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陈华</p><p class="ql-block"> 我能在一百年之后遇见你,这是何等的幸运。</p><p class="ql-block"> 于奥体中路南首,这棵古槐大隐于市。它深卧于偏僻广场之中,来往行人只会匆匆一瞥,很少有拾级而下者。因为每日要步行穿过此地取车,我便成了这一隅常客。</p><p class="ql-block"> 褐色的树干虬曲苍劲,它厚重挺拔并缠满岁月的皱纹,新叶上的纹理让人有了年代的错觉。踱步树下,除了七月的蝉嘶伴着清脆的鸟鸣,也只剩清风、树和我了。</p><p class="ql-block"> 这是再安静不过的地方了,因卧于广场深坑之中,若不闲走,便很难发现它的存在。已经脱了不知道几层皮的躯干上挂着它的年龄。120多个春秋,每一天它都在尽着一棵树的责任,生于尘世,其实它并没有什么责任。或许它一直在等待,等卸甲归田的将军、等树下遥望的红烛瘦影,亦或是昨晚悄悄散去的那一群孩童……那时还有金戈铁马,那时还有满城烟沙;那时窗外细雨纷飞,那时屋内的她,为他捧上热茶。</p> <p class="ql-block"> 在古槐树的南侧,设有香鼎,鼎前的蒲团曾经卧过尘世的肉体,他们被物欲横流的时代划分成三六九等,有些声色犬马,有些朱门肉臭。而现在,蒲团只是陈旧残破的蒲团。那些肉体在返回人间之前,曾经同一姿态在此叩拜。她们相信这棵树里住着佑护人们的神灵,她们大胆地有所求、有所念、有所叹,他们尽情在这无人之境诉说着各自的悲伤和欢愉。</p><p class="ql-block"> 在漫长风雨摇曳里,古槐,是最入定的存在。无论陋巷还是繁城,一百年,足以让它开智并消除无数业障,它自信地活在尘世,以持久之绿,尽享独处之美。说到独处,也是我深爱的一种方式,它比逃避更委婉一些。当你和一棵老树独处,你不必刻意去数它的年轮,只需静静端坐于树下,在内心默默说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它会认真聆听,并从茂密处传来嘶哑,这一定是现实与虚无里最契合的对话。你所经历的生命潮汐、岁月波澜,会一起涌来,再一起退去,起身有风送行,归去各等天明。</p> <p class="ql-block"> 我曾庇荫下尝微风、忆往事,手拿一本书在树下逗留,无人来扰,这胜过无数好山好水。书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某些相似的孤独不约而同停留在这一棵老树藏身之地。它幽静着,让21世纪的石板缝隙里长满了清朝的荒草,在荒草丛生处,在利益交换小心翼翼存活的时代里,谁不渴望一个空虚无比的灵魂返古,哪怕化作树枝一叶,在尘世中葳蕤,不攀比、不艳羡、更不违心。</p><p class="ql-block"> 在一树叠翠拥抱的夏日时光里,我留下过许多只有它才懂的话,也只有在这静谧之地,才配拥有深不可测的孤独。我可以孤独地留在这繁城旧木身旁,享受静好时光。也可以树下从一本书中穿越蛮荒,回到侍从晃动的秋千上,一侧是吞噬月光的老井,一侧是旧阁上爱人为我镶嵌的窗。</p> <p class="ql-block"> 如果你被生活所累,我可慷慨一些,将这一树之地引你收藏,我打赌,如果你以淡泊心境在这里寻不到你的前身,我输你一碗米饭。</p><p class="ql-block"> 夕阳终究落下,这棵古槐,还在陪我苦守着中年。</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陈华,作家、诗人,《诗影响》总编辑。中国-尼泊尔文化交流使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历城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监狱特聘文化教师。作品见于国内外报刊。出版个人诗集《只影向谁去》《幸有此生》《苍生在下》《花木深》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