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那条路

張鳳壘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我家门前那条路</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作者:张凤垒</b></p><p class="ql-block"> 题记:以时间的笔尖作犁铧,去刺破十六年来中国农村沉积的覆盖层,重拾岁月长河里的三段往事,以期还原老家门前那条路上流淌着的涓涓细流和在党的光辉里这条细流所折射出的和正在折射着的时代变迁…</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2004年春,送父亲远行的路</b></p><p class="ql-block"> 2004年,我在汶上县第一中学读书,这一年父亲47岁,母亲42岁。</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的春天,刚过完熙熙攘攘的春节,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返工潮,省内的济南、东营、淄博、潍坊…省外的河南、江苏,浙江…反正只要城市里有建设需要的地方,就有农民工的足迹,这一次,父亲的务工地是淄博。</p><p class="ql-block"> 前一天晚上,母亲已经为父亲准备好了外出用的衣物、用品等,我印象很深的是,母亲一般是用白色的、或者黄色的化肥编织袋装上,外加一个黑色的提包,这算是父亲外出务工全部的家伙什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母亲就早早的起来了,开始为父亲做早餐,这顿早餐很是丰盛,吃完这顿饭,父亲得等到收麦子的季节再回来吃下一顿饭了。在饭桌上,我想起了15岁那年我跟父亲去济南体验过一次农民工生活的经历,父亲在工地上垒砖、弯钢筋、抹灰、抬水泥板,汗水浸透后背,晚上二十几人睡地铺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心里真不是滋味,真是不愿父亲再干这种劳累的工作,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十七八岁、还在读书的孩子来说,也是无能为力,嘴里的煮鸡蛋也吃不出什么味道…</p><p class="ql-block"> 吃过饭,我和母亲一起送父亲到村口,父亲会坐上包车去淄博。一家人一起忙活着把父亲的行李绑在大轮自行车的后座上,插上家里的木门插销,老态龙钟的木门发出阵阵吱扭吱扭声,似乎在向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的远行告别。</p><p class="ql-block"> 出了门,父亲推着自行车,母亲在一侧扶着后座上的行李,我低着头跟在后面,门前的胡同还是土地,脚下的地坑坑洼洼,父亲随时掌控着自行车的方向,二百多米的路程我觉得走了只有二十几米,到站了,停车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p><p class="ql-block"> “爸,你得什么时候回来?”</p><p class="ql-block"> “孩子,收麦子的时候,爸爸就回来。”</p><p class="ql-block"> “嗯,爸,以后别干这个了。”</p><p class="ql-block"> “呵呵,快了吧。”……</p><p class="ql-block"> 父亲也该启程了,我看着他两鬓的白发和消瘦的身影,我和母亲跟他挥手作别,我的眼睛还是湿润了,远去的汽车带走了父子间不多的几句交谈,带走了我和母亲的爱与牵挂…</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2012年初冬,回家的路,迎接、送别儿子的路</b></p><p class="ql-block"> 2012年,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在肥矿集团梁宝寺煤矿工作,这一年父亲55岁,母亲50岁。</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的初冬,自从中秋离开家已有四十多天,工作的繁忙让自己渐渐忽略了家的消息。偶尔会给父母打个电话,电话里总免不了母亲的唠叨与叮嘱,天冷了多穿点衣服,多吃点好的,家挺好,不用挂念,啥时回家诸如此类的话语。细细想来,每次的电话与父亲的交谈时间总是很少,父亲没有太多言辞,只询问下自己工作怎样,好好工作,每次我总是随意的敷衍着电话另一端两位老人的询问。</p><p class="ql-block"> 工作后,人总是要忙碌些,没有了大学时候大把的时间供自己挥霍,也没有了一个人远赴一座陌生的城市旅行的激情与从容。在一个地儿待久了,人多少会显得有些木,心里面有时感觉被某种枷锁莫名地束缚着,渴望外面的空气与阳光。休班四天,没打算回家,想利用这简短的假期,出去玩玩,另外有时间的话,再去练练车,总归是自己有点时间供自己支配了,心情还是不错。工作后休班不回家还是第一次,父母已经习惯了自己每月一次的回家,没敢给母亲打电话说自己休班了,担心这每月仅有一次等我回家的期待,就这样被我无情的剥夺后,会给两位老人产生怎样的一种失落。于是我开始学会了撒谎,说自己单位有事情,工作忙就不回去了,老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电话里不长时间的缄默,还是让我明显觉察出他们心里的那份失落。</p><p class="ql-block"> 休班过完三天半,心里面还是感觉缺少什么,不能再等了,没有收拾任何行李,没有回宿舍做任何打点,在外面待了一上午的我,就这样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到了久别的小县城,心里总会有些温暖。有人说,因为一些人,所以会喜欢上一座城,很喜欢的句子,很喜欢的感觉。十二点出发,一点到车站,没有等拥挤的公交,找了辆出租,没有砍价,无心流连窗外的风景,回家,不想再有一分钟的耽搁。</p><p class="ql-block"> 快到村口,就看见母亲早早的站在路口张望,她脸上的那份欣喜,让我在这冷冷的季节里,感觉暖暖的。从村口到家门口,母亲牵着我的手,我拦着母亲的肩膀,相依着走回了家,还是门前熟悉的小路,熟悉的味道。母亲身体现在还在恢复状态,还没有从几个月前的受伤中摆脱疼痛,她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眉心间不经意的紧缩,一定是几个月前受过的伤还没愈合,还在隐隐作痛,我看得心里生疼,在后面抱了抱母亲,告诉她别忙活了,她做点啥我都爱吃。</p><p class="ql-block"> 父亲没在家,母亲告诉我他去了工地干活,时光已在他的脸上刻下岁月的痕迹。高考恰逢文革,被时代贻误的一代,他却经常告诫我不要抱怨生活。母亲前几个月在房顶拾掇玉米棒子时不慎从房顶摔下,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父亲一个人忙完六七亩地,又上工地了,儿子是有些不争气,每每想到他也是做过两次手术的人,心里面又一阵心酸。</p><p class="ql-block"> 母亲把饭端到桌上,又开始给我整床铺,在她心里,二十好几的我还是个孩子。品尝着熟悉的味道,我还是不争气地眼睛有些红了。晚上七点,父亲还没回来,打回电话说工地晚上加班,得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完工,我开始憎恶这工头,母亲准备好要做的菜又搁置起来。凑我这边来,看我在看《平凡的世界》,便和我聊起天来。</p><p class="ql-block"> “又看这个,这你都看几年了!”</p><p class="ql-block"> “嘿嘿,很好的作品呐,你不懂。”</p><p class="ql-block"> “你小子,看吧!”</p><p class="ql-block"> “妈,爸一天挣多少钱啊?”</p><p class="ql-block"> “夏天时间长,一天一百,现在这季节,天儿短,给不那么多,你爸年纪到了,人家不多给。”</p><p class="ql-block"> “干什么活啊?”</p><p class="ql-block"> “这段时间抹地面。”</p><p class="ql-block"> “那爸平时抽多少钱的烟呐。”</p><p class="ql-block"> “三块的,我也不识字,不知道啥名,原来是两块五的,现在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哦。”</p><p class="ql-block"> “你啥时带女朋友回家呐,前院你四婶家的路路弟弟都要结婚了。”</p><p class="ql-block"> “呃,我抓紧呐,她还在半道上溜达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晚上十一点,上床睡了,不知道父亲几点回来的,天亮了,借着晨曦的微光,看到父亲又苍老了些,头发已经白了一半,额头的皱纹增加不少。</p><p class="ql-block"> “昨晚回来晚些,你睡了。”</p><p class="ql-block"> “嗯,爸,以后别干这个了。”</p><p class="ql-block"> “呵呵,快了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也该启程了,轻轻推开家里的铁门,铁门上的几处铁锈像皮肤癣一样醒目,换下的木门歪斜着靠在旁边。父亲抽完一毛五一支的香烟,骑上那辆陪伴他一路风尘,历经岁月洗礼的破旧电动车,送我到车站。门前已经修上了水泥路,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很稳,但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我看着他那更显消瘦的身影,挥手作别,眼睛又不争气的湿润了,远去的汽车带走了这短暂的相逢,带走了父子间仅有的几句交谈,带走了父母亲那份厚重的爱与期许…</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2020年春,家人团聚的路</b></p><p class="ql-block"> 2020年,我在汶上县交通运输局工作,对象在县里的一个实验小学教书,有了两个孩子,女儿朵朵五岁,儿子康康半岁,这一年,父亲63岁,在一个地方企业的项目部做保洁员,距离老家10里路,每天中午回老家自己做饭,家里的土地都流转给近门子堂哥搞大豆规模种植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矿上。母亲58岁,在县城给我带孩子。</p><p class="ql-block"> 四月的春天,春意融融,花香四溢。又到了周末,一如既往的安排,我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拉着母亲、妻子、儿女回老家,自己去看看老父亲,孩子们去看看爷爷,儿媳去看看公公,母亲去看看丈夫。</p><p class="ql-block"> 穿梭在宽阔的乡间路上,满世界的绿色映入眼帘,两旁的黄土地上,绿油油的麦子地透发着生气,阳光透过两旁茂密的树木,投射在笔直的沥青路面上,孩子们好奇的透过车窗向外张望,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路很宽阔平坦,车很快就到了村口。</p><p class="ql-block"> 父亲很早就站在胡同口迎接我们,远远的望去,父亲头上的白发占了大半,额头上也爬满了皱纹,但脸上的欣喜,却突然让我感觉六十几岁的他精神更加矍铄。门前的路已经换成了沥青路,家里的大门也改成了红色的大铁门,红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鲜艳。一家六口相随着进了家门,母亲开始去超市买菜,张罗中午饭,女儿玩起了沙子,妻子抱着儿子在院子里欣赏着春天的景色,小康康似乎对色彩很感兴趣,眼神不时在红色的大铁门和旁边斜靠着的黑色木门间游离,我还是和父亲聊起天来。</p><p class="ql-block"> “爸,工作累不累?”</p><p class="ql-block"> “呵呵,还行,就是打扫打扫卫生,给老板种种菜,再就是卸卸炸药啥的。”</p><p class="ql-block"> “爸,吃得怎么样,别不舍得吃呐。”</p><p class="ql-block"> “哈哈,没事,每天中午下班喝上半杯酒,啥事没有。”</p><p class="ql-block"> “嗯,爸,要不以后别干这个了。”</p><p class="ql-block"> “呵呵,快了吧。”</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