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次濒临死亡(之二)

远去的飞鹰

<p class="ql-block">  我的第二次濒临死亡发生在1968年的夏天,那年我六周岁。冬去春来,一晃我在外婆家已经过了三年。这些年,母亲担心我难养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我就像家门口小溪岸上的那棵苦楝树一样生长得特别茁壮。我不仅生活得十分顺利,而且还生活得非常有质量。</p><p class="ql-block"> 首先,我与外公外婆的感情与日俱增,如胶似漆。我们同床共寝,相濡以沫——我给他们暖脚,他们给我暖心。一个个日日夜夜,我问过他们无数无数问题,吃过各式各样想吃的东西,得到过无微不至的爱。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就是外公外婆的第四个儿子,这个家是我的,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是听我的,三个舅舅个个都是我唯命是从的仆人。</p><p class="ql-block"> 其次,我长得非常的机灵,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像春天里的风一样停不下来。我能上树抓知了,也能下河捉鱼虾。最重要的是,我在衢江边出生,因常常回家与父母团聚,父亲便在我六岁前就教会了我游泳。那时,一口气憋住,我竟能在水底下游走六七米。这能耐,对于外婆家那些从没见过大江大河,只见过几米宽的小溪小河的同龄人来说,既是惊奇,更是惊悚。因为在夏天,当孩子们经常聚集在外婆家一个叫西洋桥的小溪里洗澡时,我常常会偷偷地潜水,用手抓住他们的双脚使劲把他们拉入水底,或往水的深处拉。当年,村支书饶某的独子就曾多次遭到过我的暗算。而遭遇此事的许多人,几乎个个惊魂失色,不断呛水咳嗽,眼露恐惧。一个夏天下来,我发现,大家看见我就像看见鬼一样。由于我的恶作剧,我的坏,大家不仅害怕我,更记住了我。而我,也因此在村里出了名,并送我绰号“狗头”。</p><p class="ql-block"> 第三,不要以为我就此会没朋友,“狗头”也是头,我一点都不寂寞,因为每天都会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追随我。这些喜欢我的人,我相信,少部分人是出于对我的害怕,大部分人是出于对我的崇拜。巅峰时期,我带的兄弟大大小小十余人,队伍浩浩荡荡,而且有的还比我年长很多岁。我得意的时候,两眼望天,走路带风,衣衫角都能撞死人。而这些所谓的手足中,当以姓祝的兄弟俩和一个不记得名字只记住绰号叫“老阔嘴”的三人与我最铁、最投缘。记得那个时候的夏天,我在尘土飞扬和蝉鸣聒噪的农村,经常五六人成群,像会移动的一团旋风,忽东忽西,摘莲蓬,挖莲藕,偷李子,盗菱角,捉麻雀,捕夏蝉,钓鲫鱼,无所不为,无所不欢,很像一股兴风作浪的恶势力。当然,最让人迷恋的还是捉迷藏。有时从日出玩到日落,从野外玩到家里,从楼下玩到楼上,从睁眼玩到蒙上双眼,沉沁其中,完全不能自拔。而玩得最多的地方要数姓祝俩兄弟的家里。</p><p class="ql-block"> 祝姓兄弟家的房屋坐北朝南,座落在到我外公家的必经弄堂口,三间正屋青砖木结构,上下二层。正门进去有一个类似天井一样的空间,靠左边放着一架移动的简易木梯子,用于上楼和下楼。西间的南面还连着一大间泥瓦房,里面猪圈和灶台、灶具、水缸等一应俱全。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一个四口之家,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在靠近大门的屋内右侧,十分奇怪地再砌一个灶台。灶台很大,差不多是正方形,用石灰和砖块等材料砌成,一只五尺四的大铁锅嵚在中央。灶台两边靠墙,留下的一个角看上去很突兀很坚硬。灶台前堆积起厚厚的新鲜草灰,这说明,这个灶是经常使用的。</p><p class="ql-block"> 日子就这样有秩无秩的过去,记不清楚是那一天,还是在祝姓俩兄弟家里,捉迷藏的游戏又开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一次是轮到他们藏,我找。我被蒙住双眼在楼下急吼吼的等,等待他们在楼上藏好后并发出可以寻找的信号。一切和往常一样,屋子外面,阳光灿烂,风拂得门前梧桐树窸窸地响,响得周围更加宁静美好。我沿着木梯子熟练而又快速地爬上二楼。因为蒙着眼,眼前一团黑,像个瞎子。我颤悠悠地站起来,一步一挪移摸索到楼梯口的房屋柱子,用双手抱着柱子一言不发。看不见,我就听,听声辨位。我练就了一身真本事,听声可知附近有人否,听声可辨别人的方向,听声可辨别人的距离。我静心屏气,聚精会神,兴奋中夹着些许紧张,额头也渗出细细的汗。突然我好像听到了跌倒发出的轻微声音,我十分肯定这声音来自于东面方向,而且距离我不会超过五六米。我像脱兔一样,奋力猛扑过去,机会稍纵即逝啊!“呯”得一声巨响,我重重地撞上了盛放稻谷的柜子上,并被柜子弹了回来,连续踉跄后退,一脚踏空,从三米多高的二楼重重地摔到了一楼,全身着地瘫倒在地上,只听见自己“嗯”得一声叹了口气,头脑是清楚的,但想喊就是喊不出来,过了大约十来分钟才哭出声音。待外婆稍后闻讯赶到,我哭得更加伤心,更加楚楚可怜。其实小伙伴们就藏在柜子后面,因为自己太全神贯注,竟然忽略了二楼放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谷柜。我非常幸运,竟然摔倒在灶台前的灰堂里,如果再往灶台方向移动三四公分,就会摔在灶台的那个坚硬的角上面,结果可想而知,我会被贯穿,骨头和五脏六肺全部稀碎,非死不可,侥幸不死,也是生不如死。如果再往灶台方向移动八至十公分,摔在大铁锅里,铁锅破碎后,破碎的铁片会像一把把锋利的刀,那就没有如果了,就只有惨死的结果。我又一次和死亡离得很近,仿佛都已经闻到黑白无常身上的气息。我第二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死里逃生。我想,这一定是祖宗的庇护,神灵的垂怜和眷顾,是远在星辰的运气。</p><p class="ql-block"> 经历第二次濒临死亡后,我后来明白了更多的道理。第一,你真的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来。第二,福祸相依,乐极生悲,不作死就不会死。第三,生命非常珍贵,但也很脆弱。健康平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比什么都真实。因为生命是短暂的,今天或许还在浪费着生命,明天就会发觉生命已远离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