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启功处长见识数步之一 《从师心语》第一章 ，作者 未无 诵读 悠宁

未無

题前小记：

真的见识，让人醒悟，给人豁然开朗之感。与启功先生的见识相遇，总让我有此感觉。

从启功处长见识数步之一

作者 未无

诵读 攸宁

小序

一度时期，我曾热衷于书法。后来，发现天赋不足，渐渐冷下来。而对书画大师启功先生的热情，却由书法转向文章。

在我有限的藏书中，抬眼可望到《古代字体论稿》 《诗文声律论稿》 、《汉语现象论丛》 、《启功韵语》 、《论书绝句》等；别人编著的关于启功先生的书有《启功讲学录》 、《启功谈艺录》、《启功隽语》等。再后来，在我的不多的《全集》中，竟也添置了一套《启功全集》，在书柜中占据较大面积。抬眼望着它们，竟生出温暖和通神的感觉来。

这些书到手的先后跨越了二十多个年头，近日读大学者随笔书系《文心书魂》，又将它们粗略翻翻，就当时画过的杠杠看，还真令我长过不少见识。于是，边看边抄，不知不竟觉写下近三十条。当发现如此之长，已不忍割爱。现在编辑美篇，随意拦为几截，充为长见识数步。

第一步：“海棉田”、“刀刃”和“消化药”

这一步收入所得见识三条：

见识之一： 种好“海绵田”

“学大寨”时期，都知道“海绵田”是深翻出来的，也是人养出来的，甚至也可以说是心养出来的。作为一个学者，要在人所共见的平凡中发现问题，提出新见，前提条件之一，就是要种好自己的 “海绵田”。

所谓种好“海绵田”，就是要广拓深挖和虚心吸纳。启功先生主张，查阅材料要刨地三尺，从伏流中掘出鱼来； 与人交往，要虚心谦恭，待人以诚。

就我所见，他的文章、韵语和故事，虽然不像鲁迅那样深厚、深刻、深邃、锐利和通透，却也新见叠出、幽默诙谐随口就来，而且颇合当代人的口吻。

他的处人处事之崇高境界，更是美谈迭出。比如，有人大概是想沾点皇家的贵族气，竟冒充“爱新觉罗”，并以姓氏的尊贵来恭维启功先生。对这令许多人看重甚至酷好的东西，他并不领情，而是随口来了一首颇具自嘲意味的五言：“闻道乌衣燕，新雏话旧家。谁知王逸少，曾不署琅琊。”

这是说书圣王羲之就从来不以出身高贵的琅琊家自居； 他欣赏的是“万选皆凭词赋力，半文不受祖宗恩”。这其实才是常人心态。我想，如果有人无端当面指出鲁迅先生是某翰林的孙子，先生的眼睛一定会发出轻蔑的目光，说不定还会写一篇杂文予以笔伐。

又如，黄苗子夫妇在香港举办画展，启功先生题额时落了“启功敬题”，黄苗子夫妇就在电话中“抗议”不该用“敬”字。启功先生立刻回答道：“不，不！我已改名，叫‘启恭（功）敬’了！”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有点有意做作。其实不然，越是学问高深和道德高尚的人，越深知海水之深，宇宙之大和天外有天。

古人有以《汉书》精彩处下酒的美谈，与启功先生的幽默、诙谐的见识相遇，同样有此美此妙此受用。这样的受用，既来自他的德隆望重，也来自他见高识深。

见识之二： 毛笔不是刀刃

临帖中有人误认为古人功夫深厚，写出来的字如同刀刻一般，甚至下死力用毛笔模拟刀刃效果。为此，启功先生曾写诗二首。其一：“题记龙门字势雄，就中犹属《始平公》 。学书别有观碑法，透过刀锋看笔锋。”其二：“少谈汉魏怕徒劳，简牍摩挲未几遭。岂独甘卑爱唐宋，半生师笔不师刀”。朋友称赞高见。他说，是转述老师陈垣先生的见识，不过韵语化罢了。

启功先生讲书法，专讲破除迷信，将人们习以为常的错误一一纠正过来。好像是二十讲，是他的书法心得。

《始平公造像记》为“龙门十二品”之一，阳刻的线条强化了刀味。包世臣《艺舟双辑》说它“具有龙威虎震之规”； 康有为说它“气象挥霍，体格凝重”；吴昌硕说它“用笔沉猛，所谓纵横郁勃如古隶”。启功先生认为，这些均为中肯之论，《始平公》碑，唐、宋碑帖，当然都可以学，但不明白“透过刀锋看笔锋”，就可能走弯路，甚至歧路。唯心目能辨刀与毫者，始足以言临刻本，否则见口技演员学百禽之语，遂谓其人之语言本来如此，不亦堪发大噱乎！

见识之三，没有吃饱饭，用不着吃消化药

临摹与创新应该是不难区别的两件事。但二者关系怎样，究竟怎样去做，又是一件极为复杂和难以把握的事。启功先生听齐白石老先生说过，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意思是可以脱开碑帖。他认为这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但看白石老人夸赞的宋代陈抟的对联拓本“开张天岸马，奇逸人中龙”，以及自书的“老树著花偏有态，春蚕食叶例抽丝”，无不有深厚的临摹功夫。他由此悟到：白石老人晚年要融化和摆脱从前所学，才有此言。其实，这是漏掉前一半，只有后一半。一个人消化不佳时，可以服用药物以助消化，但吃的并不多，甚至没有吃饱的人，服用消化药，是会发生营养不良症的。

这看似再简单明白不过的道理，却未必容易明白。没有学会走的人也总想跑起来，这是学书之人常犯的错误。我由此还得到八个字：广博，精研，勤临，放心。

“广博”应该是多读帖，多读书。学问深广了，写出来的字自然深厚有味。“精研”应是深入历代名家名帖名碑，深得其中三昧。“勤临”至少应有二义：持之以恒和精益求精。齐白石无一日不作画，林散之无一晨不临帖，都是最好的榜样。“放心”较为费解，我猜测应有三层意思。一是学书之人心要放平，不急不躁；二是书写时心要放开，有容乃大；三是像佛教上说的放弃一切杂念，放到无限，境界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