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小姐”养成记

时光深处

黑豹是我的二胡老师利爱琳先生家的爱犬，准确地说是他爱人刘芬老师宠爱的“小女儿”。

黑豹的名字很威武，很能让人联想起《动物世界》里四肢矫健，动作灵活，善于进攻的猎豹来，但此豹非彼豹，它只是一只小母犬：今年四岁，大眼睛，双眼皮，皮毛黑白相间，举止优雅，大有闺阁之风。我戏称之为“黑豹小姐”。

　　黑豹不是名犬，没有高贵的血统，不比牧羊犬、贵宾犬、金毛犬那样出生豪门，也不像比熊、泰迪、京巴那类宠物犬能说清血统来源，它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家族背景。血缘不清、来历不明，可能就是土狗，至多是混血的“串儿”。但它的矜持、淡定、倨傲的做派比名犬还名犬，可见后天的环境对性格的养成，不仅适用于人，也适用于狗，这点在黑豹身上得以充分体现。

黑豹虽出生寒门，但极受主人家宠爱，如同一个乡村野丫头，一出生就被大户领养，百般娇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姐”做派的形成也就不足为奇了。

黑豹性子清冷，爱独处，大多时候都是悄无声息地蜷曲在自家轿车里，除了每日例行的早遛外，很少见它在外撒欢打滚，即便蹲在琴行门前，狗脸上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黑豹的高冷还体现在对自己的同类上，喜满家的小花狗活泼、爱热闹，见人见狗都来疯，精神亢奋，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是活泼泼的另一种性情。小花一见黑豹就兴奋地扑过去，黑豹闪着、躲着，可小花狗热情似火地追逐着，一只躲一只追，就像我们在生活中常见的，一个小屁孩无赖地缠着小姐姐，黑豹哪受得了这份热情，很是不耐烦，又甩不掉，只好“躲进小车成一统，管他花狗叫不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总会让人发笑。黑豹率性而为，好恶由心而发，不像人类，再不愿意也要说几句客套话，连古时长官谢客，也要装模作样地叫声“看茶”，让人知趣而退。

在我小的时候，狗很贱，全是土狗。我的发小小燕家曾经养过一条叫“小黄”的土狗，很凶，爱咬人。小黄虽凶，但很忠诚，小燕姐妹放学时，总是早早去学校迎接，看到小燕屁股后面跟着威风凛凛的小黄，拉风极了，我很是羡慕，也希望有一条像小黄一样的狗。

我外婆下放的生产队，许多人家都养狗，狗不用饲养，自己觅食，且什么都吃，很让人省心，只要叫声自家狗的名字再“呜噜呜噜”地喊上几嗓子，它们无论在哪儿都会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跑来。狗很喜欢跟着小孩子后面游荡，爱与鸡鸭争食，经常是弄得尘土四起，鸡飞狗跳，煞是热闹。

与狗的一次遭遇战，让我怕狗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我读初中的一日清晨，县武警中队拉练，队伍后面紧跟着两条彪悍的警犬，当时我和同学夏玉正走到怀中围墙边，狗从我俩后面飞来，我们害怕极了，想逃，但知道此时是千万跑不得的，万不敢像大人教导的那样，蹲下身子捡石头吓狗。我们将自己的身子紧贴在墙上。可能是我们过于惊慌样子反而引起警犬的怀疑，两条狗停下来，转身将爪子分别搭在我和夏玉的肩膀上，伸出舌头喘着粗气，我俩吓得魂飞魄散，不敢有些许挣扎，只是紧抱着头，死命地闭上眼睛，听天由命。过了一会儿，警犬轻轻地放下爪子，追赶队伍走了，但我俩从此都落下了恐狗症。

还是回过头来说黑豹，黑豹被刘芬老师娇宠，胆子很小，只要主人不在身边，它在琴行里也是竖起耳朵，警觉的样子像一只随时要逃跑的小兔子，完全看不出狗的凶劲来。我常去琴行，开始我怕它，它也怕我，后来我不怕它，它也不怕我，但对我还是很冷漠。黑豹很聪明，它知道我不是真心喜欢它，即使琴行只有我们一人一狗，也不肯伏到我脚边。它远离着我，默默地蹲守在门边，眼睛不眨地捕捉着心中期盼的身影，突然它的耳朵支棱着，身子直立起来，尾巴兴奋地摇晃着，这样的情景除了利老师一家外，只有琴师严爹的到来，黑豹才有如此表现。黑豹曾在严爹寄养过几天，所以黑豹也与严爹亲近。狗单纯，但它能分清真情与假意，狗的忠诚让人感动。

刘芬老师爱狗，黑豹在她精心照料下，过着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刘老师说起黑豹就像说自己心爱的孩子，与黑豹说话也是极尽温柔，我问“黑豹能听懂吗？”刘老师深深地点着头说“能懂，黑豹很聪明，它只是不会说话”。黑豹在刘老师的眼里，是弱小的、受保护的小动物，更像她的孩子。黑豹爱静怕吵，不喜欢呆在嘈杂的琴行里，但每逢刘芬老师弹扬琴时，它总是匍匐在刘老师的脚下，安静地听着，时而抬起头，用仰慕的眼光看着它的主人，直到刘老师低头对它一笑，它才心满意足、悄无声息地继续趴伏在主人的脚前，静静地，不发一点声响，很是乖巧，让人心生怜爱。

黑豹性格很多面，也不全是安静与乖巧，狗仗人势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它经常蹲在琴行门前的马路上，任凭过往车辆按破喇叭也不肯动窝，很有“一犬挡道，万夫莫开”之气势；有时也撩开它的长腿去追逐行人，奔跑迅急，吠声嘹亮，一改平日的淡定与冷漠，这哪还像小姐？简直是“黑旋风”。此刻的黑豹凶性爆发，大有乃祖遗风，狗之真性情一览无余。

两年来，我每次去琴行，黑豹见我还是不亲不近，不冷不热。我喂过它吃的，但它仍不肯虚情假意地敷衍，脸上依旧是爱理不理的神情，那份清冷，那份孤傲直让人叹为观止。

黑豹让我的恐狗症大为缓解，我惊奇地发现，当自己对狗放下戒备心时，狗是有感知的。不知从何时起，黑豹对我亲近起来，我来琴行，它竟摇着小尾巴来迎接，刘老师说黑豹拿我当朋友了。

昨天我在街头偶遇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的身边有一条十分漂亮的牧羊犬，老人听我夸他的犬，十分感慨“它已经十岁了，以前才是真漂亮，黄色的皮毛像缎子，现在老了，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我感觉牧羊犬听懂了，因为它的眸子里有一丝悲凉，它温柔地注视着老人，流露出深深的眷恋。毋庸置疑，在老人的心里，牧羊犬是他的老友，更像他朝夕相处的家人。

老人与牧羊犬落寞的背影渐渐远去，牧羊犬金黄色的毛发在朝霞的沐浴下熠熠生辉，我的心莫名地感动着。我想，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重，一切真情都值得珍惜，譬如黑豹，譬如这只牧羊犬，譬如这个星球上所有的生灵，地球是我们的，也是它们的，我们守护的是同一个家园，世界因此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