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无术之三

伤不起

越过山峦无数，不忘来时路。

身处低谷，依然仰望星空。

　　十二岁那年，小学五年级毕业时，我做出了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辍学。（其实妈妈一直都在要不要给我退学的问题上纠结。让我做出这个决定，也正是因为听到父母的对话。妈妈对爸爸说：“现在家里三个孩子读书，经济紧张，丹读书好，肯定要让她继续读的，华是男孩子，不读书将来讨老婆都会有影响的，就是萍读书不怎么样，在学校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浪费钱，还不如在家里做点事，能有所收入，她忠厚老实，以后会是家里的好帮手。”爸爸说：“那也不好和她说啊！”）

天还蒙蒙亮，来了五位初中老师来敲我家的门，我却没让他们进屋，对着门外的老师们说：“谢谢老师们了，你们走吧！我不读书了。”老师们说：“现在国家政策好 ，有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先读完初中再说吧？不然等你长大了肯定会后悔的。”我却信誓旦旦、毅然决然的保证，不读书我不会后悔。老师们摇摇头无奈的离开了。大清早让老师们过来，却吃了个闭门羹，其实我内心很过意不去，可又怕让他们进来，被他们说的动摇思想又想读了就不好了，毕竟做这么大的决定可不容易。不过，直到现在心里还是觉得非常愧疚。不但为让老师们白跑一趟的内疚，还有为自己的不懂事而内疚。现实很打脸，心里时时刻刻都在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读书后，老妈就安排我出去赚钱，开始了我的打工之路。首先跟着同村人去一个做包黄桃的工作。就是在桃子没成熟之前，用纸袋子把每一个桃子包好。他们是按称纸袋子的重量给钱的，包一公斤纸袋子给两块钱。结果很多人就把纸袋子埋土里去，我看着觉得太不厚道，也浪费纸。想想都是村里人，就当帮她们包吧。于是我一直包从土里挖出来的纸袋，忙一天没钱。她们一回家就开始当笑话说给我妈听，老妈直叹气，也没问我为什么，我却看出了她的无奈。

第二天上工，我只能看着那些人继续埋纸袋子，睁只眼闭只眼，做好自己，熬住不去挖了。这样做了一个月，赚了十几块钱，一分不少的交到老妈手上，看到父母开心的笑，成了我最大的快乐。（往后我所有的工资都会交给老妈。直到结婚后开始给老公。）

后来在家干农活，养牛、羊、兔子、鸡、鸭、猪等，需要每天砍柴割草什么的。

老妈看我每天跟着一大帮的孩子闹腾，觉得我这样下去不行，得学一门手艺傍身。就让我去阿姨家去绣花。（阿姨从被套厂拿被子做绣花加工生意。）在阿姨家做了一两年，就去阿姨的朋友家去绣花，她朋友也是从厂里拿被套绣花。因为动不动就做到深夜十一两点钟，也没什么钱，后来发现那个被套厂是妈妈的娘家人开的，就让我直接去被套厂里绣花，结果做了一两年，被套厂倒闭了。

后来去一个服装厂绣花。十几个工人等我一个人绣好花，她们才能做衣服，她们是计件拿工资的，所以总是催我快点绣，我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绣花，因为好几天没有上床睡觉，也没有洗澡，没有好好吃饭，就是一直的干活干活干活，干到手指被缝纫针戳穿都没知觉，还一个劲的踩着缝纫机。这个服装厂一年半载都不让回家，有一次，我实在太想家了，就把所有我认识的家人、亲戚、同村人都用拼音绣到童装上去，结果可想而知了。毕竟这些衣服都是直接拿到百货公司售卖的，发现问题就需要返工，老板娘把她全家人都叫上拆绣好的拼音，那一批活就让老板一家人忙的四脚朝天。

在这家服装厂里做了几年还真把我逼出了绝活，比如穿线不用看针孔、绣花图案不用打草稿，看到什么图案，就能直接绣。老板还要求我设计绣花图案，这样别具一格的花样，才能让衣服更加好卖。每次看到我设计的图案没过多久，就会在大街小巷出现，有了各种模仿，心里还有点小窃喜。可为自己可以傍身的手艺还没得意多久，就出现了电脑绣花，服装厂买了绣花机，我的手艺惨遭淘汰。直到结束在这家厂里上班，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工资，因为都是老妈直接和他们谈，我只管做。

有服装店的熟人看我绣花像机绣，叫我和她一起开店，我不用出任何费用，只管绣花，这样混了一年左右也没什么生意。

后来经人介绍去了隔壁县城，在一个电脑绣花厂上班，每天早上七八点上班，晚上十点左右下班，工资年结，也没有休息日，到半年左右会放个农忙假有一个星期左右，给个百八十的当路费。当我放完假回来后，厂子不见了，原址变成布庄，问店里人，问边上人，都说不知道，眼看我这大半年要白忙活，急得就去工商局问老板家的地址后找过去，找到老板一家，发现他们在自己村里办厂，我向老板夫妻俩要工资，结果他们竟然装成不认识我，我拿出账本他们也不理，我说哪怕只给我整数也好，两夫妻还是不理我。眼看天都黑了，只能先回城里，想着口袋扁扁，不知道晚上住哪儿，在饭店里一边吃面一边掉泪。好心人就上来问，我就把经过说了，一个小伙说这事好解决，他马上叫了四个人，让我上了辆面包车就去了，一路上我感恩戴德，觉得遇上好心人了。结果一到地方，他们就从后背抽出水果刀拍着机器说：你们是不是想赖账？我吓得心砰砰直跳，没想到那对夫妻更怂，连忙和我结清工资，我把零头七八百的给那些小伙就想走，没想到他们却对老板说：“你想我们白来一趟啊？！”那老板又乖乖的给他们钱，我脑袋嗡嗡的，都没看他给了多少。总之，这里是又混不下去了，先逃离这个地方再说。

在异地找工作，为了省钱，经常在车站里坐一晚上。有一次，走累了，看到路边有辆三轮车，想坐一会儿，结果睡过去了，车上有一块盖东西用的雨布，也许是因为冷，就不知不觉的盖着。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另外一座城！

我在车站边的招工市场里找了一份在商场卖鞋子的工作，因为是拿固定工资＋提成。我就想不要提成，只要把鞋子卖出去就行，结果没卖几天，一个男人上来就给我一巴掌，再来一个女的，说我敢影响她做生意，现在只是让她男朋友小惩大诫一下，如果再这样，就弄死我。我非常害怕，就去买了把可伸缩的小刀防身。结果没过几天，真的来了几个人，直接抓着我头发就开打，我在慌乱中就挥舞小刀，那个女的被我划破了脸，我在他们发愣的时候逃之夭夭，不敢回住的地方拿随身物品，也不敢和老板要工资，更不敢再呆这座城，什么都不要的逃离了。

慌乱的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如果回家就怕父母说我没用，不会赚钱。结果到火车站看到哪趟车要开，就买哪趟车，乱买了火车票后，坐上火车到哪儿算哪儿。

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后，看到皮革厂招工，就进了皮革厂上班，按计件算工资，所以为了赚钱，没有休息日，没有固定时间，经常加班加点，忙起来就会做到晚上十一两点。不过这里的工资倒是都能按月结算。我刚开始是住厂里的宿舍的，可是，这种通铺没有安全性可言，宿室的门也总是开着，我为家人买的收音机、衣服、钱（那时候不懂得把钱存银行，也不懂得寄回家）什么的东西都会找不到。还有同住一起就喜欢比较，谁吃的好，谁穿的好，谁用的好。我没法比，因为我从小到大没有买一件衣服，都是穿姐穿旧了的衣服；没剪一次发，都是感觉太长了，就自己绞短；也没吃好的，每天算好早晚就吃六毛左右一包的泡面，中饭买食堂的五毛钱饭，再自己买一瓶腐乳或者榨菜交换着吃，其实在九十年代，一千八左右的工资绝对算很高了，可我要想着都给爸妈。所以在同事眼里我就是个另类。我算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租房子安全，那时候只要一两百就能租一间房了，却可以清清静静安心上班了。

这一年我刚好十八岁。是一个在外寄人篱下、漂泊异地、历经沧桑六七年的‘老油条’了。这就是因为我觉得不读书也能为家庭分担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