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走南闯北几十年,忘不了母亲的味道。</p><p class="ql-block">粤菜的生猛,确乎让人有生命相残的悲戚;川菜的麻辣,真的会让南方人敬而远之。两年前在四川旺苍吃了一碗“爱情麻辣汤”,现在想起依然让我不自觉地伸长舌头,牙齿啧啧打颤。</p><p class="ql-block">母亲的手艺,随便聊聊,也能道出个子丑寅卯来。</p><p class="ql-block">其一是面食。小麦是父亲种的,白白的面粉,透出勤劳的芳香。馅料要用鲜猪肉,加上嫩竹鞭——我们当地叫竹根笋,还有豆腐。豆腐是妈妈做的,用的也是父亲种的豆。馅料生熟均可,以熟馅为佳。炒馅料时,一屋子飘着浓浓的香味。馅料装盆后,母亲往往会让我尝一口。为不让其他兄弟眼红,母亲故意说:“三儿,来尝尝咸淡!”我姿意地张大嘴巴,满满填了一大口,躲到门口慢慢咀嚼,像极了牛犊。揉粉、擀面、切皮都是母亲一个人做,只在包面食时候我们才帮得上忙。锅里的水早已经烧开,水中下一些杂粮,有土豆、番薯、毛芋等。当然不是全下,而是按照时令,收获哪样就下哪样。这样做既可以节省面粉,也有调和味道,让面汤口感更好的作用。面食包好后,土豆们也差不多熟了。于是把灶火烧旺,沸水翻滚中下面食。烧开后文火焖三分钟左右。掀起木制的锅盖,腾腾蒸汽中,一锅白白胖胖的面食挨挨挤挤的,好不热闹。母亲着手准备油汤,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拿起一个大碗,放一大勺猪油,再放盐、酱油、料酒,加上葱花或者韭末,用锅里的沸水一浇,色香味俱全的汤就做好了。装碗时,先在碗底放一两块土豆,再倒上七八个圆鼓鼓的面食,然后浇上几勺油汤,鲜美的面食就可以吃了。捧起一碗,坐到屋后的石块上吧唧吧唧地享受。山风拂过,竹林呓语。栗树的枝丫处,一只麻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p><p class="ql-block">还有一种叫麦油子,介于麦饼和麦虾之间,算是面制品中最朴实的。我以为可以称作面制品中的快餐。夏月赤日炎炎,一个上午的劳作足以让人精疲力竭,回家后往往喝几碗粥倒头就睡。只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大家才睡眼惺忪地起来,预备出工,方觉着肚子饿得咕咕叫。母亲开始做麦油子了,这才是中午的正餐,原先下肚的那几碗粥,确乎只能算点心了——我们当地真有“点心粥”的说法。那时候,太阳斜射入我家,光线停留在屋中心地窖的边沿上(我们当地叫番薯种坑,长宽深都是一米,用来贮藏番薯种),只觉得满屋子光影闪动。母亲系上围裙,把面粉调成浆糊状,舀上一勺在锅底周围均匀地浇上一圈,糊成一个饼状。待边沿受热微微翘起,就用两手轻轻提起翻个身。然后撒上豆腐粒、食盐、蒜泥和酱油。再两侧往里一折,又对折一次,就成了一块长条形的四层美食——麦油子。制作速度极快,往往两分钟左右就做成一个。吃过麦油子后,可以再喝一碗粥。或者也可以一口麦油子一口粥,相当于把麦油子作为粥的配菜,而把粥作为麦油子的饮料。吃饱喝足后,一家子出门干活,锄地、除草、耘田、种豆、砍柴、放牛等等,父亲早有安排,绝对不让一个人歇着。不过,夏天天气多变,晴雨转换极快,而且毫无征兆。有时候吃了麦油子,刚走到西山的坡上,黑云一罩,哗啦哗啦地下起雨来。于是只能回家,这个下午就算废了,不过与我们孩子来说,倒是难得的轻松时光。记得有一年夏季,连续五天都是才走到西山的山坡上天就下雨,真疑心老天爷也调好了下雨的闹钟。母亲笑着说:“浪费了十几个麦油子呢!”</p><p class="ql-block">除了这两样,还有咸酸饭、浇头面、咸杂粥、豆腐圆、麦饼、拔面皮等等美食。一些我已经写过,大多未曾记录。限于篇幅,此处忍心略去,容后再叙。</p><p class="ql-block">如果有朋友前来,我是很愿意让他见识一下母亲的手艺的。可惜母亲远在大山深处,路途颇为遥远;命运多舛,自己又饱受生活吊打,鲜有朋友。所以也只能借助笔墨,聊表殷殷之情罢了。</p><p class="ql-block"> 2021年7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