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上官紫忆

<p class="ql-block"> 傍晚,朋友老远送来一些番茄。已经分好了类别,并一一叮嘱,红透的应该及时吃,那种红里还泛着绿色的应该摆一摆,要在阴凉的地方……八点,闺蜜打来电话,说别睡太早,做了玉米餅,一会儿送过来,趁热吃最好。还蒸腾着热气的玉米饼,厚薄不够均匀,硕大圆润自然成熟的番茄,有被阳光晒伤的疤痕,朴素里透着温情,它们需要时间慢慢地去成就,才会留下至真至纯的美味,像极了人情。</p><p class="ql-block"> 出生于八十年代的我们,对食物,有着与生俱来的盼望。无论吃过多少新鲜稀奇的菜品,我们依然怀念童年的味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每年立春之前,妈妈就备好了几个瓷盆,在河里淘了最细的沙子,撒上辣椒,茄子,番茄,五月瓜的种子,再铺上一层细土,用薄膜盖好,放在房檐,如果有霜冻,就得及时移到屋里,循环往复,看着它们发芽,破土,抽出两只小耳朵,慢慢长大,它们像这个家的一份子。过了正月,挑着长得最好的秧苗移栽进菜园里,依然是最细的土,地被妈妈整得出奇的平,每一道工序都小心翼翼,我们都盼着能吃上最好的果实。番茄可以炒汤,有火腿当然更好,要是没有也无妨,辣椒和茄子一起油焖,也是难得的好吃,五月瓜切成丝,放上辣椒和大蒜,煸炒,不用水,餐桌上没有多余的调料,只有盐。后山上的栎树总是最先发芽,长出嫩叶,我们跟在爸爸身后,采下嫩枝,轻轻盖住秧苗,多余的栎树枝,爸爸编成帽子给我们,他的手很巧,他很忙,可是他不会厌烦我们过分的要求。秧苗每两天浇水,看着它们长大,开花,结出小小的果子,又等果子长大,我们很希望它们快点长大,但是我们没有太着急,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直等着时间慢慢流逝,一直等到它们成熟。</p><p class="ql-block"> 清明节前,满山的白刺花开了。摘刺花吃尽了苦头,但热情没有消减。摘回来的花又仔细地挑拣,放在水盆里浸泡,又要过滤掉苦水,反复浸泡,需要一周的时间。然后把刺花捞出来,自己留一部分吃,剩下的晒干,等过年时,拿出来给回娘家的姑妈。我喜欢直接素炒,只放点油盐干辣椒,有时妈妈也吃得很奢侈,炒熟的刺花,又打入三个鸡蛋,不一会儿,刺花和鸡蛋液就会融成一张餅,散发着独特的香味。这种吃法不常有,往往都是家里来了客人,吃饭的时候,父母也总是暗示我们要有节制,否则,菜碗空了,是一件尴尬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在一个小小的坝子里,四面环山,像一个脸盆,中间是一条河,河水长年不断,枯水期河水很清,鹅卵石看的清清楚楚,沿河长着很多杨树,是家乡人眼中最朴实无华的风景。坝子里温度高,冬小麦成了我们那里的特产。三月份小麦就开始拔节了,等到四月份,已经看得到麦粒的雏形。放学后,我们总是去看那些麦粒,如果捻开是白色的浆液,需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浆液凝固下来,麦粒就可以吃了。生吃也可以。把麦穗抽出来,放在手里揉搓,看它们脱去外衣,然后用劲一吹,手心里就只剩下滑溜溜的麦粒,舌头舔着吃最有意思,甜甜的,带着麦子的清香。男孩们通常会烧熟再吃,我不敢生火,就眼巴巴在边上看他们,黑黢黢的麦粒在手心里揉搓,吹去细皮,火候稍过的麦粒泛着焦黄,我能闻见浓郁的麦香,看着他们满足的神情,我能想象它的味道,爸爸说,小姑娘不要看吃,于是他去地里割回家,烧给我们吃,爸爸总会吹去最细的皮,拉着我们的手,放在我们的手心,然后看着我们吃,叮嘱我们说不要急,容易卡住脖子。那是我吃过最好的麦粒,在我的家。</p> <p class="ql-block">  五月份,麦子就完全成熟了。麦田里就到处是割麦子的人,高高的麦垛累起来了。晚上,暑气稍稍褪去,村子里的男孩女孩在麦垛旁边躲猫猫,月光下,河水白茫茫一片,看不出流动的痕迹,稻田里到处弥漫着麦香。蚕豆也很是饱胀,顺手一摸,豆壳就绽开来。坝子里的苞谷种下去没多久,山顶的洋芋就开花了。白色花朵的是黄皮洋芋,开紫色花朵的是乌眼洋芋,都是受欢迎的品种。不同颜色的花儿迎风开放,我们没有功夫欣赏,我们只关心洋芋根下的泥土啥时候裂开口子,最早的一拨洋芋就可以吃了。刨回来,刮皮,加少于盐,煮到“开花”,白色的淀粉肉眼可见,放在炉子上把外皮烤得焦黄,不用酱料,就很美味了。</p> <p class="ql-block">  青苞谷也是我们喜爱的。吃法粗糙随意,直接掰回家,脱去外壳,煮熟就行了。也有精细的吃法。偶尔做,把嫩苞谷粒褪下来,用石磨碾成浆,烙成饼。白天总是很忙,吃过晚饭,妈妈安排我们各人一项工作,最后把关的是妈妈,炭火火势恰恰好,炒菜锅用猪皮抹一个遍,然后舀一勺磨好的苞谷浆,小心的转着圈,直到摊平为止,看着浆汁凝固,起泡,就可以出锅,不用翻面,无论等到多晚,打着瞌睡也要看着妈妈把所有的苞谷浆烙完,肚子吃得像鼓似的,毕竟一年也就吃一次的东西。现在大街小巷,常年四季都有人吆喝,可是没有了小时候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每年雨水最丰沛的季节,妈妈就在玉米地周围栽下苏子。它香味浓烈。等到苏子长出三台以上的叶片,就可以摘走一些嫩叶,洗净,切碎,和上糯米面粉,油炸着吃,酥酥脆脆。苏子的种子打下来,炒熟,舂碎,和上白糖,妈妈给我们包汤圆,做成圆饼,在锅里煎熟,抹上蜂蜜,妈妈说,简直过上了财主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妈妈有一双巧手,有着令人惊讶的韧性和勤劳,平凡的日子里过出活色生香的味道,是我所永远怀念的。或许我真正怀念的是人情的味道,当有人愿意付出时间和耐心,把朴素又珍贵的东西给你时,就吃出了幸福的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