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忆一位老共产党人</p><p class="ql-block">在建党百年之际,父亲节也将来临,魂牵梦绕追忆父亲刘洪辉——老共产党员,缅怀创立与建设共和国的前辈共产党人。</p><p class="ql-block">父亲刘洪辉1916年12月18日、农历丙辰年冬月二十四出生在江西省瑞金县(今瑞金市)九堡镇岭下村(今羊角村),祖父是农民,兼做豆腐出售,家境中等。父亲原名刘尔圻,在刘氏宗族中属尔字辈。在九堡镇一带,唯有刘姓和钟姓两大姓氏,祖母家就姓钟;刘氏为客家人,明代从四川迁徙而来。在父亲的记忆里,祖父做豆腐的手艺很好,生意也不错;他帮助家里干些杂活,主要是放牛、拾柴,其中还读了半年私塾。</p><p class="ql-block">瑞金,革命历史上著名的红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首都,中央苏区的核心。父亲有兄长一人,是他参加革命的引路人;伯父先于他当了红军,在红一方面军五军团,不幸牺牲在“长征”路上;解放后,他的名字被收入英烈名册,陈列在江西省革命烈士纪念馆内。1932年5月父亲参加中国工农红军瑞金独立团,当过通讯员(号兵)、卫生员,该团后编入红一方面军九军团。1933年5月在红军通讯学校学习期间加入共青团;1936年11月长征到达宁夏盐池县转为共产党员。老父经历颇丰,平凡而又极富传奇。坚韧、豁达、固执、自信,不惧艰险,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不爱言语,敢与病魔相抗争;这是他长寿的秘笈,就像一本厚重的书,须耐心地细细读研。他十五岁参加红军,又在后来的八路军、东北民主联军、解放军中工作了四十九年,戎马生涯几十年,2015年8月15日离世,在党八十年。</p><p class="ql-block">1934年4月,在第五次反“围剿”广昌战役中,父亲随九军团卫生部到达前线,亲历了“阵地对阵地”的惨烈战斗,当时正在抢救伤员,却没有接到上级下达的撤退命令,敌人蜂拥而至猝不及防,情急之中父亲背起一个腿部受重伤的伤员,冒着枪林弹雨,不顾个人安危,疾步撤离。这位伤员是刘昂,时任连政治指导员,后也参加长征,同为父亲在红九军团老战友之一,父亲竞成为他日后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刘昂为开国少将。2006年新华社记者采访父亲,发文称:“冒死背下一个空军司令。”1934年10月正在生病的他跟随九军团参加了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过湘江前,父亲所在的红九军团与红三军团担任阻击湘军的任务,他因患虐疾(俗称“打摆子)而掉队;与谢镗忠等伤病员一起追赶部队。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抵达湘江边时,敌机又来轰炸;谢镗忠爬到一棵大树上,父亲正喊他下来隐蔽,一枚炸弹落在树下,弹片削掉了谢的半个耳朵,顿时他满脸是血,父亲立刻给他进行了包扎,并搀扶他一起过了湘江,因此得“谢半耳”绰号,谢镗忠为开国少将。</p><p class="ql-block"> 1935年初”遵义会议”后,在毛主席的亲自指挥下,九军团佯作主力红军,向敌重兵集结的长江南岸疾进,以造北渡长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之势;成功配合中央红军实施“四渡赤水”之壮举。1935年8月长征中的一、四方面军会师后,为北上抗日,组成了左、右两路军。红九军团被编入左路军,并改称红三十二军,由朱德、张国焘指挥;后来又与任弼时、贺龙率领的二、六军团,合编为红二方面军。由于张国焘分裂中央和错误南下,使得父亲他们三过草地。第三次过草地时,红三十二军为方面军后卫部队。为过草地,所有部队都需要筹措粮食,等到父亲他们赶到草地边时,再加之当地是藏民区,人烟稀少,已无法找到粮食。罗炳辉军长是彝族,熟悉藏区情况,寻找到一个土司储藏粮食的地窖,筹措到充足的粮食,通过草地时,全军无人挨饿。部队快走出草地时,父亲又搭救了属于红六军团掉队的一名伤病员,用粮食挽救他的生命;此人是汪世昌,解放后他在航天系统工作,也是我进入该部门的引路人;父亲与汪世昌老战友关系密切,常提起是在草地上“捡到的”,两家子女之间友好往来,可谓是父一代子一代。长征时期是父亲一生中最艰难与凶险的时期,不满二十岁、瘦小羸弱,却在千难万险中铸就成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从九死一生的战斗中感悟到人生的真谛。父亲后来经常回忆起长征途中的战友深情,骑了领导的马才过雪山,草地中用自己的口粮救活了战友。这种忘我的生死之交,代代传承至今,已成为这支部队的军魂,使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红九军团从江西中央苏区出发时拥有1万1千多人,经历两年的长征到达陕北,仅剩下1千余人。</p><p class="ql-block"> 1937年8月红三十二军改编为八路军一二0师三五九旅七一八团。1938年3月奉调陕甘宁边区,为留守兵团警备八团,后为警备一旅一团,父亲已是位医生。抗战时期,这支由红军改编的八路军主力,一直驻扎在边区,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1945年9月这支部队奉命开赴东北,创建热河、辽北根据地,参加解放战争。1946年12月参加“二打四平”战役,他所在的东北野战军七纵攻击四平火车站,父亲作为医疗队长亲赴前沿,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我方伤亡惨重。后主动撤离战场,向通辽方向转移,至热河鲁北县;天气寒冷,战士多有冻伤;父亲因此受到撤职处分,不到一周时间又恢复职务。1948年10月调任组建四十二后方医院院长,他是该院第一任院长;此院现为解放军175医院,驻在福建省漳州市。</p><p class="ql-block"> 1951年建国初期,他在江西军区医院任院长,当时亟需培养大批卫生人才;教学所用人体标本奇缺,经请示采用了一些战场上的敌方人员遗体。后来有人以此事大做文章,向上告状,有关部门查处,院长、政委均受到严厉处分。父亲被撤职降级,同年9月调第一军医大学第一期干部进修班学习,后为中国协和医学院学员和第二军医大学卫勤师资训练班学员。1951年9月经军委卫生部批准,评定技术为一等一级。1953年9月在第一军医大学,因学习成绩优秀,荣立三等功一次。1955年被选送苏联学习深造,因身体原因未能成行。政委尚其枚也被撤职,处理转业地方。尚其枚与父亲至今仍保持联系,时常前来探望。2010年前后,父亲向北京市红十字会申请,并得到确认,身后无偿捐献遗体。1957年至1969年父亲在后勤学院做教学与领导工作。1967年后勤学院成立革命委员会,代表领导干部被“三结合”进入院领导班子,任革委会委员。1968年8月被派参加军事管制,在国家卫生部任军管会委员、党组成员;同时兼任卫生部所属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军管会主任、革委会主任、党委书记。现在的国药新冠疫苗就是该所研制的。</p><p class="ql-block">1971年11月回到总后负责原后勤学院调查甄别平反工作。1975年10月调军事医学科学院工作,1980年12月离休。1955年9月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1988年荣获二级红星勋章。父亲虽为军人,却一直从事的是“救死扶伤”的医疗卫生工作。参加红军之初,父亲当的是通信兵,也就是司号员;时任红九军团卫生部部长张令彬,得知父亲当兵前读过半年私塾有点文化,遂将他调到军团卫生部任卫生员,就此这个行当伴随一生。张令彬为开国中将,建国后任总后勤部副部长,是父亲的老上级、老领导、老战友。在战火纷飞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在新中国建设与各色运动中,父亲奋不顾身抢救伤员,尽力尽责地努力工作,挽救他人生命的同时,也在净化自己的灵魂;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敢于担当,不怨天尤人。无论是火线抢救、救死扶伤,还是在和平时期学习进修、领导教学与科研,参加“四清”与军管,父亲总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身体力行,坚持原则,主观固执。1943年9月延安整风中,组织上所作的鉴定语是:历史清坦,政治立场稳,个性强,主观性强。上世纪90年代,邂逅偶遇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的职工,谈及到父亲当年在该所执行军管任务时,平易近人,与广大科技人员和职工打成一片,在食堂一起排队买饭吃饭,从不搞特殊化,彰显老红军本色。不管是职务升迁,还是撤职降级,他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也不向组织提过分要求。离休后的父亲仍在努力做出贡献,不辞辛劳地为中小学生讲述革命传统,对故乡老区有求必应慷慨捐助。也许是参加过那场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父亲偏爱步行,比常人速度快,八十多岁时还每天爬十几层楼梯作为锻炼。年逾九旬后仍能依靠助走器械正常行走。他曾说过,一生中走得最多的就是路;跟随红军从瑞金步行到陕北,抗战胜利后又从陕北步行到东北,解放战争再由白山黑水打回江西,不再是步行,而是骑马。记得在陪侍父亲的最后日子里,外出为安全,只能坐轮椅。但仍执著地坚持每天到干休所的操场去转上几圈。在明媚的阳光下,迎着徐徐的微风,父亲操纵着自动轮椅徜徉在操场的方砖路上,你喊一句“万寿无疆!”我回一声“永远健康!”干休所的老人们,相互调侃着打着招呼,路人都投以惊奇与羡慕的眼神,因为在这里,父亲已属年龄最长,资历最老者;而且是抢渡湘江,爬过雪山,涉越草地,枪林弹雨,九死一生的幸存者。烽火战场的硝烟已散尽,无数先辈们的牺牲奋斗,终于赢得了独立自由,和平来之不易,须倍加珍爱。斗转星移,时光荏苒。父亲与他的千万战友一起,相互救助,同心同德,共同驮起了整个中华民族,是共和国的脊梁和中流砥柱。正是由于他们,华夏大地才赢得和平,生灵再不遭涂炭,民族得以生息与崛起,享受着安逸生父亲以超出常人的毅力与病魔作顽强的斗争,总是抱着必胜的信心。</p><p class="ql-block">在他工作最繁忙的时期,患十二指肠溃疡,却能妥善保持规律的生活习惯,使其不再复发。86岁时发现诊断为结肠癌,手术后三个月至半年连续做化疗数次,几年后癌细胞竞然消失了。89岁时肺炎引起肺部积水,每次抽取积液都会引发剧痛,硬是扛过来得以治愈。2008年11月,年逾92岁又成功做了心脏血管支架手术,连301总院作手术的专家都感到惊奇。2015年1月,因感冒引起肺部感染,还发生高热,状况危急;由于治疗及时得当,转危为安治愈出院。2015年8月1日,发烧体温达38.6度,急诊住进301总院,诊断为慢性阻塞性肺炎急性发作。由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发烧在家里耽误近一周时间),尽管采取了插管上呼吸机等措施,使用了三种以上的抗生素药物,但仍无力回天;父亲于8月16日14时30分心跳骤停与世长辞。遵照父亲生前遗愿,不举行追悼会,捐献遗体。8月22日在310总院作简朴的告别仪式,向父亲作最后告别。总后及干休所、江西省及瑞金市有关领导或委托人前来参加告别仪式。告别仪式后,将父亲的遗体护送到首都医科大学,泪水已模糊了双眼,望着身着军装党旗覆盖的父亲,真是割舍不得;看到他那坚毅安详的面容,又像是督促完成他老人家的最后遗愿。离开后,心里空荡荡的,总感觉将父亲丢失了。捐献遗体是他对当年因“用遗体教学”而受到撤职处置的最好回应。老父亲一生为国为民战斗、工作,把最后的自己又贡献给社会。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北京长青园生命石碑已镌刻上他的名字。赠墓志铭是:千难万险走长征,一生两世做贡献。父亲,永远怀念您! 刘延南 二○二一年六月十八日党的百年华诞前完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