怨气。而且,所有知青都是以父母工作单位为单位组织下乡的。这就造成大家的接触以各自单位划圈子,尤其是大单位,有好几个人,不但缺乏圈子以外的交流,甚至相互对立敌视,经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我们卫生部门的只有三人,我和防疫站的吕明,还有一名女生,但她刚来不久就得了肝炎回大连了。我和吕明都是比较随和的,和各单位来的同学都交往得来。不过,我在青年点生活的时间不长,且因身体不太好,得到几任带队干部及大队书记很多照顾,安排上工和记工分的副点长王兆庆还是我的室友,所以大多是单独干活,比如管理菜园子、放猪养兔子,以通讯报道员的身份隔三差五地去公社开个会,学个习,又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在100里以外的关家店参加灭鼠。就算回到点里,别人集体出工,我则领着我的猪仔们到山坡上溜达,唱唱歌,吹吹笛子。收工后,别人在外边玩,我在屋里看书。所以,对那些不怎么活跃的同学几乎不认识。</div><div><br></div><div>前边提到的王俊就属于我不太熟悉的一位同学。他本人的性格就很孤僻,十分地少言寡语,很少看到他与别人交流,总是独来独往。人虽比较瘦,但却有劲儿,能吃苦能干活。属于我们常说的那种埋头苦干的青年人。隐约记得,听说他来昭乌达是因为家是后母的,没他的地位,来昭盟大概也是为了离家远些。所以,要过年了,大家都回大连,和家人团聚了,他却自愿留下,看守青年点。这样家庭的孩子多数不大好接触,用现在的话说,不少从小有自闭症,比较敏感,容易受伤。我和他打招呼,也不敢多说,怕给他更多自卑感。他就嗯一声,低头就走开了,和我说话也是眼睛看着地面。那几天比较无聊,最多也就是和帮着照看青年点的老农崔大叔在伙房里聊聊天。我喜欢和以前的张大叔聊天,比较直爽,不大习惯和崔大叔聊天,他说话拐弯抹角,从不直说。也许是受了样板戏的影响,怎么看他长得都像《智取威虎山》里的小炉匠滦平,一看就像个土匪。也许以前真是土匪也不好说,听说我们那里不少人以前是土匪。无聊。就只能回我的房间,继续看半懂不懂的《红楼梦》。再无聊,就踩着积雪走山串户,继续搜购一些想带回家过年的肉类和山货。那个时候,为家里人敛山货带回去,心里很兴奋。肩上扛个二三十斤重的东西,零下三四十度的天,脚上只穿双胶鞋,溜冰踏雪,翻山越岭走个大半天四五十里地都习惯了。回到点里,一脱鞋,那脚上直冒热气。穿个毡靴子是没法走那么远的路的。<br></div></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克旗冬雪。网上图片)</h3> 12月6日,我收拾好行装,主要是满满两大旅行袋的山货和肉类,还有家里寄来的高考复习资料,离开青年点,去赤峰参加英语口试。从青年点到赤峰有1000来里地,先是70多里山路到公社,再坐200多里地的汽车到县城(克旗经棚镇),再从那里坐500多里的汽车到赤峰。正常情况下,大约是三天兩夜的时间。由于大暴雪的缘故,从公社通往县城(克旗经棚镇)的200多里地交通全部中断,急着去县城的人只能冒着生命危险搭乘同样冒险的货车。我要赶考,我心急如焚,生怕错过了口试。本以为提前近一个多月出发没什么问题,兴许还可以在赤峰玩一玩。可看着眼前的情况,我心里一时没了底。想起灭鼠队里的秀才付云闲讲的那些古代考生们进京赶考的事,心想这恐怕比进京赶考都难了。真是旅途艰难,赴考路也迢迢啊。<div><br>好在心情很好,在公社听说全公社只有我一个人参加外语口试,那感觉就是全公社的代表。公社秘书主动给我开了介绍信,希望到了旗里派个什么用场。这更增加了我赴考的决心,必须提前赶到赤峰。可我大包小卷的,要挤上货车,谈何容易。捱了几天没搭上车不说,每天扛着拎着百多斤重的大小包裹进进出出的,早把我给累趴下了。最后,还是公社秘书出面跟乡亲们说,这小青年要去盟里考试,求大家发扬风格让一让。人们一听说我是去省城赶考的,就像遇到秀才似的,二话没说,大哥大叔大姐大嫂们马上七手八脚地帮我把行李放到一辆拖拉机上。我心里那个滋味呀,就像《南征北战》里解放军战士被支前的老百姓拥戴一样,感动得不得了,也是头一次感受到考生在这边疆山区百姓心目中的地位。</div><div><br>感动归感动。一看那拖拉机,上面的货垛子两人多高,我们的行李堆到货垛子后半部分,人要坐在垛子前边,腿还得耷拉下来。看着就恐怖,坐到上边更是紧张万分。拖拉机跑在颠簸不平的积雪路上,货垛子东倒一下西歪一下,坐在上边的人挤在一起,两手一路死死抓住身底下捆货的绳子,生怕被甩出车。刚跑起来时,我脑子里一个劲地想着,这要是被甩下去,不死也残废了,考试不白考了吗?越想越怕,越怕越觉得要被甩掉的样子。要不是左右被老乡们挤得死死的,要不是怕被老乡们笑话,我都想喊司机停下来,我不去克旗了。没办法,我就开始想英语句子。脑袋乱糟糟的,一时想不起一句话。这倒不错,一使劲想,一会儿就把拖拉机晃荡的事儿给忽略了。</div><div><br>那天,零下30多度,坐在货垛子上,顶着凛冽的寒风,要不是一身羊皮大衣、羊皮裤子、毡靴子和皮帽子,人估计很快就会被冻成干了。大清早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人要下车步行取暖,活动身子骨,200来里路走了一天。到了克旗时,已是掌灯时分,政府部门自然也下班了,去招生办的希望也随之落空。</div><div><br>一夜无梦。第二天,吃了早饭后,第一件事就是赶往旗知青办和招生办。一打听,全旗去赤峰口试的,我是他们知道的第一个,我也没多想,也许其他人直接去了赤峰,旗招生办不知道。唯一想的就是我是全旗的代表,比全公社的代表又高了一级。那感觉,我也说不出当时的那感觉了。反正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儿挺自豪的。</div><div><br>我跑到县政府来,是想着以知青参加考试的理由,请求党和政府支持一把,比如提供免费住宿和下一站到赤峰的路费。我来昭盟本就没挣到什么钱,第一年算是10分工全出勤,才挣了不到50块钱,早花没了。平日里的钱都是大连的父母和弟弟们省吃俭用存下来寄给我的。往常没想到有真用钱的地方,加上有些意气用事,觉得家里把我流放到这么远的偏僻山区,有钱不花白不花,几乎天天是果酒和水果罐头,还有就是我特别喜欢当地那种羊油酥炸的方块小果子,柔软甜蜜,也是常年不断,这样花钱如流水,到了关键时刻便捉襟见肘。看这天气和路况,这要是被大雪窝在县里出不去,吃喝住宿,那得多钱啊?想着头皮就发紧。心想不管怎么着我是知青,代表克旗参加口试,若考上了,也是克旗人民的一份光荣。再说,我手里有芝瑞公社的介绍信:</div><div><br></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为人民服务--毛泽东(毛主席手书)</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介绍信</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u>77)克 芝 介字735号</u></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u><br></u></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旗招生办公室:</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 我公社常胜大队考生 <b><font color="#167efb">溪谷</font></b> 同志去旗参加招生考试。</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望予接洽。</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克什克腾旗芝瑞公社<font color="#ed2308">(印)</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有效 天) 77年12月7日</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我就这么跟知青办、招生办,之后又跟革委会主任办公室的人千方百计、不厌其烦、不畏艰难地争取着。最后,旗领导大概被我坚持不懈的精神所感动,慷慨答应给我20元。</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20元。拿到这笔钱,我喜笑颜开,不算少啊。当时的住宿一晚一块来钱,估计还够我在赤峰住几天。换算成今天的价值,估计得个千八百块钱吧。手里有了钱,还能稳稳神,最担心的是被堵在克旗出不去。果然,在经棚镇一呆就是10天。一过12月20号,真就慌了起来。说不心慌是假的,你想,转眼就是元旦。天会更冷,雪会更多,再来一场大雪怎么办?哪里还安得下心,一天不知跑几趟县政府和汽车站,打听有没有去赤峰的车。<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77年12月22日克旗至赤峰的车票)</h3><div><br></div><div>12月21号,县革委会办公室来了好消息,说是车通了,而且还帮我联系了长途汽车站,让我赶紧去车站见某某,把座位留住。这才保证了我第二天,也就是12月22号天不亮6点左右,坐上了开往赤峰的长途汽车。零下30多度的严寒中,站在清晨昏暗的冰天雪地里,交了钱,从司机手里拿到票,跟着其他旅客一起忙乱地上了车。一落座,悬着的心算是落地了。道路虽然颠簸又漫长,车里虽然很冷很乱,但看着手里写着终到站“赤峰”的车票,想到政府好几个部门这段时间为我的事惦记着,操心着,并最终帮我搭上赶往省城考试的汽车,心里感觉暖暖的。</div><div><br>当天很晚的时候才到达赤峰。虽然是第二次来赤峰,可对我来说,跟初来咋到没啥区别。上次是下乡来昭乌达的途中路过,即便逛过市中心的一条大街,这时也毫无印象,更别说这长途汽车站的位置。好心的司机把我送到赤峰市饮食服务公司的第三浴池。</div><div><br>小时候就知道,有些浴池一到晚上要关门的时候,就往外哄赶顾客,说是住店的客人要进来了。顾客们便急急忙忙地从水池子出来,急急忙忙地冲洗,急急忙忙地穿衣服。那经历我都有过,虽然还小,但记忆深刻。尤其被赶的滋味,那种越急越出汗,往湿漉漉的身上也就越不好穿衣服的感觉。那时就特别讨厌到浴池住宿的旅客,干嘛来那么早,洗个澡也洗不清闲不说,心里还想怎么穷成这个样子,有旅店不住,住澡堂子。</div><div><br>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进了浴池,安顿好后,吃了碗热汤混沌,寒气一散,浑身顿觉一阵舒服,接踵而来的是一天乘车的困乏。这时有服务员(都是四五十岁的男人)过来说,洗个澡解解乏吧。当知道可以免费洗澡时,立时喜出望外,二话没说就去好好地泡了个澡。真是太解乏了。</div><div><br>哪止一天的困乏。从11月底出发去公社参加考试到现在,一直就在奔波当中,真的是又累又乏。还有,自从4月下旬从大连启程回青年点,就没有好好洗过澡泡过澡。坐在好像刚换过水的大池子里泡着,眼睛里晃动的似乎已经不是水面飘荡的光影,而是这一个多月来恍恍惚惚的考试的日子。就像一出考场,脑袋里背过的东西就跑掉了一样,记不起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想不起每天都做了什么。参加考试的同学都回家了,只留下我在这千里之外陌生之地孤军奋战。回到大连的同学这个时候恐怕都开始为来年的高考复习了吧?想着想着,差点在池子里睡着了。当啷的一声巨响,不知谁在淋浴间把铝盆或是铜盆摔到地上,把我从恍惚中惊醒。赶紧出了水池,那时好像浑身已经泡软了。有气无力地搓了一会儿灰,洗了头,冲了身子,回到床上(其实也就是澡堂里的一张硬板床),倒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怪有人喜欢夜宿澡堂子”。<br></div><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像鸟儿一样,一池清水洗去满心的疲惫,就想飞翔。</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像鸟儿一样,一阵清风吹来满天的晨光,就想歌唱。</div><div><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第三浴池收据)</h3> 那天(12月23日)的第一件事是去赤峰歌舞团找孙慧丽。孙慧丽是我们青年点副支部书记孙惠刚的姐姐。他在临回大连前听说我要去赤峰加试口试,特意给我留下了他姐姐的联系方式。她姐姐能歌善舞,七五届毕业生。大概是受七四届王冬梅、武冬梅他们扎根昭乌达精神的鼓舞,来到昭乌达克旗芝瑞公社,落户在合胜大队,后来被赤峰歌舞团挑走了。<div><br>合胜大队离我们点不算远,不到百里地吧,但从来没去过。听说那里的知青闹得很凶,有一次因为抢了大队基干民兵的枪,搞自己的武装,被公社调集民兵包围了起来。经过一番真刀真枪的对抗,最后还是一个个乖乖地举手投降。这事曾传得邪乎,颇有许多惊险刺激的细节。问过孙惠刚,他只是抿嘴笑笑,未置是否。不过,说敢打敢闹的知青败在当地老实巴交的农民手里,我信。就像古龙武侠小说《陆小凤传奇》里的老实和尚,其实不老实。不过,这得另文交待,不在这里赘述。</div><div><br>姐姐孙慧丽人美又热情,见到我后,马上放下手里的事,带我去赤峰医院见了早已为我联系好的一位检验科的医师。他是天津来昭乌达插队的老知青,能进医院工作,着实让我羡慕。眼下,媳妇回了天津,家里有地方容我住下。这可解决了我在赤峰的住宿大事,要知道我都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才能买火车票回大连。每天能省下一块多钱的住宿费,那得省多钱哪!</div><div><br>天津大哥话不多,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眼窝深陷,腮帮上布满明显的胡茬,看上去很憔悴,但也很实在。下了班就带我回家。</div><div><br>他家坐落在郊区,在一排排的医院家属群的平房里。进门算是一个厅,左手是大锅台,需要拉风箱的那种农村式大锅台,还有一个矮桌,后来我们用来吃饭。内室的门也在左手,里边靠锅台的一侧是火炕,除了一个小柜,没有什么印象深的家具。</div><div><br>我的两个大旅行袋里边装的基本都是冻肉类,所以直接就放在窗外边冻着。其他的几件小包就临时堆放在外间的厅里。屋子很冷,可大哥的热情很快就温暖了我。他说他媳妇不在,让我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我也的确有种到家的感觉,好久没做家务活了。再说,看到大哥疲惫的样子,看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火炕是凉的,屋子也很凌乱,我突然有种做家务活的冲动。我就说,每天我来给你做饭,你就安心上班吧。我俩一拍即合。</div><div><br>然后,大哥在外边馆子里请我吃了饭。饭后,拿着孙慧丽给我俩的剧票,在红旗剧场看了一出文革后新编排的古装京剧。我记忆里只看过舞台上的话剧和评剧,还有现代京剧,没看过舞台上的古装京剧,所以只看个新奇热闹。天津大哥可不一样了,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给我讲解一下。那天晚上,我俩聊到很晚。</div><div><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红旗剧场</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赤峰红旗剧场剧票)</h3> 从第二天起,每天天津大哥负责买菜,我负责烧火做饭暖炕。我旅行袋里猪肉、牛肉、羊肉,还有狗肉;猪肝、牛肝、羊肝和鸡肝应有尽有,天天换着样数吃。那段时间,我生火、做饭及拉风箱的技术都有很大长进,极大地满足了我做家务的愿望。在赤峰的住处和生活安顿妥当后,12月30日去邮电局,给家里发了一封电报,告知在赤峰等待口试。六个字的电报,花了七角五分钱。不过此时,减去从点里到赤峰的1000多里地,距离大连只剩下2000多里,而且就是在火车上睡两宿觉的距离,感觉离家很近了。 <h5></h5><h3>大约是12月31日那天,在盟里碰到了一位来自翁牛特旗的抚顺知青玉同学。他说他也是来加试英语的。我顿感近一个月来只身孤影的日子结束了,有人和我一起参加口试了。我俩那种相见恨晚的心情一时难以言表,马上决定一起复习,准备口试。</h3><h3><br>我没有中学正规的英语教材,只有几本北京广播电台的业余英语初级班教材。家人知道我要报考医学专业,却不知我改了报考英语,所以寄来的复习材料都是数理化,没有英语的。所以,我会读会写的英语句子十分有限。准备的面试自我介绍是这样写的:</h3><div><br><h5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167efb">我的名字叫XXX。我出身于一个贫农家庭。我们家有五口人。我父亲是工人。我母亲也是工人。我的父母都是党员。我有两个弟弟。他们是学生。我们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font></h5><h5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167efb"><br></font></h5><h5><font color="#167efb">我们每天早6:00起床。我们从6:00到6:30做早操。我们的工作在7:00开始。每星期三下午我们政治学习。放工之后,有时搞体育锻炼,有时学习。晚上我们经常开会。我们9:30上床。</font><font color="#333333">(摘自复习笔记)</font></h5></div><div><br>每天练习几个基本句型和问题,1到100个基数词,第一到第一百的序数词,年月日星期及时间的表达,再就是字母音标什么的。抚顺玉同学一看我的复习计划和内容就笑了,说这都是最初级的,远远不够口语考试的。本来我还觉得下乡后一直坚持着学习,学的够多了。听他那么一说,心里就没底了。他说他带了中学课本,可以帮我复习。真是太好了,我觉得老天很照顾。可他住在市内亲戚家,我住在市郊,总共也没见上几次面,前后也没学到几个句子。但他的无私精神(毕竟我俩是竞争对手,都报了辽宁大学英语专业)和学到的那几句话倒是给我增添了不少的精神上的鼓舞。<div><br>转眼就到了1978年。1月3日,为了减轻回家路上的负担,我去位于昭乌达路的邮局,把家里给我寄来的所有高考辅导材料,用挂号邮件原封不动地寄回了大连。寄完邮件,再次去盟招生办时,被告知口试之前必须回县里参加体检。我一听就懵了,好容易从500多里远的克旗如求生般地跑了出来,马上要口试了,又要让我回到冰天雪地的克旗?再被大雪堵在克旗怎么办?再说,我哪里有钱这么来回折腾?</div><div><br>谢天谢地谢政府。盟招生办的人当即用教育局的信笺给汽车站开了一纸通知:<br><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辽宁省昭乌达盟教育局</font></div>汽車站:</div><div><br> 今有克旗考生 <b><font color="#167efb">溪谷</font></b> 因回克旗参加体检政审需乘坐去克旗汽車,请给予解决明日汽车票1张为盼。<br> 此致<br> 礼<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一九七八年一月三日</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昭乌达盟大中专学校招生办公室<font color="#ed2308">(印)</font></div></div><div><br>拿着这尚方宝剑,我立即前往汽车站办理了一张清清楚楚写着“元月4日6时0分开车”的汽车票,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可晚上,天津大哥下班回家,一听我说的情况,马上问我,“那你到了克旗搞体检和政审需要几天?吃住怎么办?回来的车票谁解决?”大哥这几问,又把我给问懵了。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光解决了这么一张回克旗的车票有什么用?我俩一商量,决定第二天回到克旗后,首先去克旗招生办解决吃住及返程问题。 </div><div><br>1月4日返回克旗后,我直接去了克旗革委会。因有前段时间的交道,他们知道我的情况,便安慰我说先把体检和政审办理了。经济上的问题待他们开会讨论,给我答复。我带着领导们的许诺,安心住我的宿,吃我的饭,办理我的体检和政审去了。从来没想过政审是怎么办的。难道真有人从大队或公社去了大连,去了父母单位搞调查?那来回得多长时间?国家得花多少钱?不过,我也从来没担心过政审问题,自幼出身贫农,父母皆党员干部,我本人是团员。“根正苗红”这个词儿那时还没过时。</div><div><br>这期间,跟克旗招生办的人混得很熟了。有一天,没事又去了招生办,跟一位负责档案室的人聊了起来。他也是个老知青,好像是北京人。跟我说了很多思念老家的话,说千万别像他这样在当地娶了媳妇,安了家,混日子,到头来连老家都回不去了。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我报考大学的志愿。我说我报考的是英语,第一志愿是北京外国语学院,第二志愿是上海外国语学院,第三志愿是辽宁大学,第四志愿是服从分配。</div><div><br>那位对我来说已经是大叔级的老知青一听,当即停下手中整理的一桌子文件,摘下老花镜仔细地端详了我好半天,然后带着不解的语气问道,“你不是旅大知青吗?”我说是呀,怎么啦?他说你是旅大来的,怎么不报旅大的学校呢?我说没想过报旅大的学校啊。再说,我从小就在旅大长大的,有什么好呆的呢。北京上海都是我从小就喜欢的大城市,趁着上学出去见见世面不挺好吗?</div><div><br>于是,我就给他讲从记事起,家里就有不少北京故宫和颐和园的大型画册,都是黑白或棕色大幅照片,那种很神秘,很怀旧的色彩。有故宫全景,有白塔,有十七孔桥,还有龙船,画面恬静优美,看得我如痴如醉,特别想去北京看看。我们楼下张奶的儿子是跑上海的船员,油头粉面,打扮洋气,行踪也很神秘,总是隔三差五地消失一阵子。每次出现都带给我们那么多上海的点心小吃和糖果,让我对上海有种神秘的感觉,也让我十分羡慕上海的洋气生活。</div><div><br>他边听边摇头,等我讲完了,他便重提思乡的旧话,说我还年轻,心还发野,体会不到远离故乡的悲愁。说等我老了就知道在外边独自奔波的滋味了。又说父母迟早会老的,你若是孝子,就得守着父母尽孝道。不然,迟早会后悔(我现在就很后悔,当然不是因为考到了北京上海,而是因为出了国)。不知为什么,当时我虽然那么喜欢北京上海,去外地闯荡一番的想法那么坚定,竟然在他那番苦口婆心的唠叨中改变了主意,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可惜报考已经完结,听天由命吧,还不知能不能考上呢。</div><div><br><h3>他一看我动摇了,便对我说,你要是真听我的劝告,觉得应该回到父母身边上大学,别担心,我马上可以帮你改报考志愿。我一听,惊呆了。我的报考志愿表还在克旗?他按照我提供给他信息,不一会儿就从几个高高的架子上找到了我的报考志愿表。他又找来旅大的大中专学校的招生表,旅大的院校好像没几个招学外语的,外国语学院也不招英语的,只有辽宁师范学院,我俩经过一番商量,最后,第一志愿是辽宁师范学院,第二志愿选了一所中专旅大卫生学校,第三志愿是服从分配。好像还加了一句话,大意是只要能回旅大,哪所学校都行。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不但这么快就改了主意,而且还那么坚决,对北京上海竟然毫无留恋。也许是天意吧。</h3></div></div> 1月9日,我如愿地拿到了盖着克旗革委会招生办大印的两把尚方宝剑。<div><br>第一把宝剑:</div><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为人民服务 毛泽东</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辽宁省克什克腾旗革命委员会介绍信</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u>(78)克 革 字第 22 号</u></div>克旗知青办:<br> 兹有芝瑞公社考生 <b><font color="#167efb">溪谷</font></b> 系旅大下乡知识青年,因要去盟加试外语,但本人因参加高考以来经济开支较大,望您处协助解决为盼。<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辽宁省克什克腾旗革命委员会(招生办)<font color="#ed2308">(印)</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限 日有效) 78年1月9日</div></div><div><br>第二把宝剑:</div><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ed2308">为人民服务 毛泽东</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辽宁省克什克腾旗革命委员会介绍信</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u>(78)克 革 字第 23 号</u></div>沿途车站旅店:<br> 兹有我旗芝瑞公社考生 <font color="#167efb"><b>溪谷</b></font> 系旅大下乡知识青年,去盟参加外语加试,顺路回家,往给予放行。</div><div><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辽宁省克什克腾旗革命委员会(招生办)<font color="#ed2308">(印)</font></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限 日有效) 78年1月9日</div><br>克旗知青办为我报销了几天来的食宿费用。然后,我便带着一份回旅大上学的愉快心情,怀抱利剑,一路畅通无阻地返回了赤峰。</div><div><br>今天正值党的100周年生日,抚今追昔,我的考试之路走得如此艰难,却得以顺利到达目的地,这得感谢昭乌达盟及克旗党和政府的关怀和全力资助,感谢昭乌达乡亲们的照顾和帮助。</div><div><br>回到赤峰后,继续过着备考的日子。白天练习英语句子和语法,晚上烧火做饭,和天津大哥聊天。忽然有一天,想起得在赤峰留个纪念,便约了抚顺的玉同学一起去了赤峰的人民公园,拍照留念。</div><div><br>口试那天记得是一个周末,我俩按日程前往一处旅店参加英语面试。面试官自我介绍说是辽宁大学外语系的英语老师,我心里咯噔一下,前几天才在克旗招生办把报考辽宁大学的志愿给划掉了,这个机会这不是就错过了吗?这就是命。本来因为知道自己的英语基础太差而上下翻腾的一颗忐忑的心,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反而平静了下来。能考个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反正是录取不了啦。嗨,命该如此,何必强求。口试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考了什么不知道,只记得老师一直面带微笑,和蔼可亲,最后还用英语说希望在辽大见。我那个懊悔就别提啦。</div><div><br>考完口试,我和抚顺的玉同学交流了一下结果,自然人家是对答如流,喜笑颜开。我则暗自神伤,强打精神祝福人家。道了别,便掉头跑到火车站,买了第二天回大连的火车票。看着火车票上“赤峰至沈阳北、沈阳至大连”的字样,我归心似箭,一刻都不想在外边呆啦。</div><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真的好累,独自在天空里飞翔,像一只远行的倦鸟。</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枝落脚的树杈,都会给我满脸的欢笑。</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真的好累,独自在风雪中挣扎,像一只迷途的羔羊。</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片漫卷的阴云,都会给我满心的失望。</div><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家还在远方,可我已经疲惫。</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前方的路啊,为我延伸一程吧。</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只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div><div><br></div> 回到天津大哥的家,匆匆做了晚饭,收拾了行装。大哥下班回家后,我给他看了火车票,78-1-17赤峰到沈阳北,78-1-18沈阳到大连,车次是186次,普快,硬座,全价14.20元。大哥拿着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好像无奈地说,“好啊,早点回去好,家里人都在等着哪。”从12月23日到1月16日,去掉5天回克旗,在天津大哥家住了整整20天。这20天里,我俩每天像一家人一样过着简简单单的日子,每天晚饭后都会唠上一阵嗑。我一直都很留恋那种既有家的感觉,又无拘无束地生活着的日子。我想天津大哥也不会忘记那段即使妻子不在,下了班依然有现成的饭吃,有暖暖和和的炕睡觉的日子吧。起码他的脸不再像我初见时那般憔悴,他的精神不再像我初次见他时那般萎靡。<br><br>再见了,慷慨厚道的天津大哥。我把余下的半个旅行袋里的牛羊肉和猪羊肝留给了大哥,感谢他给我提供了方便与温暖如家的日子。再见了,可爱的孙慧丽姐姐。我跑到赤峰歌舞团向她道别,感谢她对我的关心,给我介绍了天津大哥这样值得信赖、乐于助人的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惺惺相惜。 回到家后与父母及弟弟们的亲热按下不表,单说我改了志愿后遇到辽宁大学面试老师的尴尬让我感觉彻底无望。没什么说的,准备再次考试吧。那个春节过得也是稀里糊涂,尽管带回家那么多猪牛羊肉,可母亲的日子过得很节俭,无法跟点里大盆吃羊肉喝羊汤,大盘啃牛肉的日子相比。开始我很不习惯。当身上毛孔里散发的膻味随着日复一日的苦读书而一天天地消退,当与青年点同学的交往随着日复一日的复习而一天天减少,我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终于习惯了家里的生活,终于意识到了大连人依然过着每人每月只有三两油几斤肉的清淡艰苦生活。<div><br></div><div>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父母弟弟们依然争取保证我有大块的肉吃,有最好的心情为夏季的高考做准备。直到有一天,大弟从外边回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封信,喊着让我快看。我心里知道结果,漫不经心地撕开信封,有一搭无一搭地读着。忽然,我眼前一亮。未及读完,又拿过信封左看右看,是辽宁师范学院的来信。再去一字一字仔细地看着,然后在弟弟们的大声要求下,又大声地读了一遍。然后,一下子抱起弟弟,又把他放下,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才终于兴奋而畅快地喊了一声“乌拉,我被录取啦!”<div><br>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1978年春节过后不久,正在苦苦备考的我意外接到了辽宁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被外语系英语专业录取。我不想再让自己和家人为考试继续受煎熬,当即决定放弃备考医学专业,安心去辽师读书。很快,那些鼓励我帮助我考试的青年点同学的考试结果也陆续传来,曲建凡大概是被沈阳一所学院的建筑专业录取,陈伟年考到哪里忘记了。远比我有希望的朋友如徐达远等同学都落榜了。李萍考上锦州的一所商科学校,徐光辉考上位于夏家河子的大连师范学校。我那些头脑灵活,学习既好,能力又强,又善于社交活动的中学和小学,还有青年点的同学们都没有考上大学。我当时心里高兴不起来。还好,日后他们都在自己的行业里闯荡得比我这考上大学的更有声有色。而于我,那段千里迢迢崎岖不平高考的路,只是把我送到了人生驿站的一个新起点。</div><div><br>有词为证:</div><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鹧鸪天•七七高考</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十载无知科举情,一朝应试阙门生。</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克旗坝上熬残月,黄海滩边望远星。</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迎雪暴,踏寒冰,崎岖险路惹心惊。<br></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从今莫问登科事,旧酒新醅共梦行。</div></div> (今天根据日记对最先获得招生考试信息一段做了更新。2022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