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的档案

雁乘祥云

<p class="ql-block"> 姥爷的档案</p><p class="ql-block"> 我的姥爷出生于沂蒙老区的一个当时还算比较富足的家庭,虽说是沂蒙老区,但我们近乎和江苏省搭界了,所以我们那一片是几乎没有个像样的山的平原,有的只是分布在平原上的一条条沂水河的支流和河边大片的芦苇荡。 </p><p class="ql-block"> 姥爷的祖辈属于典型的勤劳节俭会过日子型的劳动人民,在姥爷十几岁的时候,家里的土地积攒已有一二百亩,虽说当时的土地贫瘠,但每到收获的季节,姥爷家里都会雇上几十人的短工。家里的长工也有几个人,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自家的亲戚,所以也没有我们后来电影里看到的受剥削和压迫之说。</p><p class="ql-block"> 姥爷只念了两天私塾,连字还未学会写就让老人拽到地里干农活了。十七岁那年日本人打到了我们家乡,姥爷带头号召附近几个村子的青壮年组成了民兵自卫队,连夜修围墙、筑坝护堤,带领村民转移(当时老百姓叫“跑反”),躲避了日本鬼子几次路过时的扫荡。后来姥爷又不顾父母的反对,辞别了新婚的妻子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在1944年的一次突击战前,姥爷毅然签上了“赵锦山”三个字,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p><p class="ql-block"> 日本宣布投降时,姥爷他们跟随的队伍就在威海附近,按照上级指示,队伍需北上,当时的政策是:想留的留,想回家种地的就回家种地。姥爷觉得仗打完了,老家又捎来老母亲重病的信息,于是他和几个同乡一起选择了回乡。后来解放战争中,姥爷又带领他的几个同乡多次参加了支前活动。当时的农村落后,求医问药困难,面对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们,地里的收入已显然入不敷出,姥爷便间或变卖家里的土地和牲畜生来维持生活,加上他遣散家里的雇工时各自送给他们一些土地,到新中国成立前,姥爷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仅剩了二十几亩地和几头耕牛。仅够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即使这些财产也被姥爷在解放后带头上缴到人民公社,入了“公”,因而姥爷的父母和兄嫂以为他外出打仗吓傻了,气的和姥爷分了家,姥爷成了他们眼中的“神经病”、“败家子”。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也是姥爷的“败家”举动,一家人才在后来的划分阶级成分时,幸运地“躲过了”地主的帽子。 姥爷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他的头脑很好使、说话幽默风趣,因而人缘很好,再加上他曾经的战斗经历,在解放后便担任了村干部,领着乡亲们为吃饱饭、穿暖衣,一年四季地辛苦劳作。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逃荒、要饭的人很多,尽管自己不富裕,但只要遇上,姥姥、姥爷都会收留。在母亲的记忆中,讨饭的来了,姥姥、姥爷把自己的碗里的饭让给他们吃的事常有。也是因为姥姥、姥爷的乐善好施,在传染疾病横行的日子里,姥爷救下并偷偷收留的那位来自上海的中医传人,保了他们一家和乡亲们的平安。</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姥爷被自己家里曾经的一个雇工带头揪斗,原因是他记恨当年姥爷遣散他们时,送给他的土地不如给另一个雇工的好。实际上他俩都是姥爷的亲戚,只是相处的远近亲疏不同而已。面对早上、晚上的揪斗,大会、小会的批判,姥爷的心理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甚至一度寻机自杀。据母亲回忆,那时候她们几个天天轮流跟着姥爷,害怕姥爷“寻短见”。直到后来临沂地区管理委员会来人,姥爷向他陈诉冤情,才算结束了挨斗的噩梦。但是自那以后,姥爷的性格沉默、古板了许多。所以在我们这些孙辈的面前,姥爷是几乎不提及当年的战斗经历的,偶尔为了哄我们玩给我们讲讲故事,内容基本上都是童话和神话,现在想来觉得有的故事还有点“小资”。好奇心很强的我很想听听姥爷的英雄往事,但偶尔听过话题,记忆中似乎只有一个开头或结尾:“那年月,谁能想到能活到今天…..”,或许这只属于“游击队员姥爷”和“支前(当时‘支前’叫‘出夫子’)模范爷爷”的谈话始末吧。尽管当时七十年代末的沂蒙老区还很贫困,他们却时常为能活着知足。现在想来,他们不想把自己曾经经历的血腥苦难,让我们这些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孙辈们知道,也是处于对我们的一种疼爱啊。</p><p class="ql-block"> 姥爷是个坚持原则(我们那里称“死性”)的人。记得八十年代初,整个沂蒙老区的生产力还很落后,人们还在为吃饭、穿衣发愁。当时上级组织根据线索找到了姥爷他们,根据政策,可以安排未婚子女就业。当时能吃“公家饭”,是多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因此,有的人不惜弄虚作假地让子女去上班。当时我九姨也才刚刚领了结婚证,还未按照农村的习俗出嫁。她让姥爷把她报上,姥爷却对组织说:“我子女都成家了,我子孙满堂,不用组织挂念”。因为此事,我九姨记恨了姥爷好多年,也因此出现了几次精神意识不正常的症状。</p><p class="ql-block"> 对于姥爷的“死性”,大舅也是偶有“怨言”。因为他们是农民身份,组织上是按入党年限对他们进行生活补助的,由于当时的很多资料丢失,他们的入党日期均已不详,需要自己重新填报。姥爷事实求是地填写了,因为那一天,是他直面生死的日子,那一天是领导取“锦绣山河”之意,为他取名“锦山”的日子。大舅得知他的同乡中,有的是姥爷介绍入党的,入党时间却填的提前,生活补助也多点。大舅妈说姥爷“死性”,姥爷却说:“个别人可能真的忘记了入党日期,但我没忘。”又说:“当时拿枪,是因为日本鬼子欺负到家门口了,就得抗争。革命胜利了,还能活着回家种地,能看到现在的好日子,我有啥不知足的!”。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政策的到来和深入,农村的生活也日益富裕起来,姥爷的晚年生活过的平常而知足,一生干净利索无大病。</p><p class="ql-block"> 二零一五年元旦过后,也是三个月前无疾而终、享年九十四岁的姥姥仙逝百日刚过,姥爷也安详地在家里辞世,享年九十五岁。</p><p class="ql-block"> r姥爷走了,许多的记忆已随他而去,如今分散在祖国各地的后人们,在努力工作、幸福生活的同时,是否偶尔也会记起,沂蒙老区曾经有这样一位曾经为新中国的解放战斗过的老人:赵锦山,中国共产党党员,一九四四年入党,二零一五年初病逝,享年九十五岁。这就是我心中留存的姥爷的档案。在这人人都为迎接建党一百周年的喜庆日子里,我再一次深深地祈祷:未来的中国一定会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更加富强,更加美好!</p>