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川西大环线

树下读书

那一年，走川西大环线

在网上看到一张地图，准确地说是一张地图照片，川西大环线的地图照片。按照这张图片比照一下，基本上是登山队2019年夏初去川西的路线。我们大约走了大半个环线，在马尔康转向北，去往若尔盖草原和甘肃方向。

我从湖北归来，又差不多三个月了。心中有强烈的远行的期望，但目前似乎各种条件都不具备，因而还需要蛰伏家中。闲来无事，找出往日的日记和图片，写这篇《川西大环线》。

川西大环线指的是自成都出发，经邛崃、雅安、泸定到康定；再自康定西行至新都桥和理塘。旅行者一般选择在理塘南下去稻城亚丁，然后回返北上，路过塔公草原去道孚和炉霍再到色达；最终转向北方。

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
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
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2019年6月15日，阴历十三。一轮明月挂在电信大楼的天线旁边。 从这里出发。 黄海日出，自“普陀岛”轮拍摄。 从旅行第一天写起吧。节选西北行旅行日记一部分。

【日记节选（一）】：

2019年的第二次旅行，西北行，从今天晚上开始。

今天的行程是在大连港乘船去烟台，晚上10点半开船，大约明天早晨5点到达烟台港。还有1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候船厅等待。我把今天的日记写完，等会上船就睡觉了。

我有好多年没有在大连港上船了，候船大厅是完全陌生的。记忆中的大连港客运站，是椭圆形墨绿色的门脸，有高高的台阶。等候上船的山东老客就坐在台阶上抽烟吐痰或者打盹。候船厅里人渐渐多起来，都是乘坐晚上这趟船的吧。今晚是晴天，阴历十三，月色不错。我想起1981年的夏天，从上海回大连，坐的长字号客轮。那天晚上也有皎洁的月光，船头劈开黑色的海水，好像利刃在暗夜中斩出一条通路。我坐在船头，吹起刚在大上海南京路买来的口琴，真是无忧无虑的时光啊。三十八年，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我这是随登山队的第五次乘车远行了，一种非常辛苦然而极具特色的旅行方式。暂停一下，9点40分开始检票了。上船以后在后甲板看海港夜景。港湾桥一带高楼影影幢幢，灯光明亮但不是很热烈。也许深夜的城市总会给人一种凄清感吧。大船10点半准时启航，2万吨的普陀岛依靠自身的动力灵活地离开码头，逐渐加速驰离海港。

日记节选一部分。第二天早晨在烟台港下船，一路西行穿越山东河南进入陕西。路上经过函谷关和潼关；游览陕州“地坑院”景区，然后登华山。接下来越过西安、翻过秦岭，直接到汉中。在汉中稍作停留，去勉县武侯祠和汉中博物馆等处。之后进入四川，游览剑门关，再经行G75兰海高速到达阆中古城。到达成都已经是出行的第七天了。
函谷关外的黄河夕阳 秦岭服务区 华山险峰 阆中古城夜色 成都锦里

【日记节选（二）】：

……今天的路程很顺利。司机刘师傅说，我们(自阆中到成都)走的是省级高速，大货车少，路况也好，所以一路顺畅。中午在元坝服务区休息吃午饭，气温更高了。即使在阴影处，皮肤仍然有近似灼烧的炎热感。又用1个多小时的时间，进入成都市内。

在成都首先到望江楼公园，唐代才女诗人薛涛墓就在这里。公园里有一座望江楼，是明代建筑。还有薛涛墓和薛涛纪念馆。薛姓女子是李师师一流人物，但写很好的诗；在《全唐诗》有专卷。更为著名的是与元稹的一场姐弟恋，又被元稹所弃绝。历朝历代包括如今这类狗屁事数不胜数吧，所以并不值得津津乐道。我还是对公园之滨、锦江上的无数白鹭夜鹭更有兴趣，这些鹭鸟就筑巢在江边大树上，可见今年新出生的雏鸟已经展翅飞翔了。薛涛和杜甫是邻居，可知杜甫在草堂写出“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并不是“杜撰”。

下午有限的时间最后一个游览项目是武侯祠（汉昭烈墓）博物馆。馆中的三义庙正在维修不对外开放；而园区内人满为患。这是我第三次来武侯祠，因而可以理解的缺乏新鲜感。 七、 今天晚上住在“蓉江印象”酒店。我在酒店五楼向下看，旁边是一个居民区。为什么有非常熟悉的感觉呢？我想起来了，有很大的可能这座酒店就是我15年前来成都住的地方。当然酒店的名称已变，但可能性应该不少于百分之八十。生活确实挺奇妙的，一切均有可能。

八、 出来七天了。一般来说，旅行第一周是适应阶段，包括应对生活环境的变化、高强度的奔波等等。进入第二周以后，你会基本接受了这些变化，身体自行调整至外出模式。但各器官的某种抗拒也会逐渐积累。就我而言，往往在第三周出现感冒牙疼等症状。不过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我半个月前才从感冒牙疼恢复；也许增强的免疫力会帮助我愉快地走过高原雪山。

九、 现在是晚上10点半。用1个半小时的时间，仍然写了一篇流水账。思维系统在外出一周以后，也会产生惰性，变得迟钝和平庸。希望即将到来的川西之行，能给那些懒散的脑细胞一个小小的刺激。

2019年6月21日，成都蓉江印象酒店。今日夏至。

邛崃，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乡“当炉里” 走雅西高速 西昌卫星发射中心 大小凉山 泸沽湖 天路十八弯 我们在成都只停留了半天加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即出发，走G5京昆高速，经邛崃和雅安去西昌。应该说的是，西昌和泸沽湖不在川西大环线的范围之内，算是“节外生枝”，但非多此一举，因为我们并不是专程来走川西大环线的。这几天的日记可以略去，还是从回到雅安去康定开始。 去新都桥的途中 稻城大白塔 自理塘去稻城，沙鲁里山 海拔3千米以上的高原村庄 亚丁，仙乃日峰 兔儿山 高原风暴 最美的山路 雅江县城 鸡公神山上的松鼠 雅砻江大峡谷 空山鸟语兮

新都桥

【日记节选（三）】：

2019西北行第十一天：折多山的落日

《山海经.大荒西经.大荒山》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荒之山，日月所入。

一、

早晨7点离开西昌。今天的途中没有游览项目，全天在车上，晚上入住新都桥。但也可以说全天都是游览，景区绵延600公里，而且全是5A级别。这么说夸张吗？雅（安）西（昌）高速全程，无处不是风景如画；康定、泸定桥、二郎山、折多山，更是既有历史，又有绝美风光，常人可望不可即的地方。所以，你只需准备好一双眼睛和一个相机，便可以沉醉在天地之间的大景之中了。当然，还要一点小冷静，去应对高反。 现在，出发。（早7点15分）

二、

西昌地区阴云密布。西部区域本来天亮的就晚，再是阴天的话，车窗外的景色就很难拍摄了。那么在车上的时间，一是睡觉，二是写日记。我就先写一会儿日记吧。

西昌城历史悠久。昨天晚上从邛海回来，又顺路去西昌月城广场和大通门（西昌别名月城）。月城广场上有刘伯承和小叶丹结盟的塑像，大通门则是古西昌城留下的城门，还保留着完整的瓮城。据记载，汉武帝派司马相如来此建城，这就是西昌立城之始。三国时期诸葛亮七擒孟获，也与此有关。孟获为彝人首领，部落生存区域在今日川滇贵交界处，也就是大小凉山一带了。往近代看，石达开率数万太平军过境，最终在大渡河安顺场全军覆没。西昌还是蒋介石多次来过的地方。

我们 来西昌两天，几乎未在市内游览，管中窥豹也做不到。但从昨晚去月城广场看，西昌城市有一定规模，城市的建设和管理也都不错。好像看过一则消息，凉山地区曾经是毒品过境通道，山区的教育情况亦堪忧，不知现状如何。

三、

走雅西高速，在“锅底凼”暂停。在萦经服务区吃中午饭（自备），下午过雅安去泸定和康定。萦经海拔800多米，空气湿度非常大，山上植被极为茂密。这样的大山中，如果没有路，人是无法行走的。 天空太阴暗了，基本无法拍照。中午12:30，过了飞仙关隧道以后，在多功收费站重上高速。山谷中的青衣江，正在奔向前方，去与大渡河汇合。我怎么觉得去年过二郎山隧道，不是走的高速路，看来是记错了。不过，去年在二郎山隧道前遭遇堵车，很多卖土特产的小贩子，簇拥在路旁推销，可不会记错。那么究竟哪一个记忆是真实的呢？心中就比较凌乱了。但是青衣江这个名字真好听，而且江水很漂亮，鸭蛋皮颜色的江水，显示出高原河流独特的魅力。落实了，雅康高速是2018年12月底才是通车的。那么我去年6月来时走的确定不是高速公路。这还意味着，我们今天到达新都桥的时间，也许能早一些。最好留出在新都桥摄影的时间，而不是天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篇日记写于2019年6月25日，在新都桥的大成酒店。之后有稻城亚丁之旅，回程时又在雅江延误了两天，在6月30日重回新都桥，7月1日去色达。川西大环线的西段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顺便提一句，本年度初，考虑今年的生活目标时，曾经确认精选旅行日记，重新整理修改后出一本书。然而又在犹疑不决之间，是到我走不动时再做这件事呢，还是现在就办。可能这就是“内耗”吧，一拖又是半年过去了。

再看路过鲜水河大峡谷和到达马尔康的日记。

【日记节选（四）】：

2019西北行第十八天：羌管悠悠霜满地

一、

今天早晨在雨中离开色达。车窗外是川北阴郁的天空，公路两侧高山壁立。雨滴在玻璃上划出奇异的一道道痕迹，仿佛我们已经走过的道路。离家十八天，行程一万里。色达是这次陕川甘之旅的折返点；从今天起，就开始掉头东行了。

二、

出了色达县不久，转入G317国道，行驶在杜柯河大峡谷之中。应该是上游刚下过暴雨的关系，杜柯河流水湍急凶猛，俨然一条大河波浪翻的模样。大客车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色达城仍然被抛在了后面。

三、

把色达抛在脑后。如果要说“信仰”，我忽然想起在云南腾冲和顺古镇游览的经历。 和顺古镇的街口，有一座精致的牌坊。牌坊上镌刻着四个汉字：出忠入孝。从这座牌坊出去，就是去工作、去干事业了。出，要忠于国家，忠于人民。要忠于事业，还要忠于朋友。从这座牌坊入，是回家来了。回家要孝敬父母长辈，大家庭团结和睦，邻里相亲相爱。这叫“孝悌”。 这才是信仰，中华民族世代流传发扬光大的信仰。

四、
大雨下了约1个小时。今天路上的时间比较宽松，宽裕，不着急。晚上入住马尔康市，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首府。从色达到马尔康的车程大约10个小时，实际上我们用了9个小时；其中还有1小时是用来观景的。除了在雅江滞留的两天，今天可以说是最轻松的。 昨天的日记中写到，走过川西北的“百里画廊”。今天路边景色与昨天几乎相同，只是从鲜水河换成了杜柯河。而那些大山，那些大山，则完全是孪生兄弟般。甚至大山佩戴的白云纱巾都一模一样，是从同一家淘宝网店批发来的吗？

五、

走过这条路，很多人赞叹美景；更多的人无动于衷，还有的人会抱怨公路太狭窄，大车会车艰难。但是很少有人想到，就在这一条路线上，曾经发生过世界军事史上最大规模的迂回战役。

公元1252年，一支十万人的蒙古军队在忽必烈的率领之下，从甘肃六盘山出发，万里奔袭，迂回到南宋的背后，灭掉了大理国（今云南昆明一带），蒙古人将此次行动称为“斡腹”行动。而蒙军的具体进攻路线，即是自甘肃临洮至甘南迭部，再南下至若尔盖草原、理塘、稻城；然后过大渡河，涉金沙江后直扑云南丽江和大理。 蒙军渡过大渡河后，因行进于大渡河谷地，悬崖绝壁不绝，行走十分艰难。在翻越雪山时，因山路崎岖盘旋，马不能行，蒙军将士只得“舍骑徒步”，忽必烈常由部将郑鼎背负而行。汉将董文炳为中路军殿后，所率四十六骑中，最后只剩下两骑能从行。在山路极为陡峭难行之处，“日行不能二、三十里”。十一月初，中路蒙军“经行山谷二千里”后进抵金沙江畔，直逼大理国北境。 蒙军大迂回战略的结局是，大理国被灭，南宋则面临着双线做战的困境。文天祥等艰难维持了二十几年南宋即告覆亡。

来到现代史：红军长征中最为艰险的路段是从云南昆明到宁夏六盘山之间，大约5000公里，金沙江、大渡河横亘其间，雪山、草地、天险腊子口亦分布于此区域，如今人们耳熟能详的长征中一多半的经典战役都发生在这里。可以看到，红军长征中的这一部分路段与蒙军当年的进攻路线基本上重合，只不过方向是相反的：红军是从南往北走，蒙古军是从北往南走。

风光之路，诗词之路；还是历史之路，战争之路。

六、

下午途经阿坝州马尔康市松岗乡直波村，这里已经开辟为景区，核心景观是羌族碉楼。 我们仅在景区外面停留半小时拍照留念。羌族碉楼很有特点，不了解情况远观会以为是矗立在山坡上的大烟囱，近观方知这是冷兵器时代羌族最有效的防御工事。

清朝乾隆年间，大小金川土司两次叛乱，朝廷两次用兵。由于土司踞碉固守，“其扼要处必有战碉，于墙垣间以枪石外击，旁既无路，进兵必须从枪石中过，故一碉不过数十人，万夫皆阻。”因此清军经历大小战争百余场，耗时长达8年、费银7000万两，方才平定年间大小金川土司两次叛乱。

指挥清军大小金川战役的统帅是傅恒，乾隆皇帝的“连襟”。高阳在《乾隆韵事》一书中，对此间情事有饶有趣味的描写，但不足为外人道。

我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在“直波古城”小村里转一圈，小村庄的常态是静寂而冷清。有几位羌族妇女在家门口做刺绣；除此之外，就是远方山上那几座高峻的碉楼，眺望着历史的天空了。

七、

下午4点到达马尔康市。时间挺早，就在酒店附近溜达一会儿。这里是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首府，民居多为藏式风格。有几处小景观尚可拍摄。市区有一条河流“梭摩河”流过，小河不大但也浪花飞溅。 河水奔流中，我仿佛听见一曲羌笛在回响，那是古老边城历史的回声~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2019年7月2日，马尔康市康源酒店

龙灯草原 鲜水河大峡谷国家森林公园。 油菜花开 道孚县 藏传佛教地区 扶贫桥。显然这座桥已经不堪重负了。彻底脱贫的任务很艰巨。 炉霍县一带的藏族民居 坐落在鲜水河上又一座扶贫桥 亚丁，五明佛学院 僧人所戴簸箕一样的帽子，依据颜色不同而有等级区别。 浑浊的鲜水河 去往马尔康方向 碉楼 红原大草原。当天有雨，没有进去游览。 长江黄河分水岭 九曲黄河第一湾 草原百灵 渔鸥 郎木寺 我们的川西大环线之行，到这里就接近尾声了。离开马尔康制后，一路北上去红原大草原，去唐克镇的九曲黄河第一湾，再去若尔盖湿地，然后去川甘边界的郎木寺，跨过两省的界河白龙河进入甘肃。

难忘2019年初夏的川西行。坦率地说，类似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几乎不可寻了。用当时在理塘写的一首诗，抒发一下我的心情。是纪念还是回望，谁知道呢？

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不一定

离人间最远

我走过

万水千山啊

却一直带着

你的温暖

天路十八弯

飞翔

一颗心的历程

兔儿山上的高原寒风

不知是在呼唤着谁

又是 谁在呼唤……

我来

大荒之原的

日月相期之地

我来

追寻生命的

山长水远

是昆仑之恋

是黄河缠绵……

我来

绿色的理塘高原

转白塔寺的经筒

看缕缕佛香

飘浮

在诗殿之前……

2019年6月26日，理塘

2021年7月4日，写于六必居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