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的马

梁山老汉

那天在空巢，马戏团小聚，我说国内的省会就南宁没去过了。大家说那就去跑个马呗，然后就马上报名。南宁的马不怎么抢手，所有人都中签了，我怀疑可能都没有抽签。

         临出发，段神接到了周六总部上视频党课的通知，北京的老总要亲自讲话，严令不准请假，段神心有不甘，群里也帮他设计了各种起死回生的可能，但最后都没有发生，他只好悻悻地把票退了。大家都很同情，一致认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端人家饭碗就得服人家管。但教练很不解，说我不但一定会去，还可以休一周假，顺便走走中越边境，作为公司高管，咱就是这么任性。大家都很佩服，一致认为，混到这份上才叫牛B。没曾想，临出发前，教练突然接到通知，说周六公司召开年会，总结艰难的2019，布局更加艰难的2020，会上还得发言，教练悄悄地把车票和房间退了，哽咽着说了一句，我还想在公司再干两年。悲伤逆流成河。大家都很理解，一致认为，谁都有认怂的时候，即便是任性的高管。谁知又峰回路转，周五公司又再通知，年会改在周二，高管赶紧连夜订票订房，终于又可以一起走了。大家都很高兴，一致认为，想什么时候开会就什么时候开会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任性。

        阴天，还时不时飘酒零星小雨，这是比赛PB的好天气。马戏团于大师也来了，他去贺州参加同学的婚礼，也许是同学孩子的婚礼，然后直接赶来，但在起点沒能碰上面，我们不在一个区，而一旦进了分区就不好出去了，防串区就象防贼一样严。但在这里遇见了惠州的文一，文一在红马群里又叫百马王子，誓言要跑100个马，看他一年到头到处比赛，估计应该差不多了，也经常犯嘀咕他是家里有矿不用上班吗？这厮今天穿了一双人字拖，应该是没钱买鞋了，家里矿也有挖完的时候。看见文一的人字拖，一直说自己鞋差的易密就不说话了。后来再也没看到文一，他应该在我们的前面，而且还前不少，敢穿拖鞋跑马的都不是白给的。后来也没有能跟于大师会合，他也在我们前面，也前不少，后来他约我们晚上一起吃饭，但当时我们已经在去桂林的高铁上了。

        我决定陪林间清泉跑，是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这是他的第二个全马，他首马是今年3月份的重庆，我因为有事没去，爽约食言，没能实现陪他首马的承诺，这次补课，但意义已经不一样了。林间清泉是跑道上的又一个奇迹，所谓奇迹，就是干了别人都不相信的事儿，说清泉能跑步别人都不会信，更别说跑红花湖、跑马拉松了，直到现在他都跑两年了，还有很多朋友半信半疑。也难怪，两年前他还跑真不动，一身膘，只能在江边快走健身，我有时在江边碰到，劝他跑起来，他总是摇头说跑不动，后来不知怎么就开始跑了，从几公里，到10公里，到红花湖，直到马拉松。他体重较大，喝酒方面又比较自律——酒桌上从不偷懒从不耍赖，所以他能跑马拉松，的确让很多朋友感到意外。

        林间清泉的速度跟我差不多，我俩一起跑很合适，谁也不用迁就谁，教练是陪跑，￥0RIs0vP506m￥他只能迁就我们，因为这种配速对他而言是养生跑。清泉的步伐很稳，只是气喘得稍有些粗，这是因为体重的原因，这两年他的体形改变了很多，膘没了，匀称了，但体重一直没减下来，减肥从来都是跑步的副产品，还沒到时候，不用急。主要是还得管住嘴，你看猪八戒走了十万八千里不还是那么胖？有个体会，跑步久了，不用刻意，饮食习惯都会改变的。

        川粤和易密枪一响就冲出去了，瞬间就不见了人影，川粤最近这5周连着参加了5场比赛，4个全马一个半马，全马成绩都是3个多小时，频率和成绩都令人发指。去年我还能跑跟他齐头并肩，现在却只能是是望其项背，甚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川粤很谦虚，见面就称师傅，都这差距了，让我情何以堪啊。易密脚步轻盈，但发挥不稳定，这是年轻人的通病，对自己总是手下留情，最后10公里被我们追上了，然后是3人一起跑一起冲线。教练陪了我们一路，最后冲出去，撒了一下欢，然后在终点给我们拍照。这几张照片抢得真好，3个人意气风发，笑容也恰到好处，因为我们知道他在前面抢镜头，有摆拍的成分，但跑到这份上了，能笑出来也挺不容易的，这几张照片将来可以作封面。

老街依然是半马，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奇迹了。老街自从跑步之后象换了个人似的，原来总是唉声叹气，一幅随时要准备后事的样子，现在则是志得意满神采飞扬，给人一种喷薄而出的正能量，人瘦下来了，但精气神有了，特别是小眼睛里有光了，光芒的光，人的差别主要是看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么。前段时间，老街的膝盖不行，跑杭马时就痛得厉害，还坚持跑下来了。我送了个护膝给他，戴上跑步就不痛了。这种护膝日本的，曾经是医疗器械，我在广州偶然发现的，试用之后几乎喜极而泣，从此成了我比赛的标配，老街跑完果然对护膝赞不绝口。

        南宁的城市很漂亮，有大城市的繁华，却没有大城市的拥挤逼仄，这是规划的水平。邕江是南宁的母亲河，穿城而过，赛道的很长一段就是沿着邕江跑的，邕江河面宽阔，两岸草木繁茂，特别是沿岸的绿道让人很兴奋，这些年跑步成瘾后，到一个城市就找绿道，看见漂亮的绿道两眼就放光，邕江两岸的绿道是让人放绿光的那种。这些年全国的城市建设都很发达，沿海和内地基本上没什么差别了，如果一定要说还有，那就是内地的城市比沿海的还要好，至少是比广东的很多城市要好。

        南宁的马，嗯嗯，是一个很低调的马，在马界没有什么名气，南宁本身似乎也没太把它当回事儿，没有彩旗招展，没有锣鼓喧天，赛道两侧也没有欢呼的人群，就是周未封条马路让你们跑个步嗨一下的意思。甚至终点都没有搭一个拱门，地上放了两条感应带，跨过去就是冲线了，所以教练在终点给我们抢拍的照片，画风极好，但缺了仪式感。老街是庆典广告界的专业人士，o我请教他搭一个拱门需要多少钱？老街说现在都是租用，给广告公司租几千块就够，豪华一点也不用两万，南宁算是够节俭了。

        低调没什么错，节俭没什么错，但赛道距离出错就不能原谅了。比赛后群里炸了锅，都说距离不对，至少多了一公里，我也觉得有问题，最后几公里实在太漫长了，简直让人崩溃，当时还以为是体力耗尽的幻觉。路上我给清泉说咱们应该是440以内，但最后是448了，成绩一直没有公布，估计组委会也意识到了，但没有办法纠正。到了晚上，成绩终于出来了，查看每5公里的成绩，果然是35到40公里之间，比其他每5公里多用了7分多钟，问题就出在这里。再准确点儿，应该是36到37公里之间，这里有个折返，志愿者肯定是摆折返点标志的时候，往前多走了一个红绿灯口。测距的不会出错，那是专业人士专业设备，但摆线的和测距的不是一伙人，两者之间的对接出了误差，这误差就是一公里左右，这是个事故，一个不折不扣的事故，但一直没有看到组委会的道歉，网上也没有任何消息。这也证明了南宁马的影响力，要是北马上马厦门马，这事儿够吵好几天的，低调有低调的好处。43公里的马世所少见，苦了那些志在PB的孩子们，特别是那些专业选手，想破记录拿奖金的选手该怎么处理，我一直替组委会操心。也许南宁的马根本就没设破记录奖金这一项，是我想多了。

        然后照例是四处吃吃走走。

        到了广西必须吃粉。南宁是老友粉，柳州是螺丝粉，桂林呢，人家就叫桂林米粉，教练是常德人，常德也是以米粉著称，但教练认为老友粉螺丝粉桂林米粉要比常德米粉好吃，这就比较有说服力了，我同意教练的意见。教练喜欢配米粉的酸菜，认为是绝配，每次都放很多，店主看见都得心痛。感谢川粤的三哥，三哥在南宁投资办企业，已经6年了，事业有成，南宁的大街小巷也都熟了，带我们吃了很多特色小吃，尤其是那顿黑山羊的全羊宴，让我们记忆深刻，以至于后来称体重，跑了个马非但没瘦，还胖了两斤。在桂林兴安县我们还专门吃了顿狗肉，因为广西玉林的狗肉有名，桂林玉林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但想吃总有理由。老街不吃狗肉，因为他家养了条狗，还好他家没有养鱼。那就给他点了一锅鱼，结果那锅鱼也极鲜美，大家也帮他吃了不少，后来两锅就倒在一起了，狗肉炖鱼想必很多人没吃过，老街恨恨地放下筷子。

        去灵渠。刚下高速看到一个三米驿站，只有两公里，便拐了进去。这是个小山村，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旅游绿道穿村而过，小河弯弯，柳树依依。村口便是一眼古泉，旁边写着秦池，一个老太太乐呵呵在那里洗红薯，手冻得通红。旁边就是古驿站，宋代时建的，当时的太守怕客人的马沒人看管，还专门立了两根拴马桩。这个三米是米线米酒米粑粑的三米，因为时辰不对，刚吃完早餐，一厘米都没有品尝。

        灵渠很清静，没什么游人，这是跟都江堰齐名的古代水利工程，两千多年的历史，晚都江堰30多年，但构思之巧妙，设计之精确，历史功用之巨大一点儿都不输都江堰。景区一路碧水流淌，间有小桥亭台，不远便是湘江和大小天平分水坝，这里也叫分水铧嘴。北去的湘江经此人字坝七三分，七成江水导入灵渠向西流去三十多公里远的漓江。湘江和漓江通航，也就意味着长江水系与珠江水系连通，有了这条短短的人工运河，军队特别是粮草便就一路畅通，秦始皇统一中国的伟业便就得以成功，这是灵渠的伟大之处。桂林以山水闻名，自古有桂林山水甲天下之说，灵渠是人文古迹，两者相得益彰，桂林的旅游资源让人羡慕，但灵渠的打造并不到位，保护开发宣传都有差距，至少跟都江堰相比要差很多，人家都江堰都世界文化遗产了，灵渠才是个4A，在旅游界4A算个锤子啊，还不如惠州西湖罗浮山呢，这俩都5A了，就像一个出身望门天生丽质的小姐给了一个二级丫环的封号，真是没有天理。

        去看海洋银杏。清泉是旅行达人，国内大小景点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这海洋乡的银杏就是他推荐的。看景点有两种，一种是去看看有多有意思，二是去看看有多没意思，这里是第二种。村子里人满为患，村边的停车场都收20块，然后还有门票，这是个古村落，也有成片的银杏，古村落不大，银杏树也不多，但两者凑在一起就可以是个收费的景点了。时间稍早了些，银杏的叶子还不够黄，大家有点儿打不起精神提不起兴致，唯一的亮点是村后山边有棵白果王，1100年的树龄，这是棵公树。公树铭牌上介绍说，九连村还有棵1400年树龄的母树，两者遥相呼应。

         我们一碰眼神，便决定去找这棵母树，从没意思里找意思是旅游的第三种，这方面我们小有心得。车跟着导航，沿着乡间小道走了大约5、6公里，找到了九连村，进村是一条极窄的土路，如果对面来车都没法儿避让，硬着头皮开进去，果然找到了这棵母树王。这棵银杏树干非常粗，我们4个人张开胳膊都围不拢，村民坚称树龄不是1400年，而是1500年，是老祖宗当年种下的，我们决定采信这种说法。跟海洋乡的银杏不同，这里一个游客都没有，因为村里只有这一棵银杏树，孤零零的，精神正常的人是不会专门跑来看一棵树的。

        这棵树在一个农妇的院子里，她的锅里有蒸熟的红薯，我们每人吃了一个。她还有这棵树打下来的白果，装在一个蛇皮袋里，说要10块钱一斤，而在海洋村10块钱可以买3斤。我们怀疑是不是这棵树的白果，旁边的老头出来证明，两家是邻居，还是他站在自家房顶上帮她打的呢。老头一脸慈祥，任何怀疑都不厚道，我们全买了，一共12斤120块，既便上当也就这点儿钱，至少肯定是白果呢。

        时间尚早，我们想在这棵树下喝壶茶，老街随身带了茶叶和成套的泡茶装备。因为买了她的白果，农妇更热情了，帮我们搬来桌椅，还烧了开水。我、老街、清泉和易密就在这棵1500年的银杏树下，品红茶，尝白果，红茶浓酽，白果清香，一阵阵微风掠过，茂密枝叶漏下斑驳的阳光打在我们脸上，恍若置身于光影迷离时空交错之间，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

                            

                             记于 2019年12日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